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奶油
奶油
翟曜在進入巷子的一刻就發現有人跟他。
帽檐下冷淡的眸子暗了暗,騰出一只手将蛋糕從車把上卸下,抱在懷裏。
腳下蹬車的速度不由加快。
他當然不怕幹架,只是今天不行。
身後騎摩托車的幾個人顯然沒打算放過他。
就在翟曜騎到小巷深處時,一加油門超過,橫擋在他前面。
殘陽血紅,從巷子的另一頭斜照進來。
翟曜下車逆光站着,微微眯起眼,看着摩托車上下來兩個人,都戴着頭盔,手裏握着鋼管。
接着,身後的兩輛摩托上也下了人。
鋼管被其中一個惡意地往牆上一敲。
當啷。
翟曜閉了下眼,片刻後又淺淺睜開。
來者共有六個,都帶着家夥,一看就是有備而來。
今天這場架怕是躲不過。
但他仍難得地說了句廢話: “差錢還是差事”
對面發出聲輕蔑地嗤笑。
“你它媽覺得呢”
話音未落,那人便大吼着一個箭步沖上來,手中的鋼管朝着翟曜迎頭落下。
翟曜彎腰避過,順勢便抓住那根鋼管反手一擰。
他身後的人見狀怒罵了聲,照着翟曜的後膝便猛夯下去。
膝下頃刻傳來一陣鑽心劇痛,翟曜悶哼了聲跪倒在地,握鋼管的手卻沒松,用寸勁猛地将其奪過。
他咬牙,撐着鋼管緩緩起身,目光迅速又撇了眼盒子裏的蛋糕。
還好沒壞。
帶頭的紅頭盔見狀,冷哼了聲: “小子還挺硬氣!”
說着上前就去掐翟曜的脖子,要将他往牆上怼。
翟曜飛起一腳踹向那人的迎面骨,趁他吃痛撞開另外兩人就想跑。
“媽的抓住他!”紅頭盔大喝一聲,其他人立刻追上前去,再度将翟曜圍住。
翟曜後退,把蛋糕又往懷裏湊了湊,另只手則是攥緊奪來的鋼管。
他的動作引起了紅頭盔的注意,咧嘴冷笑: “喲,這是着急去給小女朋友過生日啊”
接着縱身上前就去搶翟曜手上的蛋糕。
翟曜眸色一顫,慌忙轉身背對向對方,将蛋糕護在胸前。
與此同時,胳膊上紋了條蛟龍的男人忽地揚起鋼管,實打實砸在了翟曜的後背上。
翟曜的重心猛地向前傾去,怕壓壞蛋糕,摔倒在地時側身一滾。
紅頭盔上前便狠狠踹向翟曜的肚子。
“唔!”翟曜整個身體因疼痛弓了起來,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
紅頭盔叫罵着又上前怒補了幾腳,接着蹲下身,一把揪起翟曜的頭發,迫使他仰頭,獰笑道: “放心,哥兒幾個今天就是教你學學乖,不要命,往後給我夾起尾巴做人,聽到沒有!”
并沒人回答他。
紅頭盔頓時火冒三丈,抓着翟曜的頭發就将他的頭往地上狠狠一撞。
跟着視線一瞟,又落向翟曜護在胸口的蛋糕盒上。
紅頭盔啐了口唾沫,伸手便搶。
蛋糕脫手的瞬間,翟曜忽然像條離水的魚般彈了起來,從身後猛地撲向紅頭盔。
紅頭盔根本沒料到他居然還能有這麽大力氣,被翟曜猝然掀倒,忙沖邊上幾人大叫: “按住他!”
