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什麽意思?哪個誰?”藺明拍掉弟弟的手,沒明白兩人在打什麽啞謎。

對于心中的懷疑,藺偉從未與第二個人說過。

如今妹妹回來,就更不打算說了。

于是他彎了彎桃花眼:“沒什麽,開玩笑的。”

話雖這般,但掃向妹妹的眼神,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藺葶...

許是開局被扯了臉,又或許是藺偉與自己的親哥哥有七八分相似,藺葶反倒不緊張了,反正虧心事也不是她做的。

所以就算知道二哥有事後算賬的意思,她也一點兒不怵,頗有股破罐子破摔的無賴意味。

那模樣,氣的藺偉又想收拾人了。

而藺明則狐疑的盯着弟弟妹妹瞧,只是好一會兒也沒瞧出個什麽,便彎腰拎了一個包裹:“行了,有什麽話回頭再說,別凍着了。”

他肖父,與弟弟妹妹并不相像,是典型的北方男人,高大粗犷,濃眉大眼,瞧着很有男子漢氣概。

對藺葶來說無比沉重的包袱,到了藺明手上卻是再輕松不過。

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沒閑着,半攏着隔開人群,護着妹妹往月臺外走。

冰城火車站到向陽大隊還需要大半天車程。

原身出發的時候,先步行到了鎮上,待天亮又坐了早班車往縣城,再從縣城轉車往冰城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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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葶以為回程也應該大差不差。

不想出了火車站後,就被哥哥們領着走向了一輛半舊的軍用吉普車。

還不待她将疑惑問出口,吉普車的副駕駛門便被人打開了。

王春玲跳下車,眯眼打量了幾步外,将整個公社鬧到人仰馬翻的姑娘。

她做霍家莊公社書記還不到兩年,之前雖聽說過向陽大隊裏有一名大學生,但見面還是頭一回。

坦白說,沒瞧出什麽特別的。

真要硬挑什麽,就是那張比大多社員更黑的膚色。

不過想到因為對方,自己才能被上級領導點名表揚,王春玲也不在乎她是闕黑還是瑩白,上前就是一個大力的握手,并笑誇:“藺同志你好啊,我們通過電話的,我叫王春玲,小同志了不得,我們整個公社都為你驕傲啊!”

藺葶才明白來人的身份,就被王書記的熱情給驚了驚。

待反應過來對方話中的意思後,心底忍不住生起不愉。

作為有過幾年工作經驗的社畜,她自然清楚做領導的多數喜歡搞一些形式主義。

而眼前的這位,顯然也利用了原身烈士遺孀的身份大作了文章。

可再是不高興,藺葶也過了意氣用事的沖動年紀。

為了已經發生的事情直面硬杠公社書記,于她,于父母親人沒有任何好處。

不過,杜絕對方繼續拉自己宣傳,還是可以操作的。

畢竟記憶中,王春玲此人雖貪權了些,卻也是個為百姓做實事的。

這般想着,藺葶的面上便露出抹略苦澀的笑:“當時悄悄走,除了害怕家人不同意外,就是不想利用霍嘯犧牲這事大肆宣揚,他是英雄,怎麽能成為旁人口中的談資?”

別說,嘗到甜頭的王春玲,還真有帶着藺葶到處宣傳一番的想法。

多麽好的,宣揚軍民一家親的機會!

眼下見對方這般言語,她面上笑容不變,心裏卻有些不快的琢磨起藺葶是否猜到了她的意圖。

這是故意堵自己口呢?

就在這時,放好行李的藺偉走過來,像是沒瞧見兩人之間的古怪氣氛,笑道:“王書記,咱們先上車吧。”

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也适時扯開洪亮的嗓門催促:“噫嘻~老王你就是太能狗屁叨叨了,趕緊上車,老子天黑前還得趕回去。”

被罵狗屁叨叨的王春玲面上一僵,只是想到對方的身份,很快又露出笑來:“瞧我,見到小藺同志就高興的什麽都忘了,上車,咱們上車再聊!”

