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姚興華去街上找了砌土竈的師傅,土竈其實很好搭,主要就是用粘土糊,可以自由選擇大小,為了節約柴火,她們選了一個稍微小點兒的,大概六七十厘米高,口徑三四十厘米,師傅沒拿尺子量,都是憑感覺。
土竈搭好那天,正好下了一場秋雨,天氣涼飕飕的,雨點子打在身上,刺骨頭。
桃芝芝看着紅彤彤的土竈,開心極了,不斷的往裏面添材,“可真暖和啊,奶奶,你快過來和我一起烤火。”
“這還沒入冬呢,奶奶不冷,烤啥火啊,”姚興華笑道,“以前奶奶年輕的時候,遇到大饑荒,冬天那個冷啊,又冷又餓,腳不敢停下來,不然一會兒就凍麻了,麻得割耳朵都不知道。”
桃芝芝皺起小臉,心疼道:“奶奶原來吃過這麽多苦啊,心疼。”
姚興華翻了翻土竈上的紅薯,唏噓道:“這輩子吃的苦啊,那真的是不少。”
姚興華算是經歷的一個社會的巨變,她們這輩人是最難的,國家隊命運跌宕起伏,她們的命運也颠沛流離,這一輩人,活下來的就是幸運兒。
“同志,你這兒賣什麽的啊?”
兩人說着話,生意就來了,來人是個穿工裝的大叔,看起來很魁梧。
姚興華正在收拾情緒,桃芝芝起身回道:“什麽都賣啊,幹炸小黃魚,涼粉兒,烤紅薯……”
“什麽都賣?有沒有飯啊?”這人問。
“有啊,”桃芝芝歪頭問對方,“不過現在只有炒雞蛋飯。”
因為剛砌好土竈,她們沒帶多少材料出來,只帶了一個鍋,一些油,和一些雞蛋,只能做個雞蛋飯。
這人也不挑剔,“好啊,就給我炒個雞蛋飯。”
桃芝芝連忙招呼客人進來,“你進來坐吧,外面下着雨呢,我們這裏面有土竈,暖和着呢。”
Advertisement
“哈哈,”這人笑着走進來,對姚興華道:“你這孫女可真機靈啊。”
跟着姚興華做了這麽久的生意,現在桃芝芝也會招攬客人了,還別說,人家就喜歡桃芝芝這樣活潑可愛的脾氣。
姚興華笑道:“我這孫女是乖巧,可招人喜歡了。”
桃芝芝被誇得飄飄欲仙,她記得自己是饕餮的時候,很少得到別人誇獎。
族長總說她是最笨的,她曾經還因為捕到獵物不忍心殺死,被嘲笑了好久,她一直覺得,生肉一點兒也不好吃,她喜歡吃熟的,可是別的饕餮都能吃生肉,就她不能,為此桃芝芝還自卑了很久,甚至懷疑自己不是一只合格的饕餮,現在聽到大家表達對自己的喜歡,心裏面暖暖的。
姚興華架起鍋燒油,這油是村裏面榨的菜籽油,非常的香,等鍋裏油辣了,打了兩個雞蛋滑進去,攪散,放一碗飯,翻炒均勻,雞蛋本來就有鮮味兒,簡單加上調料,撒上一把蔥花,一碗香氣撲鼻的蛋炒飯就做好了。
陳勝利接過熱騰騰的蛋炒飯,口水直接冒了出來,“好香啊,兩個蛋的蛋炒飯,就是不一樣。”
姚興華:“快吃吧,趁熱吃。”
這人不多說話了,捧起碗就開始狼吞虎咽,一直到碗見底都沒說一句話,太好吃了,顧不上說話。
他心滿意足的擦了擦嘴巴,肚子裏暖烘烘的舒服極了,陳勝利是附近機械廠的師傅,今早上為了趕工餓半天了,這碗雞蛋飯算是救了他的命。
陳勝利意猶未盡,但也不敢再多吃了,這麽好吃的飯,恐怕不便宜,“老人家,多少錢啊?”
