第28章
第28章
徐知夢帶着常溪風搬去桔園的事, 很快就傳進了周遭人的耳朵裏。
二房在家中跳腳,三房無波無浪,倒是徐合帶着女兒來看望老夫人了。
“你今日怎的突然回來了?可得妻主同意了?”
徐合乃是老夫人側夫所生, 可憐那側夫命薄, 生下徐合沒多久便亡了。是以老夫人對這個幼子比其餘三姐妹更為疼愛了許多。
“回母親, 妻主近日去了安縣公辦, 想着我與母親許久未見, 特讓我帶着玉丹來看望您。”
老夫人滿面笑容,連連點頭說‘說’,“白兒呢?他剛産子不久, 身體可還好?”
“謝母親挂念, 他好着呢, 孩子也健健康康的。”
“父子安康就好。近來我也聽說你妻主即将升遷的好消息,回去代我向她道聲‘恭喜’。”
“妻主說了, 她能有這般成就, 也是多虧了大姐。”
“溪兒?”老夫人像是聽了笑話般擺手搖頭,“你還真是敢說, 你大姐什麽能耐, 朝中誰不知道, 她與你妻主之間的官階差了不是一點兒半點兒, 我看倒是你妻主暗助你大姐還差不多。”
高玉丹眉眼一低,碰了下父親的手想讓他別再說下去,可徐合完全沒察覺,繼續說道,“母親如今居于家中不涉朝政自然不知, 大姐如今可是深得皇家青睐。”
話一剛落,老夫人臉色變了變, 眼神淩厲地掠向徐合。
徐合也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低着頭,小聲道:“母親,您深居簡出不知外面的事。大姐随皇太女南下就已引得朝臣們議論,都說大姐這是得了皇家的賞識,永享侯府必是要再上一階了。”
“你住口!”本還和氣的氛圍瞬間變得冷冽,老夫人怒問:“你來到底所為何事?!”
“我、我……”徐合吓得說不出一整句話,完全忘了自己來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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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丹倒是冷靜,往老夫人面前一跪,“姥姥莫要怪責父親,自大姨受旨南下,那些個王卿貴夫們時常在父親耳邊遞話嘀咕。父親本心是好的,他純粹是因着親人順遂平升而高興,并未想過這話會惹得姥姥不快,外孫女代父親向您道個歉。”
“好孩子快起來。”
周嬷嬷上前将高玉丹扶回座位上。
老夫人對孫輩是疼愛的,怒氣逐而散去:“你父親是個蠢的,乖孩子你最是懂事,以後莫要讓你父親再與那些長舌夫們來往了。聖上下旨讓你大姨随皇太女南下,乃是你大姨做臣子的本分,哪有什麽受恩不受恩的理,休要叫人挑撥了去。”
“姥姥說的極是,外孫女明白。”
老夫人滿意點頭,“難得回來一趟,中午就在這兒用餐吧。”
“是。”
用過午餐,老夫人需要午休,徐合父女便告了辭。
上了馬車,徐合郁悶道:“我究竟是哪裏說錯了?大姐姐一個五品小官能受旨随皇太女南下,難道不是預示皇恩降臨嗎?”
對于父親這無腦之話,高玉丹是無可奈何,“這種事從一開始就不該提。您知道您這番話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去會造成什麽後果嗎?”
徐合不明,“能有什麽後果?”
高玉丹比了個砍頭的手勢,“全家滿門,噶。”
徐合猛地摁下女兒的手,“你少吓唬我,哪能這般糟糕。”
“怎麽不能?不過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卻偏偏讓你們以為要飛黃騰達,獨享聖恩,這讓聖上怎麽想?”
“這……明明是聖上下旨的,是她讓我們這麽想的。”
“瞧,你這話又是一條死罪,敢妄加揣測聖意。”
徐合捂着自己的嘴,“你快別說了。”
“知道其中的厲害了吧。來之前我就想問你,去看望姥姥真的只是拉家常聊大姨?”
“自然不是。你表妹搬去了桔園住,你可知?”
“聽說了,所以呢?”
“那桔園是你太姥姥置辦的,如今空了幾十年了,憑什麽單單讓她去住,你也應該的。”
“爹啊!”要不是因為在馬車裏,高玉丹得跳起來。
她順了順起伏的胸口,怒其不争地瞪着面前的老父親,從嘴裏硬擠出一句話,“姥姥姥爺真是把你寵得蠢鈍無知,被人利用了還幫着數錢。”
“高玉丹,我是你爹,你這樣說我,大不敬。”
高玉丹閉了閉眼,耐着性子繼續問:“你是怎麽想着要争桔園的?”