“胡部長是縣武裝部一把手,跟妹夫是戰友,今天也是他主動提出來接你的。”趁着上車前的少許空擋,藺偉俯身在妹妹的耳邊快速說完。

而後從口袋裏掏出帕子,彎腰裹了一把雪,才跟着上車。

吉普車有七座。

生平第二次(來時第一次)坐小汽車的藺明,束手束腳與行李窩在了最後一排。

藺葶與二哥則坐在中間,方便與前排的領導們聊天。

當然,汽車啓動後,多數是胡部長在說。

因為每當王春玲嘗試開口時,胡部長就夾槍帶炮的來上兩嗓子。

兩次打岔下來,誰都瞧出對方是故意的。

雖然不确定為什麽被針對,但王春玲不想與武裝部的人起沖突,很聰明的閉了嘴。

見她識時務,胡部長心底的火氣才消了幾分,專心與藺葶兄妹三人聊天。

胡部長是彭城人,46歲。

雖然與霍嘯分在同一個部隊服役,但對方做新兵蛋子的時候,他已經調到地方武裝部了。

第一次見面,也是唯一一次見面是在三年前,霍嘯升副團時回鄉探親那會兒。

兩人意外的投機,後頭也多有通信,算得上忘年之交。

所以對方犧牲的消息傳回來時,胡部長在辦公室裏坐了一夜,将珍藏起來的兩包煙全給抽了。

本來對于王春玲到處宣揚霍嘯媳婦兒的事跡,他是有些遷怒藺葶的。

當然,感激到底比遷怒多得多。

同為軍人,他替霍嘯高興,并真心佩服對方孤身千裏奔波的勇氣,所以才會親自開車來接。

如今知曉對方也是被算計了,那所謂的成見自然不複存在。

也就更不會讓王春鈴做的太過。

大半天的路程。

一直到暮色初降,汽車才穩穩停靠在向陽大隊路口。

村裏雪厚路窄,車子進不去。

胡部長與王書記如何也不願去家裏吃飯。

藺葶只能與哥哥們一起,萬般感激的目送兩人驅車離開。

待車身徹底消失在視線裏,藺偉才低頭看着妹妹:“你今天回來的事情跟你那個...婆婆說了沒?”

藺葶搖頭,她只想靜靜的回去,不想被當成猴子圍觀。

藺偉:“那...要不要先回咱家?”

其實他更想帶着妹妹回自家,畢竟這婚到底怎麽回事,大家夥兒都知道。

只是妹夫的情況屬實特殊,他們甚至連埋怨都生不出來。

藺明皺起眉,不贊同的瞪着二弟。

但,自家妹子自家心疼,所以幾番張嘴,也沒能說出訓斥的話語。

藺葶遲疑兩秒,還是指了指哥哥們手中的包袱:“先回婆家吧,我婆婆也等着呢。”

聞言,藺偉點了點頭,邊往向陽大隊走,邊道:“那明天我來接你?”

藺葶擡手揩掉長睫上沾染到的霜珠,順道遮住眼底的無措:“明天嗎?”這麽快?

藺偉:“總要回去看看的,你剛離開那兩天,媽眼睛都哭腫了。”

藺明也拍了拍妹妹的腦袋:“別怕,爸媽最疼你了。”

她是怕這個嗎?藺葶心中無奈,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什麽,只悶悶的應了聲:“行吧。”

藺偉:“不高興?”

藺葶心底一個激靈:“沒有!”

“哦...我怎麽覺得你這次回來話變少了,好像也更懂事了。”說着又側身盯着妹妹瞧。

藺葶臉上的藥汁已經被對方用雪水攪濕的帕子擦幹淨了。

沒了闕黑藥汁與淩亂發絲的遮掩,表情稍有不對就能被瞧出來。

所以藺葶勉力繃住了,還能淡淡回句:“我不是一直這樣。”

藺偉輕笑一聲,語氣帶着叫人放松的親昵:“哎呀,死丫頭難道真懂事了啊,出一趟遠門好像還變漂亮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城裏人呢...唉...說起來時間過的真快啊,還記得在你六歲那年,咱們一起去偷草莓那事嗎?”

藺葶眨了眨眼:“咱媽說了,在自家地裏不算偷,還有,你挨揍可不賴我,誰叫你手欠抓癞-□□往小弟衣服裏塞的。”

聞言,藺偉眼眸深處的懷疑瞬間被笑意沖的一幹二淨,心裏也責怪自己不該胡思亂想。

不過...方才妹妹将臉上的藥汁擦掉後,他是真的有些不敢認。

分明是一模一樣的打扮,一模一樣的容貌,連眼角的紅痣也與從前一般無二。

但整個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了。

從前的清高與陰郁全沒了,取而代之的是舒朗與大氣。

如今試探的結果藺偉很是滿意,嘴上就忍不住開起玩笑:“誰叫小弟傻乎乎的呢。”

完全不知道弟弟妹妹在眼皮子底下過了一招,藺明笑罵:“你啊,一天天不着調,從小就愛欺負人,怨不得小弟看見你就來氣。”

藺偉甩鍋:“那是他脾氣不好。”

藺明好笑搖頭:“你脾氣好?老二你都23了,小弟才17,咋就不能讓着些?”

藺偉不甚在意的笑說:“下回肯定讓。”

藺明追問:“下回是什麽時候?”

藺偉:“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聽着倆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家常,藺葶一直緊繃的心緒也慢慢松懈了下來。

...應該過關了吧?

二哥怎麽這麽敏銳?

怕不是猴子轉世...

“葶葶...葶葶!”

藺葶回神,這才發現哥哥們不知為什麽都停了步伐,她茫然:“怎麽了?”

藺偉也沒問她在想什麽,似有所指般說:“你這悄悄回去的想法,還真不如光明正大呢。”

“什...什麽意思?”都走小路了還能遇到村民?現在可是晚飯點!

藺偉給了妹妹一個肯定的眼神,然後高大的身軀就往旁邊移了一步。

沒了阻擋,猝不及防的,藺葶就與幾雙稚嫩的視線對上了。

是村裏的小孩。

藺葶心頭一松,剛想拿幾塊糖果賄賂時。

對面那幾個小孩就像是被按了什麽啓動鍵般,掉頭就往村裏跑,嘴裏還尖聲大喊:

“霍家逃跑的小媳婦被抓回來啦!”

“霍家那個偷錢的小媳婦回來啦!”

“霍家小媳婦帶着兩個男人鑽小樹林啦...”

“霍家...”

所以謠言就是這麽來的。

這還真是...倒黴透頂!

藺葶黑了臉,拉着大笑起來的哥哥們往婆家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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