姚興華:“七毛錢。”
七毛錢?陳勝利心想這麽便宜,現在随便下個館子都得花兩塊錢,七毛錢能吃上一口熱的,還能吃飽着實不容易了,他痛快的付了錢,道:“下次我帶上朋友來吃。”
這句話是種認可,桃芝芝高興道:“好啊,等着你來。”
“哈哈,這小姑娘,”陳勝利一高興,大方的又拿了個紅薯。
紅薯這東西不值錢,地裏長的全是,所以只賣兩毛錢一個,不過冷的時候揣上一個是真不錯。
快要收攤的時候,葉嘉木提着一大捆柴火出現,姚興華忙給他撿了個紅薯,“嘉木,暖暖手。”
葉嘉木接過紅薯,坐到了桃芝芝身邊,她正無聊的扒拉土竈裏的碳,這些碳收集起來能發火,這個年代可是一分一毫都不可以浪費的。
桃芝芝見葉嘉木默默的吃着紅薯,半天不說話,主動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最近準備去外省一趟,有個香料生意找我,恐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葉嘉木也扒拉起炭火,“我給你們搬了一些柴,能夠用一會兒,新街口那家賣的柴最幹,你以後可以去那裏買。”
桃芝芝并不想知道買柴火的事情,聽到葉嘉木要走,心中頓時一股失落感,最美味的食物離開,還有比這更讓人難受的事情嗎?
她挽留道:“可以不走嗎?”
葉嘉木擡頭看着桃芝芝的眼睛,突然就笑了,是那種洋溢幸福的笑容,桃芝芝心想這有什麽好笑的,難道是他誤會了什麽?再看時,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收起來了。
聽見葉嘉木要走,姚興華忙問,“這要多久能回來啊?”
葉嘉木回:“短則一個月,長則兩個月,還不确定時間。”
“那可得注意安全啊,”姚興華囑咐道,不過她倒是覺得出去闖闖挺好的,“有句老話說得好,人不出門身不貴,年輕人是要出去闖闖。”
桃芝芝卻沉浸在美食要離開的失落中,等到趙富強來找葉嘉木的時候,她才知道葉嘉木今天就要走了。
看見桃芝芝依依不舍的樣子,趙富強調侃道:“葉哥,人家不願你走呢。”
然而葉嘉木一個眼神過去,趙富強立馬自己捂住,舉起雙手表示再也不敢了。
“芝芝,我想和你說點兒事兒,你過來一下。”葉嘉木說完話,自己就走到了牆角處等着了。
桃芝芝跟着走了過去,問,“你有什麽事兒和我說啊?幹嘛來這裏,這兒光線不好。”
“沒啥事兒,就是最近天氣涼了,我給你買了一條圍巾,”說着,葉嘉木從身後将圍巾拿了出來,“你試試看喜歡喜歡,店員說是羊絨的,應該會很暖和。”
這是一條暗紅色的圍巾,最近一年剛流行的款式,百貨大樓就一家有賣,價格不便宜,好多女孩幻想自己能有這樣一條紅圍巾,紅色鮮豔,戴起來是真的好看。
“好軟啊,”桃芝芝伸手摸了摸圍巾,面料軟軟的,就像是小羊羔的毛毛,她立馬就喜歡上了,“我試試。”
桃芝芝一點兒不客氣的将圍巾戴在脖子上,一口氣圍了三圈,把自己脖子全部圍了起來,下巴都掩住了,只留了圓溜溜的眼睛在外面。
“好看嗎?”桃芝芝問,收到禮物她很開心,眼睛裏就像是有星星似的,說話的時候一個勁兒的眨。
葉嘉木呆呆道:“好看。”
田麥穗被關了一個周了,她呆呆的看着窗外,院子裏的構樹都快禿了,寒風一吹,最後一片葉子也随風落地。
蕭條、凄慘,就像她,田麥穗不由得想到那個預知夢,在那個夢裏,她現在應該已經有了自己的攤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關起來,等着父母把自己嫁給農村漢子。
田麥穗絕望的捶打杯子,發出一聲低吼,“為什麽?”
