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帶着沈茹轉了一圈公司, 沈檀仔細觀察着她的表情和眼神,發現她參觀時興趣缺缺, 兩人來到沈檀的辦公室。

幹淨明亮的辦公室內, 助理端進來兩杯咖啡, 沈檀擺弄着咖啡杯,擡頭看了眼沈茹,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身上,沈檀琢磨着要怎麽開口,她正準備開口, 沈茹先開口了, 第一句話就讓她很驚訝。

“你過年回家嗎?”

“啊?”沈檀一愣,這才算起日子,又是一年過去, 農歷的新年快要到了, 她垂着眼眸,“我忙起來連什麽日子都忘記了,我想應該不會回去。”

“是這樣啊,我回過家, 看了下媽媽和蕭蕭, 他們還不錯,也問起你來。”沈茹也低頭看着咖啡,比起血濃于水的親人,兩個人更像是陌生人一樣。

沈檀自嘲地笑了下,“不說這個, 你之前去哪裏了,我們有去你的公寓找過你,但是你消失不見了。”

“我有給家裏打錢。”

“我不是說錢的事情。”沈檀無奈。

沈茹沉默了會,過了好一會才開口,“被趕出來了,你也看到了,男人都不是東西,到最後還是回到大老婆身邊。不過我拿到了一大筆錢,對我來說很多了,去G城開了家小服裝店,慢慢安頓下來。”

“生活還可以嗎?經營有困難嗎?”沈檀問道。

“還不錯,直接去工廠拿貨,附近又是大學城,不愁銷路。”

“那就好。”兩人一問一答,沈檀搞不清楚沈茹來找她的用意,她清楚有多少人見她發家了,用着過去的情義來找她,通常的那些人她不太理會,交給其他人酌情去辦,但這次不一樣。

辦公室內又安靜下來,助理在外面敲了下門,提醒沈檀該繼續會議了。

沈檀應聲後,回頭說道:“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就直說吧,不要再鋪墊了。”

“好,我見到媽後,她把你做的事情告訴我了。”沈茹的唇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得不誇你一句,做的好。”

她是指把沈父送去國外漁船打工的事情,沈檀安靜地看着她,試圖從沈茹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她靜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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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沈茹猶豫地說道:“但是夠了吧,差不多過去兩年了,媽媽很想他,該讓他回來了吧。”

一聽到這件事,沈檀的心就迅速冷卻下來,态度變得冰冷。

“哼。”沈檀的眼睛逐漸濕潤起來,眼眶泛起紅,“怎麽夠了,他逼得你中學辍學去打工,高利貸追債的時候要把我抵押給他們,如果那個人是變态,我現在不會在這裏,好端端地和你聊天。他償還的了嗎?生下來卻不負責任,這年頭當父母确實不需要考試。”她看着沈茹驚訝的模樣,一字一頓地說道:“讓他回來?我不要。”

沈茹輕輕嘆了聲氣。

沈檀卻不明白她姐姐在想什麽,猶記得當時去借錢的時候,她不是這樣的,她調整了呼吸問道:“姐,你不恨他嗎?你那個時候明明恨的要死,你變了。”

“當然有過,特別是逢年過節,看到我同學,她們還在高高興興上學的時候,我都不敢正面碰到她們,躲到旁邊的小巷子裏,等着她們走過。”沈茹回想起從前,惆悵地說道。

她似從回憶中回過神,“但是,仔細想想,當時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如今反過來怪他們也于事無補。怨恨,怨恨,有什麽用呢?對了,我現在報名了夜大,還是要考個文憑傍身。”

一聽到沈茹重新學點東西,沈檀為她感到高興,但也僅限于此了。她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你就是為這件事過來的話,我不想談下去了,我還有事,要去開會了。”

沈檀站起來走到門口,沈茹在她身後開口,懇切道:“你考慮下吧,媽媽年紀大了,就想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沈檀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給出答案。

沒過多久,沈茹就從公司離開,沈檀開完會,依舊想不明白她來這的原因,起初沈檀是保持着警戒心,留了個心眼看看沈茹要幹什麽,是不是要在公司裏謀個一官半職,從她身上獲得些利益。

就像是趙宇那樣,他被頭條八卦辭退了,而頭條八卦這家新媒體後期因為發布情|色信息被有關部門關停,無論這家公司是出于什麽原因關停了,她可不敢用趙宇,因為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反咬她一口。

但沈茹沒有,她很快就走了。

沈檀反倒是揣測不了她的用意。

沈檀坐在辦公桌後思考了很久,出去走動的時候聽到員工們在讨論年假的事情,她讓財務部從公款中批了年終獎和過節補貼,讓員工回去過個好年,有特別困難的可以向公司提出申請,內部郵件一發,她的這一舉動讓員工們歡欣鼓舞,喜氣洋洋地完成最後幾天的工作。

深夜,公司的燈全關了,下班前沈檀給危開霁打了電話,兩人約在地下停車場見面,她從電梯走出來,正巧看見他立在紅色的自動販賣機前買飲料。

撲通一聲,飲料掉了下來。

他拉開易拉罐,喝了一口飲料,察覺到視線,轉過身來。沈檀走過去,從包裏找了一會,才找到一點零錢,不夠錢買熱飲。

她将白天的事情告訴了他,遲疑地問道:“他,還活着嗎?”