衆人瞬間蜂擁而上,左右桎梏住翟曜,将他按趴在地。
紅頭盔起身便照翟曜的手指踩了上去,用鞋底來回碾壓。
“我它媽讓你橫!”他舉起蛋糕盒照着牆壁就是一摔,藍色的盒子頃刻散掉,蛋糕啪地糊在牆上,碎落一地。
剎那間,星星糖仿佛斷了線的珠子,四散開來,彈跳着滾到翟曜眼前。
紅頭盔仍覺得不解氣,一下接一下用力踩着那些蛋糕碎塊。
潔白的奶油沾上黑泥,再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摁緊了,老子給他通通喂進去!”紅頭盔抓起一把混了泥土的蛋糕就往翟曜嘴裏硬塞,怒哮道, “吃!”
蛋糕抹了翟曜滿臉,連帶鼻子流出的血一起凝成了詭異又鮮豔的顏色。
紅頭盔總算撒完氣,将手往翟曜的衣服上胡亂一擦,站起身沖另外幾個人遞遞下巴:
“走。”
可就在他們剛要跨上摩托車離開時,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響。
紅頭盔僵住,接着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眼睛瞬時瞪大——
在僅剩的最後一縷天光中,翟曜扶着牆緩緩撐起了身。
額發遮擋住了那雙漆黑的眼眸,藏在陰影裏。鼻血順着下巴滴答滴答淌在地上。
他擡手,輕輕蹭了把臉上的奶油。
掀起眼皮:
“賠我。”
……
*
華燈初上,星星點點的燈火将這座小城照亮。
卻依然照不進那些陰暗的角落。
黑漆漆的巷子中逐漸走出一道纖瘦的身影,動作很慢,一手推着自行車,另只手上還拎着個壞掉的蛋糕盒。
鵝黃色的絲帶沾了斑斑血跡,松垮地系在他的手腕上。
他的身後,幾個黑影正以各種扭曲的姿勢癱倒在地。
連逃跑或是哀嚎的力氣都沒有,只剩shen吟。
手機響了,翟曜垂眼看了下,上面有一連串的未接來電。
聯系人:沈珩。
他停住腳步,緩了緩後按下接聽,将手機貼在耳邊。
“你在哪兒。”
在哪兒……
翟曜恍惚擡頭,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又走到了那個地下道邊。
“翟曜。”沈珩又喚了聲。
翟曜吸吸鼻子,淡聲道: “還在忙,晚上去不了。”
電話那頭靜了下,又重複問了遍: “在哪兒。”
“生日快樂。”翟曜說完直接挂了電話。
手機被他按滅,街燈将他的臉反射在碎掉的屏幕上。
真特麽有夠凄慘的。
翟曜最後又看了眼手上拎的蛋糕盒,将其往離得最近的垃圾箱上輕輕一擱。
把自行車停在樹下,踉跄地爬上鐵軌,沿着廢棄的月臺緩步走去……
……
*
月臺附近的荒草已經變得枯黃,全然沒了盛夏裏的樣子。
風割在臉上牽動傷口,翟曜用舌頭頂了頂腮幫,臉頰這會兒應該也腫起來了。
他靜靜坐在廢鐵軌旁,面對着漸深的夜色。
手腕上的一抹鵝黃色被風吹得飄起來,翟曜幹脆将其解下,松開。
綁蛋糕盒的絲帶頃刻飛入空中。
下面去哪兒……
這副鬼德行肯定不能見沈珩和沈自堯。
翟曜摸出煙盒,從裏面挑出一根折斷的煙點燃,慢慢抽着。
先随便找個賓館對付下吧,之後和謝子鳴打個招呼,到時就跟沈珩說自己有事要在蟹子那兒住幾天。
但願能蒙混過關。
腦袋昏昏沉沉,翟曜吐出口煙,将頭埋在膝蓋上,阖了眼。
直到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疼痛,仿佛每一根骨頭都被打斷了一般。
夾在指間的煙頭積攢了一長截灰,落在地上迅速被吹散。
他就這樣又不知道坐了多久,依稀間好像聽到了火車的轟鳴,随着意識一點點遠去……
翟曜的頭猛地向下一栽,居然差點睡着。
他皺了下眉,睜開眼,在看到憑空出現的一雙潔白球鞋後稍稍愣了愣,接着眸光一顫,猛地擡頭——
迎上了那雙幽沉的眸子。
沈珩筆挺地站在他面前,垂眼沉默地睨着他。
