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幾年不見,你咋比從前還年輕漂亮了。”
兩人并沒有走很遠,在百來米外的一處廢棄泥草屋旁站定後,細細觀察一路的李小草便感慨道。
前妯娌也三十出頭了,還跟個大姑娘似的,算起來,人也只比自己小了四五歲,瞧着卻像是兩代人。
想到這裏,李小草又有些諷刺道:“當年你離婚那會兒,家裏那倆老家夥見天咒罵,覺得你一個離婚帶三個娃的女人日子肯定沒法過...”
藺葙:“要不是家裏人幫忙,指不定真的會很慘。”
聽得這話,李小草語氣感慨:“這就是娘家得力的好處,要是我爸媽...算了,不提這個,你在家裏能待幾天?”
藺葙:“待到過年吧。”
李小草皺眉:“那還有八九天咧。”
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麽,藺葙笑着安撫:“沒事,我天天在家裏呆着,趙海跟劉大蘭總不會登門吧?他們不敢咋樣的。”
“反正注意點的好。”說到這裏,沒打算多留的李小草提了提挎着的籃子:“肉我就不給了,怕你被狗皮膏藥黏上。”
聞言,藺葙被逗得笑了出來:“謝謝小草姐。”
李小草擺手,感慨道:“有什麽好謝的,其實看你過的好,我還挺高興,咱們女人不容易,不過...”
說到這裏,她頓了下,看着前妯娌如花似玉的俏麗模樣,到底沒忍住多了句嘴:“你還年輕,要是遇到合适的,還是得再找一個,一輩子長着咧,你是你,孩子是孩子,孩子們總有長大的一天。”
藺葙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結婚這事,爸媽應該沒往外頭說:“我三年前就嫁人了。”
這下輪到李小草懵了,很快又一臉八卦問:“幹啥的?天京人啊?這次跟你一起回來了不?”
藺葙:“一起回來了,天京人,是個公安。”至于丈夫已經升到副局長這事,她則沒說。
李小草是個有分寸的,了解個大概便不再問,只連連道:“公安好,鐵飯碗...葙葙,你好好過日子,姐得走了。”
藺葙挽留:“這麽急?”
李小草:“時間長了,倆老家夥還以為咱們關系多好,可不能給他們賴上來的機會,再一個,回頭還得領着我家紅燕去相看。”
聞言,藺葙下意識道:“紅燕都要相看了?”
說起閨女的婚事,李小草面上帶了愁意:“18歲了,該相看了。”
藺葙勸慰:“18也不大,可以多看看。”
李小草當然也想多看幾個,但現實情況不允許,想到這裏,她面上的愁意更勝:“姐也不瞞你,自從小叔子那殺千刀的勞改去了後,趙家的情況就一天不如一天,大家夥兒瞧咱家跟看啥髒東西似的,好婆家怕是不好找。”
別說好婆家了,從去年開始,什麽歪瓜裂棗的都敢湊上門,為此,她甚至考慮起讓紅燕遠嫁的可能性。
藺葙:“我記得紅燕小時候成績挺好的?”
李小草沒明白前妯娌的意思:“是不錯。”
藺葙建議:“要是念到初中了,就讓紅燕再回去念幾年吧。”說着,她便将霍妮妮與霍芙蓉的事情給說了。
李小草自然知道中專生包分配,但大丫頭前年沒考上,家裏就沒想着複讀...能行嗎?
瞧出小草姐的遲疑,藺葙便又勸了句:“幾年前我剛去天京那會兒,我妹讓我念夜校,考中專,那時候我跟你現在的想法一樣,怕學不上,怕浪費時間,浪費錢...”
李小草驚訝:“你還去念書了?”這個年紀還能念書?
這事藺葙本不打算說的,但是小草姐對她不錯,紅燕也是個好孩子,便點了點頭:“念了,也考出來了,現在在廠裏做會計,坐在辦公室裏,風吹不着,雨淋不到,一個月能拿幾十塊錢。”
李小草捂心口:“這麽多錢?”
藺葙笑了笑:“我以前也不敢想,可我妹妹聰明,全是她給我安排的路子,小草姐,你讓紅燕複讀試試,再跟她說清楚好賴,萬一真考上了,再得個體面工作,啥樣的女婿找不到?”