以她爹那個腦子,沒人提,他根本不會往那方面想,定然是聽了他人的挑唆被當槍使了。
徐合除了怕妻主,另一個就是自己女兒,妻主不在,家裏大小事都由着女兒來做主。
他低着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搓揉着袖邊兒,道:“我、我就是聽說了,心裏不怎麽痛快,你姥姥也一向寵着你的,那宅子就應該幾個小輩兒都住一住。”
“爹,且不說別的,您覺得你說出這種話合理嗎?”
“怎麽不合理?你身上也流着徐家一半的血。”
高玉丹氣笑了,“這話又是誰同你說的?”
“當然是你……”話到一半停住,徐合撇開臉,“你管是誰同我說的,本來也是事實。”
“昨日你打牌輸了還是贏了?”
徐合愛打麻将,一提起這個他便沒了心思多想,老老實實答道:“前幾輪輸了,找你三姨夫借了點,後來我就贏了,哈哈。”
“三姨夫……”高玉丹心中了然,又道:“說起來,知歲表妹這個月要成婚了吧?”
“是呀,你三姨夫還問我準備了什麽賀禮。我說我一個嫁出去的,不論随什麽禮你二姑姑都看不起。”
“然後三姨夫說什麽了?”
“你三姨夫說我雖嫁出去了,可我終究是徐家的人,家裏不論發生何事也是連着的,自然家裏有的,我也當該是有一份、的……”
看着女兒得逞的笑,徐合這才反映過來自己着了她的道。
“好哇,你敢套我話。”
高玉丹喟嘆,“親爹,我該說你什麽好呢。你可還記得三位姑姑誰對你最好?”
“自然是大姐姐,二姐姐素來厭惡我,三姐姐對我愛答不理。家裏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大姐姐都想着我……”回想年幼種種,徐合聲音幾欲哽咽,“我知道了,今兒是我傻,是我蠢,我錯了。”
高玉丹給予徐合一個安慰的拍拍,“知錯能改就好。您且一定要記着了,您忘了誰的好,都不能忘了姥姥和大姨的好。不論外面說什麽,您只管裝聾作啞。”
“恩,我一定記着。”徐合咬咬牙,“可恨你三姨夫,我本以為他與兩位姐姐不同,是真心與我交好,卻不想這般算計我。”
“那是因為他吃準了您沒腦子。”
“我哪裏沒腦子了。”
高玉丹剛張了口,馬車忽然停住。
徐合問車夫:“發生何事?”
“回徐主,前面有人搬東西,擋了路。”
“誰啊?”徐合撩開簾子探頭一看,驚道:“知夢!”
徐知夢正在指揮工人将客棧的東西搬出來,聽見有人叫自己,擡頭看去,笑着揮了揮手,“小叔叔。”
這聲小叔叔瞬間軟了徐合的心,他仿佛看到了奶呼呼的小知夢,傻呵呵地邁着小短腿沖自己跑過來,要他舉高高。
他是真的蠢,怎麽會聽了旁人的三言兩語就妄想着跟小丫頭搶宅子呢。
徐知夢來到車旁見高玉丹也在,招呼道:“表姐也在啊,你們這是要回府嗎?稍等,我讓工人們給你讓路。”
徐合将她叫住,“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打算把客棧重新翻新,把這些不要的都處理了。”
徐合望向客棧的招牌,幾名工人正在将其摘下,“開得好好的,怎麽突然想換了?”
“生意不好,得重新弄。”
常溪風從店裏走了出來,剛好看見徐知夢對着緩慢前行的馬車揮手。
“裏面坐的是誰?”
“我小叔叔和高表姐。”
常溪風看着地面的車輪印記,“他們好像是從侯府那邊過來的。”
“恩,應該是去看望老夫人。”
常溪風道:“你小叔叔為人如何?”
“怎麽說呢,地主家的傻兒子,你懂吧?”
“懂。”
松枝從店裏小跑了出來,兩條粗粗的眉毛聚在一起,對準常溪風:“常郎侍您怎麽可以處亂走呢。”
啧,小丫鬟又來了。
住進桔園有幾日了,本以為就是多了個丫鬟的事兒,哪知這丫鬟憨厚死板得讓徐知夢捶地。
從一來,她那雙圓圓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常溪風,就連上廁所,她都要守在外面。
問她為什麽,她說得十分衷心:“老夫人說了,要時刻盯緊常郎侍,不可以讓他傷害小姐。”
多好一丫鬟呀。
徐知夢算是明白老夫人派她來的原因了。
等客棧裏的東西清理完,徐知夢先給工人結了賬,然後命冬雪知夏負責将桌上擺放的物件進行售賣。
“價格怎麽算?”冬雪問。
“随便,你倆看着辦吧。”
這些東西,她都看不上,破破舊舊的,能有人買都不錯了。
帶上小跟班松枝,徐知夢和常溪風去了集市找木匠、漆匠。
對比了四五家,最後定了姓東的木匠與姓董的漆匠。
回家的路上數着今日的支出,徐知夢唉聲嘆氣,“京城物價真貴,這還是一般的工匠,要是找個手藝精湛的,不知要貴多少倍。我算是知道二姑姑為何翻修個房子要那麽多錢了,估計是把頂尖的師傅找來了。”
“前期的投入是必要的,你若沒有做好虧本的心理,不如直接将鋪子賣了。”
“不賣,要是客棧生意起不來,不大了我租出去,每年收點租金也是好的。”
“你那地段,要想租個高價也是難。若是把生意做起來了,再轉租,這租金倒是能提上去。”
一股菜香飄了進來,徐知夢朝外看去,原來他們正從月香樓門前經過,徐知夢用了吸了吸味,“怪不得人家能成為京城第一的大酒樓呢,誰經過,誰嘴饞。”
“要進去吃嗎?”
