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繩子
繩子
翟曜覺得沈珩一定是故意的。
先前他的腿還只是有一點酸疼。
現在是特麽的很酸疼!
翟曜推着自行車,冷冷瞥了邊上的沈珩一眼:“我說,你別是給二中當卧底,叛變了吧。”
沈珩聞言也扭頭看他,平靜道:“那你剛剛就瘸了。”
翟曜嗤笑了聲,還是這麽裝逼。
此時正趕上夕陽落山,餘輝鋪在巷子裏,将兩人一車的影子都拉得很長。
翟曜從小到大在這條飛龍溜冰場所處的巷子裏不知往返了多少趟,今天才發現黃昏時分的小巷其實還挺美。
兩旁錯落着平房,矮牆上的漆雖然已經斑駁掉落了,但上面盤錯的牽牛花和豆莢卻生命力旺盛。
有的人家在門口牽了晾衣繩,洗過的衣服被風一吹散發出洗衣粉與陽光的味道。
挨家挨戶到了晚飯時間都開始做飯,電視機裏傳來不同頻道發出的不同聲響,彙成的同一個節目叫做人間煙火。
一切都像極了他對家的定義。
可惜他有家回不去。
“紅糖還是白糖?”
沈珩的聲音把翟曜的思緒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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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紅糖白糖。”
沈珩看了眼面前的饅頭攤,竹筐裏盛滿了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和糖三角。
“糖三角,你吃紅糖還是白糖?”
翟曜抿抿唇:“都行,看爺爺喜歡哪種。”
沈珩掃了碼,紅糖白糖的各買了三個。
拿了一個紅糖的遞給翟曜。
這糖三角做的很實在,咬下去的瞬間,紅糖便溢了出來,翟曜趕忙拿嘴去接,被燙的舌頭發麻。
他見沈珩看着他,自己不吃,皺眉問:“你不吃?”
“我沒洗手。”
“。”真矯情。
沈珩幫翟曜推着車,翟曜跟在旁邊一口一口地吃糖三角。
沈珩忽然輕聲說:“我媽以前也愛做這個,沈自堯喜歡吃。”
“我還以為藝術家的手只會用來彈鋼琴。”
沈珩的唇角動了動,像是隐約往上翹了下。
翟曜将最後一口糖三角咽了,下意識舔了舔手上沾的糖漿。
“你媽是沈自堯的女兒,按說沈自堯應該是你姥爺吧?”
翟曜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也沒指望着沈珩真能回答他。
畢竟對于家人這件事,他倆其實都不願意跟人透露太多。
果然,沈珩半天都沒說話,只是低低“嗯”了聲。
就在翟曜沒打算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時,沈珩忽然淡淡開口說:
“我是我媽和沈自堯帶大的,跟沈姓,所以一直叫沈自堯爺爺。”
“哦。”
翟曜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往下問。
但直覺是不問。
又走了會兒,翟曜覺得手上還是有些發粘。
他攤開手掌,看到掌心還挂着一小塊沒化開的紅糖粒。
翟曜又往沈珩那邊偷瞄了下。
對方始終目視前方,一雙深色的眼眸淹沒在深紅的晚霞中,不知道在想什麽。
很好,沈珩沒看他。
翟曜悄悄把手放到嘴邊,伸出舌尖快速舔了下掌心,把糖粒卷進嘴裏。
甜。
豈料沈珩的視線突然移了過來,翟曜偷吃的動作驀地一僵,心髒驟停。
完了,丢人了!
沈珩看看他,片刻後又将目光淺淺調了回去,繼續往前走。
翟曜見他沒反應,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還好,天黑,沒發現。
“翟曜。”沈珩淡聲道,“總吃手肚子裏要長蟲。”
誰總吃手!
就吃了一下!
還被發現了!