是這個理...李小草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跟田地打交道,對于學習這一塊還真不大會琢磨,複讀什麽的,前後左右鄰居家的女娃子更沒有先例。
但如今聽了前妯娌的分析,心裏忍不住就火熱起來。
要是紅燕争氣,說不定真能捧上鐵飯碗...想到這裏,李小草就有些待不住了,與前妯娌又交代兩句,叫她別心軟雲雲,便挎着籃子匆匆忙忙走了。
向陽大隊。
陳桂蘭有些坐不住,屋裏屋外好幾趟也沒等到人。
洩氣的看向正在用簸箕簸糧米裏糠皮的妯娌:“大嫂咋還沒來?馬上都十點了。”
聞言,張梅花露出一個憨厚的笑:“急啥?趕上吃中飯就成。”
陳桂蘭:“那咋能不急?萬一大嫂今天不回來,我那兔子不是白殺了。”
張梅花:“這天又壞不了。”
陳桂蘭白了憨貨一眼:“那哪一樣?凍一夜口感就不好了...嘿,跟你個憨貨說不明白,我再出去瞧瞧。”
撂下這話,人就又準備往外沖。
就在這時,請假回來的霍妮妮推門進屋:“媽,您少欺負三嬸。”
對于最出息的大閨女,陳桂蘭總有幾分底氣不足。
當年這丫頭回去念書,她是怎麽也不同意的,畢竟中專哪有那麽好考?
但女人,錯過了花季,可就不好找對象了。
誰成想,大妮兒居然真念出了名堂,還找了個城裏人當女婿。
陳桂蘭在外人跟前少不了得意,但在閨女面前,總覺得腰板直不起來。
這不,聽到閨女的話時,她下意識氣短幾秒,才小聲反駁道:“哪個欺負她了?”
霍妮妮懶得跟母親計較,坐到三嬸旁邊,邊幫忙削土豆邊聊天。
見狀,陳桂蘭躊躇幾秒,也坐到一旁翻烤起南瓜子。
又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屋外傳來了喧嘩的聲音。
陳桂蘭将筷子一丢,立馬站了起來:“肯定是大嫂回來了。”話音落下的同時,人已經沖了出去。
身量不高,速度倒是很快,張梅花好笑的拿起筷子,翻起了烘烤中的南瓜子:“我得看着爐子,大妮兒你去吧。”
霍妮妮:“哎!那我去了。”
張梅花:“去吧,去吧!”
與昨天一樣,才進村子便被熱情的村民們圍住了。
藺葶與霍嘯還好,雖然挺高興,心态卻還穩得住。
但與老姐們熱聊的胡秀就有些繃不住了,激動的又哭又笑。
最後還是陳桂蘭連拖帶拽的,才将幾人從村民的熱情中解救了出來。
她這人潑辣慣了,見侄兒媳婦給女人孩子們散了糖果,侄兒也給男人遞了煙,便揮手趕人:“我大嫂好容易回來一趟,自家人還稀罕不夠,你們該上哪,上哪去。”
這話一出,衆人也不生氣,哄笑一回,又問了些大城市的情況,便三三兩兩的離開了。
也在這會兒,藺葶他們才有時間觀察三叔與二叔家的屋子。
紅磚灰瓦,寬敞幹淨,加起來怕是有十幾個房間了。
“這屋子可真好。”進屋前,胡秀感慨了句。
陳桂蘭挽着大嫂的手,聞言撇了撇嘴:“能不好嗎?除了你們寄回來的三百塊,家裏的積蓄也全砸上去了。”
胡秀笑道:“房子建好了,能住好幾代咧,貴些也劃算。”
張梅花拎着開水壺,抱着幾個陶碗出來,招呼:“大嫂,別站着了,坐下來說,再喝點茶暖和暖和。”
正挽着堂嫂手腕,與她小聲說笑的霍妮妮趕忙道:“三嬸,我帶了麥乳精回來,您等等,我這就去拿。”說着,人就朝着其中一個房間快步而去。
見狀,本來想說不用的藺葶便也沒再說什麽,領着孩子們去炕床上坐定。
等每個人都捧着陶碗喝起來時,話題又轉了好幾個。
霍二叔将侄兒給帶的煙酒仔細放好,才問:“啥時候領着孩子們去給你爺奶,還有你爹磕個頭?”
霍嘯:“家裏有黃紙嗎?”
霍三叔點頭:“有,早買好了,回頭直接拎到墳頭燒就成。”
“那...那就先走去吧?”要說這些年,胡秀最惦記的就是早逝的丈夫,雖說每逢節日,兩個小叔子都會幫忙燒紙,但心裏頭到底不大得意。
霍二叔訝異:“現在?”
胡秀:“好些年沒去瞧你大哥了。”
見母親着急,霍嘯擡腕看了眼手表,才看向兩位叔叔:“來回一個多小時,時間剛剛好,二叔,三叔,要不現在就去吧?”
