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子文躺在床上抽煙，煙灰積得幾長，顫顫巍巍在兩指間搖墜。床頭櫃上的臺燈透出的暖光，幽幽然地打到他臉上，嘴角上的傷口還腫着，他全然不顧，一口一口沉默地抽着煙。

羅宇的眼底透露出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似狂妄的龍卷風，一波又一波的襲來。他也從口袋裏摸出煙伸過去，對嘴點上。

“幾點了？”陸子文突然坐起來，聲音壓抑着并不真切。

羅宇的眼皮跟着一跳，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要搭在那人肩上，手伸到一半就放下，然後擡眼瞄了下手腕輕聲說：“快12點了。”

“……啧。”男人不滿地哼了一聲，接着用力按了按眉心，眼睛猛地睜開。

眼底的紅血絲生猩如鐵。

羅宇按住他的手，桎梏強硬。

“我替你去。”

陸子文掙了一下沒能掙脫，他把煙從嘴裏抽出來按滅。聲音沙啞幹澀。

“羅宇。”他的右手被羅宇死攥住，他只能用左手撐起半個身體，将羅宇圈在身下。他眼裏的情緒濃烈又決絕。

“不要再讓琛哥殺你第二次。”羅宇的瞳孔驟然緊縮，額角的傷痕深刻，他皺眉的時候回牽引到傷口，但是他手上的力氣卻松了幾分。

陸子文順勢把手抽出來，他一把抓起扔在地上的外套往身上套，動作略大扯到了今天被陳琛踹得傷口，他“嘶”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卻沒停，低頭穿好鞋子一撩車鑰匙就往外走。

羅宇盯着他離開的背影，心如利爪被撓，接着一波疼痛感開始從身體的各個角落蔓延開。

半夜十二點半的高速公路上幾乎已經沒有車了，偶爾寥寥幾輛穿過，卷起一陣勁風刺得皮膚生疼。陸子文沉默地開着車，一雙眼睛直盯着路況。等紅燈的時候，他從口袋裏又摸出一支煙，卻不點燃，左後肘撐在車沿上，嘴又一搭沒一搭地動着煙。

突然，他猛地一腳急剎車，巨大的叫嚣聲頓時在柏油馬路上炸響。

陸子文猛地推開車門走下去，大半夜的把車停在馬路當中還不開雙跳燈，如果不是他反應快，憑他剛才的速度足可以把這輛車撞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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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找死啊？！”陸子文發狠地往對方的車門上踹了一腳，見對方毫無反應，陸子文又是擡腿踹了一腳。

“……”窗戶終于搖了下來，裏面露出一張臉，眉目刻畫張揚又深刻。

“喲，蚊哥啊！”陳霆驚訝地怪叫了一聲，急忙推開車門，動作大得硬是把陸子文逼退了幾步。

陸子文的臉一僵，他擡手把嘴裏的煙抽走，他咽了下喉嚨，竟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陳霆自和陳琛不歡而散之後，他就開了車出來亂轉悠。開累了他就想停一會來根煙，結果車就被踹了。擡眼發現來人是陸子文時，他的心情分外微妙，晚上飯局上他小叔動辄殺心時的表情還印在他腦子裏。這人到底什麽來路？陳霆思索着，眼神也不自覺地複雜起來。

怎麽走到哪裏都他媽能碰到陳家人，陸子文皮笑肉不笑地沖他扯扯嘴角，心裏卻把對方的親戚包括他叔罵了個遍。

“蚊哥，傷口怎麽樣了？”他湊近陸子文，陸子文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又靠近，萦繞而起的青煙全朝着陳霆的方向打去，陳霆眼睛微眯，笑意橫生。

陸子文心下生起一股不爽的感覺，他的眼神又顯往日般的那股清冷。他再一起往後撤了一步，擡手啄了口煙說：“沒事，小傷而已。”

十二點四十五分，離比賽還有一刻鐘。

陸子文擡手看了一眼表，不等陳霆再開口的機會，他搶在前頭說：“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陳霆沒有挽留他，沖他伸手示意他先走。陸子文往自己車的方向走，他倒打了一把方向，車輪在柏油馬路上“咻”地一聲劃過。在他與自己擦身的一剎那，陳霆反身回到車裏，腳踩油門，一推排擋就跟了上去。

陸子文一瞥左後視鏡便發現了身後那輛牧馬人。他眉頭微蹩，一個猛轉，車頭就貼着地标線飛速轉過彎。陳霆眼見，左右手迅速配合，腳踩離合，右手快速換擋，也跟着漂亮轉過一個彎。

陸子文知道這小子是要跟着自己到底了，他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打開藍牙耳機。兩聲過後，于曉光的聲音從耳機裏透出來。

“喂？”

“現在陳霆的車跟着我往鈴鹿走。我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是，今晚‘三道彎’對‘烈火’，我都有份。到了鈴鹿我就沒法管他了，光哥你派人幫我攔住吧。”

于曉光愣了一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冷汗已經冒了出來。

“你說誰？陳霆？！”

“是的，琛哥的侄子。”

“……”語罷，陸子文的電話被挂斷。他知道于曉光肯定是掏槍給自己一槍去了。陸子文面無表情地又看了一眼後視鏡裏的車，嘴裏的一口牙都能給咬碎了吞了。

他媽的一家都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