她知道為什麽,因為桃芝芝,田麥穗現在百分之百确定,桃芝芝就是一切禍端的根源,她好恨啊,然而只有蕭瑟的寒風回應她的憤懑。
就這樣認輸嗎?田麥穗不斷的問自己,她的高傲不允許。
“不,不可以認輸,還有機會的,一定還有機會的。”想到這裏,田麥穗擦幹眼淚,站起身走到了門口處。
因為她爹的命令,門被從外面反鎖了,她從門縫往外看去,屋外外面坐着正在磕瓜子的孫淑芬,沒記錯的話,她爹今天是出門了的。
“诶呀,诶呀,好疼,”田麥穗彎腰捂住肚子,用力拍打房門,“娘,我肚子好疼,快開門啊,救命。”
孫淑芬聽到動靜走了過來,聽見門內的聲音,她有些将信将疑的問:“咋啦,麥穗?”
田麥穗彎着腰,有氣無力的道:“娘,我肚子突然疼得厲害,快受不了了。”
“真的嗎?你是不是诓我的啊?”孫淑芬一向知道自己閨女聰明狡猾,田有才走的時候可是下了死命令,不能放人出來。
見孫淑芬遲遲不開門,田麥穗心下一橫,“撲通”一聲直直的倒到了地上。
“麥穗,你咋啦?你咋啦?”孫淑芬聽見聲音,急了,等了會兒不見聲音,心想怕不是出了大事兒,急忙将門打開。
孫淑芬往地上一看,田麥穗此時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看着不像是裝的,她急忙蹲下去,用力搖田麥穗的身體,“別吓娘啊,這可怎麽辦啊?”
就在這時,田麥穗突然一個翻身,沖了出去,臨走時還反手将孫淑芬鎖在了房間裏。
“這個死妮子。”孫淑芬跺腳,跑到窗口去看,田麥穗一溜煙兒就沒影了。
田麥穗一路跑到了縣城,她準備去找自己姨媽,雖然上次吃了個閉門羹,但是總歸是一家人,骨頭斷了還連着筋呢?她求求姨媽,姨媽應該會幫忙的
她忐忑的走到筒子樓門口,理了理頭發上了樓。
“咚咚~”
田麥穗站在門口敲了半天門,屋子裏卻沒有任何動靜,“姨媽,是我,麥穗啊。”
喊了幾聲也沒人應,一個路過的人瞅了瞅田麥穗,好心道:“閨女,這家人搬走了。”
“搬走了?”田麥穗忙問,“什麽時候搬走的啊?”
人回:“就前幾天的事情啊,她男人被警察抓去坐牢去了,她自己被廠裏面裁了,沒幾天就搬走了。”
這人平靜的說着馬傑一家遭受的變故,田麥穗卻呆愣在了原地。
人看着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問:“你和這家人什麽關系啊?他家可是犯了法的。”
犯法是超越道德底線的事情,在大家心中是要被唾棄不恥的,這也是孫淑芬默默離開的原因,男人犯了法,她面對的流言蜚語也能壓死人。
“沒,沒啥關系。”田麥穗慌張的離開了,走時不小心踢到門口燒過的蜂窩煤,揚起一腳煤灰。
田麥穗漫無目的四處走,走到了橋頭,看着不斷後退的流水,茫然無措,她不知道自己跑出來能幹什麽,現在身上一沒錢二沒人,啥也沒有。
就在茫然中,她看到了不遠處的王偉,田麥穗雖然覺得,天無絕人之路,她并不是一無所有,自己身上還有不少資源,只需要對這些願意幫助自己的人付出一點點東西就可以了。
于是王偉走進田麥穗時,看見的就是田麥穗臉上豆大的淚珠,像是珍珠似的不斷往下掉。
王偉一個健步上前,急切道:“麥穗妹妹,你這是怎麽了?”
田麥穗輕輕拭去淚珠,卻搖着頭不開口。
王偉那叫一個揪心啊,“是誰欺負你了?”
“不是,不是桃芝芝,她沒欺負我。”田麥穗使勁兒的搖頭。
“桃芝芝?”王偉心想看來是真的被人欺負了,他猜得可真準,“麥穗妹妹,你快和我說,她怎麽你了?我幫你撐腰,弄她去。”
魚兒這麽容易上鈎,田麥穗哭得都有些無趣了,她低下頭唯唯諾諾的一陣颠倒黑白、添油加醋、是非不分。
王偉聽得那叫一個義憤填膺、咬牙切齒,精。蟲。上腦道:“我幫你報仇,你等着。”
“真的嗎?”田麥穗擡頭露出無辜的眼神。
王偉斬釘截鐵的點頭,并發狠話,“不為你報仇,我愧對偉。哥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