嘴唇抿成一條冷薄的細線。
翟曜被他盯得發慌,想起身,又被沈珩壓着肩膀摁了回去。
翟曜的喉結滾了下,穩了穩情緒,而後裝作若無其事地道: “你是狗麽,聞着味兒就能找來。”
沈珩不語。
翟曜不敢看他,更不想讓沈珩看清自己臉上的傷,于是低頭在地上搓着那截熄滅的煙頭。
下巴被對方擡了起來,翟曜想躲,捏他下巴的手卻驀地收緊。
翟曜疼地倒抽口氣。
沈珩冰冷的聲音終于在夜色中響起。
“誰幹的。”
他問。
翟曜緩緩搖了下頭: “不認識,應該也是被雇的。”
他頓了下,對沈珩說: “不過我也沒吃虧,收拾完他們才走。”
沈珩又不說話了,手仍捏在翟曜的下巴上,浸了寒意的五官與他近在咫尺。
翟曜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煙草味,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還是沈珩身上的。
周遭的空氣開始變得稀薄。
翟曜被這無形中萦繞的壓迫感逼得喘不上氣。
他再次避開眼,小聲說: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但是被弄壞了。”
沈珩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但翟曜在這一刻卻覺得脊背生涼。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原來真得有人是可以不說一句狠話,不動一下手,就能讓人心生畏懼。
四下又靜了會兒。
翟曜試圖打破氣氛,開口道: “煙抽完了,你還有麽”
沈珩頓了頓,片刻後伸手掏兜。
拿出的不是煙盒,而是一包紙巾。
他從裏面抽出一張紙,将其展開,而後在翟曜身邊坐下來,掰過他的頭固定住,幫翟曜輕輕擦拭着臉上的血跡和泥土。
還是一言不發。
翟曜終于忍不住了,對沈珩道: “你能不能別不說話。”
沈珩掀起眼皮看他,停了會兒後,又垂下繼續給翟曜擦臉。
“還傷哪兒了。”
翟曜這會兒也不确定沈珩的狀态,不敢跟他如實說,只能佯作随意道: “就腿跟屁股,胳膊扭了下,其他沒了。”
沈珩伸手就去捋翟曜的袖子。
翟曜一慌,趕忙躲開,促聲道: “回家再看!傷在屁股上,總不能在這兒脫褲子!”
沈珩怕碰着翟曜的傷口,也不敢強行檢查。
他抿唇深吸口氣,又閉眼緩緩吐出,竭盡所能才暫時壓下了心頭那股極端的暴戾。
目光掃向翟曜破了的嘴角,沉了沉,伸手去撫。
“我自己——”
“有東西。”
沈珩用指腹輕蹭掉翟曜唇邊混了泥和血的奶油。
撚了撚,放到鼻子下面。
一股甜絲絲的味道。
“之前做了個蛋糕,可特麽費事了,我搞了一天才搞完……”翟曜低着頭,眼底劃過一絲懊惱,悶聲說, “結果被那幫王八蛋弄壞了。”
他嘆了口氣: “改天吧,改天再給你重做一個。”
“翟曜。”沈珩輕喚了聲。
翟曜扭臉:
“什——”
沈珩忽然傾身,嘴唇猛地貼向翟曜的嘴角。
翟曜的話音戛然中斷,進而整個人都呆在那裏。
嘴邊傳來濕熱的觸感。
沈珩啓唇,輕輕将那裹了血和泥土的奶油一并舔去,咽下。
“謝謝。”
他頓了頓,在翟曜耳邊低聲說: “好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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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珩:壓着火,今天沒話說。
翟曜:咳,我也沒話說……
蛋糕君:我有話說QAQ行哥替我報仇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