翟曜閉眼,想找塊磚拍死沈珩。
或者拍死自己。
沈珩不再說話,握車把的手緊了緊,偏頭到一邊。
翟曜面無表情:“你不然笑出來算了。”
沈珩輕輕“嗯”了聲,嘴角動動,揚了上去。
事實證明,雖然翟曜嘴上說的是自己生活習慣差,缺乏起碼的同理心,但當他正式搬進沈珩家後,還是會在吃完飯主動幫着洗碗,也會專門抽一部分時間來陪沈自堯聊天。
每到這個時候,沈珩就會默默坐在旁邊。
或是看書,或是看電視,全程不打斷沈自堯和翟曜說話。
等差不多到了沈自堯該睡覺的時候,才會出聲提醒一句。
在監督着沈自堯吃完藥睡下後,翟曜先去沖了澡,接着回到房間跟謝子鳴開黑。
剛洗完的頭發也懶得去吹,直接枕在了他的毛線小狗上。
正打到最後一波開團,馬上推塔時,屋外傳來敲門聲。
翟曜騰不開手,視線仍緊盯着屏幕,道:“沒鎖。”
沈珩推門進來,反手将門關好。
翟曜沖到塔下,直接越塔幹死了對面的輸出,趁機推了敵方最後一個塔。
謝子鳴帶着我方隊友一起沖進高地,趁對面還沒複活,一舉摧毀了敵方水晶。
翟曜将手機一撂,掰了掰手指,拒絕了謝子鳴的新一輪邀請。
一擡頭發現沈珩還站在那兒。
“幹什麽。”
“我拿了紅花油。”沈珩挽起襯衣袖口,對翟曜道,“褲腿扁起來趴床上,給你搓下。”
翟曜不喜歡紅花油的氣味,覺得刺鼻。腿不由自主往後縮,皺眉:“不用,睡一覺就好了。”
“不搓開睡一覺你只會更疼。”沈珩擰開紅花油的蓋子,垂眼盯着翟曜,“快。”
一個字的催促多少帶了些命令的口吻。
翟曜天生反骨,自然不肯配合,在床上一滾要從另一側跑路。
然而沈珩顯然識破了他的意圖,在翟曜翻身的同時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腕,往跟前一拖。
翟曜擡腳就踹,但小腿肚子上的筋猛地抻了下,頓時一陣酸麻,沈珩的手又準确按在了那個邪門的穴位上。
“別掐!”翟曜慌忙叫停。
他太清楚這個穴位能帶來的滋味有多酸爽。
沈珩保持着這個動作,食指和中指并攏,指腹壓在翟曜腿上,平靜地看着他。
翟曜被人拿着七寸,別過頭低促道:“知道了,松手。”
沈珩指尖一蜷,将手收了回去。
翟曜重新趴回到床上,背對着沈珩。
沈珩往自己的掌心倒了些紅花油搓熱,側身坐在床邊,沿着翟曜的小腿肚子一路往上,揉按他的肌肉。
他的手法相當專業,力道控制的也恰到好處,屬于戴副墨鏡就能在樓下開推拿店的那種。
翟曜開始還有些疼,又不習慣跟人這麽接觸,整個身子都在緊繃。
沈珩又倒了點紅花油揉開,拍了他小腿一巴掌:“你繃太緊了,放松。”
“你特麽不然試試,看能不能放松?”翟曜的臉陷在枕頭裏,聲音有些發悶。
他偏頭往沈珩那邊看了眼,對方冷淡的眉眼正專心盯着他的小腿。
因為需要用力,沈珩的嘴唇抿起形成一條薄薄的細線。可能是因為才摘眼鏡不久,鼻梁兩側還有被壓出未消的淺淺印子。
“你近視多少度?”翟曜開口,想轉移腿上不時傳來的酸沉感。
沈珩沒停下動作,回答道:“兩個都是200.”
“200什麽程度。”翟曜倆眼視力都是1.5,對近視眼沒什麽概念。
沈珩淡淡撇了他一下:“不耽誤找你穴位的程度。”
他說着,手上力氣一重,翟曜頓時又“嘶”了聲,抓起邊上的毛線狗要砸沈珩,結果先摸到了一條麻繩。
……麻繩?!
他床上什麽時候多了條麻繩?!
翟曜震驚,腳趾頭都特麽硬了,看向沈珩的眼裏寫滿防備。
這人別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要是自己不配合,就幹脆把他綁起來吧?
“這條繩子我找了挺久。”沈珩也發現翟曜注意到了麻繩,且看自己的眼神不對勁,嘴唇動了動,慢條斯理地接着說,“很結實,打個死結應該輕易弄不斷的。”
翟曜又要收腿,被沈珩按着。
目光不慌不忙地從翟曜的腳腕看向翟曜的手腕,最後回到他臉上,問:
“喜歡麽?”
喜……喜歡個屁!
原來沈珩還有這種癖好?!
可他沒有啊!
不行,明天,明天就搬走!
翟曜深吸口氣,冷聲道:“就是按個摩,至不至于。”
沈珩垂下眼,牽了下唇:“兩碼事。”
兩特麽什麽碼事!
翟曜磨牙:“你特麽要敢,老子真會殺了你。”
“我敢什麽?”
“你敢…敢…特麽…那什麽我…”
翟曜說不出口,耳朵憋得通紅。
沈珩的目光在翟曜的耳朵上又停了幾秒,移開視線,蓋好紅花油的瓶蓋。
“起來吧。”
他說完,從床上坐起來,彎腰撿起那條麻繩。
翟曜往床尾挫了下,做好要跟沈珩拼命的架勢。
沈珩拎着麻繩,繞過床,朝他一步步走來。
翟曜蹙眉:“你敢。”
沈珩斜了他一眼,而後徑自往窗戶那邊走去。
他将麻繩的兩頭分別系在陽臺兩頭,打了個死結,又拽了拽。
接着出了房間,不一會兒拿着盆剛洗好的,翟曜的衣服回來,将衣服一一挂好,晾在了麻繩上。
“外頭要下雨,我搭根繩,衣服先挂屋裏。”
翟曜:“……?”
他看看麻繩,又看看晾衣服的沈珩,耳朵迅速紅透了,甚至傳來了燒開水壺的叫聲。
故意的,這陰狗絕對是故意耍他的!
翟曜用眼睛滿屋搜尋着兇器,想就地把沈珩殺了分屍塞到床下。
卻不知背對着他的沈珩輕輕揚起了唇角。
向來冰冷淡漠的神情難得變得生動。
他低笑了聲。
那笑聲很輕,很快,像個錯覺。
但翟曜還是聽到了。
雖然他現在仍然很生氣,很想殺人,可又不得不承認——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沈珩的笑聲。
在這本該肆意大笑的年紀,他們對自己都未免太過吝啬。
沈珩:好可愛,想逗。
翟曜:又是被氣死的一天。
祝大家七夕快樂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