想到上次差點與宋瀾結仇,徐知夢到現在還有隐隐,連連擺手,“不了、不了,回家吃。”
“說起來,咱們家的廚子手藝倒是還不錯。”
徐知夢将他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禁道:“老板,你不會是想要把我的廚子安排去客棧吧?她走了,今後誰給我做飯?”
“你可以在客棧吃啊,吃飽了再回家。”
“我真是謝謝你哦,你是不是還要說,吃完飯我還能順路減個肥。”
常溪風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公司的得力員工,聰明。”
“老板你這誇贊一點都不真誠。再說了,就算我答應,李嬸兒也不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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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意。”
徐知夢轉身就走,“當我沒問。”
李嬸兒一手拿着鍋鏟一手拉住徐知夢,“诶诶诶,小姐你別走哇。不瞞您說,還有半年,奴婢與候府的契約就滿了。我本打算去客棧做個主廚,但既然您現在說需要,奴婢自然願意跟您啊。”
“李嬸兒你給我做菜,和去客棧不都一樣嗎?”
“诶,這哪兒能一樣呢。奴婢是有夢想的,以後要回老家自己開店,把我這手藝傳給我女兒。小姐舍不得奴婢做的飯,那奴婢就在京城再陪您一段時間。”
徐知夢:“……告辭。”
“诶?小姐,客棧開業了記得叫奴婢啊——”
看着徐知夢焉噠噠地跑回來,常溪風笑着問,“如何?李嬸兒是不是特想去?”
“老板你是不是早就和李嬸兒串謀好了?”
“李嬸兒和侯府簽了三年的約,最後半年讓她在客棧工作,她的工錢你可以省下。”
“怎麽省?”
常溪風攤開賬本,提筆在白紙上寫寫畫畫,“李嬸兒的月例都是侯府出的,讓她去客棧,還能給侯府另外創收。”
“這個辦法好诶,把冬雪知夏叫去當店小二。”
冬雪知夏:……
常溪風又道:“不過,為了鼓勵員工,應當給予他們額外的獎勵,這樣他們才會有幹勁。”
徐知夢眼睛一閃,“老板我還有個更好的辦法,将府內簽了死契的叫去,不用給予額外的績效獎勵,只需朝九晚五好好上班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大的獎勵了。”
常溪風緩緩拍掌,不得不佩服,“論摳門還是你行啊。”
徐知夢昂首叉腰,節約成本她可是認真的。
當然這也只是說說而已,簽了死契的奴仆是禁止外出的,需得得了家主的手令才能在外行事。
秉着節約為上,徐知夢定了李嬸兒做主廚,冬雪知夏暫時在店裏當跑腿,至于客棧的宣傳策劃管理等,由徐知夢與常溪風各自分擔。
“宣傳完全不用擔心,我先去閑王府晃一圈,雪靜平那麽多錢,我要狠宰她一筆。”
“你們還真是塑料姐妹情。”
“是金剛不壞的姐妹情,我走啦,你好好看家哦。”
安久看着身邊目送徐知夢離開的常溪風,笑道:“小姐如今越發的喜愛郎侍了。”
“她喜歡我?”
安久點頭,“可不,小姐每次看見郎侍時,那眼睛裏的光都快閃瞎奴們了。”
常溪風把他這番帶有濾鏡的話過濾了下,說:“她眼裏的光是對着印鈔機發的。”
安久:什麽雞?小姐看郎侍如同看草雞?媽呀,這怎麽行。
徐知夢正想象着等會兒如何讓雪靜平掏出金元寶說要資助她的客棧,哐當一聲,畫面消失,馬車驟停,慣性使然,徐知夢身體往前一聳,差點兒跌到。
“搞什麽?!”
氣呼呼地拉開車門,冬雪指着前面道,“有人打架。”
原是一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趴在地上被五個彪悍的女人圍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