“成啊。”霍二叔一口應下,又看向弟弟:“老三,你去拿東西,現在就走。”
霍三叔點了點頭,下炕穿鞋。
見狀,藺葶趕忙道:“我跟孩子也一起吧。”
聞言,霍嘯伸手揉了揉表情茫然的小女兒:“好。”
那廂一家人往後山祭拜,這廂藺家卻來了客人。
嚴格來說,是幾名女知青,過來找林皎皎借書本的。
李桃紅只以為小月亮有了交好的朋友,喜的給幾個姑娘沖了糖水,又端了一碟子瓜子,才笑呵呵道:“你們聊,你們聊,嬸子就出去了。”
送走還想拿花生餅幹招待客人的嬸子,林皎皎才看向幾名沒什麽交情的女知青:“你們想借什麽書?”
幾人哪是來借書的,這不過是個借口,主要還是聽說了藺家想尋小兒媳婦,才壓不住心思打算過來瞧一瞧。
畢竟藺家的條件,就算放到城裏也是頂好的。
但,都是大姑娘,話到嘴邊又有些不大好意思起來。
見狀,早就明白幾人心思的林皎皎也不吱聲。
在她看來,哪怕心裏再是親近叔叔嬸嬸,她也只是個借住的,管不了旁人的姻緣。
不過...有一個人可不行。
思及此,林皎皎不着痕跡的掃了眼其中模樣最清秀的姑娘,眸色暗了暗。
卻不想,她的想法才剛落下,模樣清秀的錢蓉蓉便笑問:“皎皎,我聽說藺宏同志想要找對象?”
林皎皎彎了彎眼:“好像是吧。”
錢蓉蓉一臉的好奇:“你長這麽好看,年齡也合适,就沒想過自己争取嗎?”
這還沒怎麽樣,就開始清掃情敵了?林皎皎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沒有。”
這話是真,畢竟五年前,藺宏回來養傷的時候,兩人就認識了。
當時他們一個19,一個16。
藺宏說話缺根筋,她則渾身是刺,敏感的不得了,私底下沒少互相嫌棄。
喜歡什麽的,開的哪門子玩笑?
無奈對于她的坦誠,錢蓉蓉卻不怎麽信:“藺宏這麽好的條件你都看不上?那皎皎你喜歡什麽樣的啊?”
林皎皎不答反問:“你今天來就為了這事?你看上藺宏了?”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直接挑明,錢蓉蓉面上頓時緋紅:“那...也沒啥吧,反正回城是沒什麽把握了,咱們各自争取呗,藺宏同志條件挺不錯的。”
話雖說的體面,但錢蓉蓉對自己很有自信,知青點幾個沒結婚的,就她的模樣最好。
只要林皎皎不跟她争...
想到這裏,錢蓉蓉又不着痕跡的掃了眼對方好看的眉眼,與瓷白的膚色,心裏酸溜溜的。
憑什麽啊?都是來當知青的,林皎皎憑什麽就能住在老鄉家裏,吃穿不愁的。
林皎皎對于旁人的情緒多敏感,自然沒錯過錢蓉蓉的酸意。
不過她也不在乎,只道:“你說的對,但旁人可以,你不行。”
錢蓉蓉猛的擡頭:“什麽意思?你果然看上藺宏了?”
誰看上那傻大個了?林皎皎沒忍住抽了下嘴角:“什麽意思你很清楚,你跟那幾個男知青...”
“你胡說!”錢蓉蓉眼底的慌亂一閃而過,忙忙起身,語氣頗有些色厲內荏。
見狀,其餘幾個女知青面面相觑,不清楚兩人在打什麽啞謎。
說來,林皎皎就不是個愛管閑事的,錢蓉蓉與幾個男人暧昧跟她更沒關系。
她之所以提了這事,卻又點到即止,不過是舍不得叔叔嬸嬸攤上這樣的兒媳婦罷了。
思及此,她又淡淡看了錢蓉蓉一眼:“你還有事嗎?”
錢蓉蓉心弦正繃的緊緊的,甚至準備哭一場示弱,不想對方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攆人。
于是乎,她還沒怎麽反應過來,就被另外幾個滿臉尴尬的女知青給拉着出去了。
卻不想,才走出屋子,就碰到回來給孩子們打熱水的藺宏。
錢蓉蓉幾乎本能仰起頭,眼眶發紅的看着人,眼神要有多含羞,就有多含羞,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然而,媚眼抛給了瞎子,藺宏完全沒往女知青這邊瞧,只沖着幾人點了點頭,便大步往堂屋去。
從未被男人這般冷落過的錢蓉蓉羞憤難當,卻又不想被人小瞧了去,只能硬着頭皮與林皎皎告別,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看着對方有些淩亂的步伐,林皎皎皺了皺眉,小聲道:“...希望真的死心了才好。”
“什麽東西才好?對了,剛才那幾個人是你朋友?小月亮你這樣的狗脾氣居然有朋友?”灌好水,準備出門的藺宏好奇的不行。
林皎皎轉身看向大熊似的男人,略嫌棄的別開眼:“蠢貨。”
藺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