危開霁奇怪地看她一眼。

“會不會被人扔到海裏喂魚了?”

“你想多了。”危開霁随意地拿着易拉罐,沒有看她,語氣平淡,“怎麽,你想讓他回來了?兩年時間,以還債來說确實差不多。”

沈檀不自覺地握住拳,轉頭對他說道:“但我不相信這種人能變好,他回來的話,一定會再伸手向我要錢,哈哈,這次可不會是小賭了,我猜他會飛去澳門賭,賬單讓我來付。再多的錢都不夠這種人敗。”

危開霁淡淡地說道:“不如我們來打個賭。”

“賭什麽?”

“我賭他變正常了。”

聞言,沈檀不屑地冷笑了下,“那你輸定了,賭注是什麽。”

危開霁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硬幣,拉開她握緊的手,放到她手裏,和其他硬幣放在一起,沈檀疑惑地睜大眼眸,擡頭看他,那雙杏眸像是會說話一樣,無聲地在對他說,就賭一塊錢?

“你明明那麽有錢了。”沈檀嘀咕道。

“一塊錢也是錢,不要小看它。”危開霁的語氣不容反駁。

沈檀用手裏的零錢買了飲料,她雙手捂着溫熱的熱飲,想了很久,危開霁也不催她,兩個人就站着。

最後她輕輕點頭,“好,那我們來賭。你讓他回來吧。”

話是這麽說,但接下去的幾天沈檀心神不寧,其他人或多或少是因為要回家過年或者放年假,她則是為沈和平的回來而感到不安,有好幾次想發信息給危開霁,字打到一半又删掉。

這種人怎麽可能會正常,他回來後是不是要報複她?或者有其他陰謀,聯合媒體告她?被稀奇古怪的想法塞滿了大腦,沈檀想的頭都疼了。

除夕那天,危開霁打電話問她,是不是害怕了,不敢履行賭約,沈檀只得憋着一口氣回家去。

終于在這種忐忑中,除夕夜到了,沈檀久違地回去了那間老公房,這個家裏的人整齊地聚在一起,沒有吵架,沒有冷臉,這種場面還真是難得。她走進去,一如醒過來的那天,恍如隔世,原本破舊發黴的牆壁被重新粉刷一遍,客廳裏也添置了新家具,沙發,茶幾,電視機一應俱全。

她的弟弟沈蕭長大了,她上輩子根本沒看過他長大後的模樣,現在的他正睜着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見她看過來,怕生的他躲到沈母身後,探出頭看她。

沈母依舊是唯唯諾諾的模樣,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目光閃爍,沈檀轉頭看向沈和平,他一改從前虛浮的模樣,身體強壯了些,精神氣也好了,他輕咳一聲,“都坐下吧,坐下說。”

餐桌上擺滿了家常菜。

沈檀吃不準這人的态度,她坐下後,沒有喝飲料,也沒有動筷子。

沈母拉了一把沈父,他喝了杯茶潤潤喉,過了一會,才看着沈檀和沈茹,“我知道你們兩個是不會原諒我了,其實我也不原諒自己。”

貓哭耗子假慈悲,還是鱷魚的眼淚?沈檀冷眼看着,靜觀其變。

“這些年我對不起你們兩個女兒。聽我說,一開始,我在俄羅斯的漁船上,很痛恨小檀,恨不得把你……”沈父咳了一聲,沒說下去,“我逃跑過,被水手抓回來了,他們打我,又找醫生治好我。一來二回,我也不折騰了。沒辦法,只能幹活,後來碰到了一個人,和我同住一屋的男人,他是自願出國打工的,他說他沒文化沒本事,只能靠苦力掙錢,知道這裏工錢高,打個幾年工供女兒去美國讀書,再打幾年供女兒的生活費。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女兒,我一開始很不屑,後來我真是慚愧啊。”

說到這裏,沈父露出懊悔的神情,沈檀卻狐疑地看向他,再看看沈茹,她們兩個面面相觑。

沈母吶吶地說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我看你們現在也過的好,小茹開了服裝店,小檀大房子住着……”

她一說這話,沈檀警惕地看她一眼,懷疑她後面一句就是把錢和公司拿出來給你弟弟。

沈母吓得立刻住口了,瑟縮道:“我,我不是要從你們這裏拿什麽。老頭子工作的錢夠了,夠了。”

“不用,以後我們不用你們養,我再去打幾年工,等退休後也存夠退休金了。”沈父急忙補充道。“你們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特別是小檀,肯定有很多媒體要找你麻煩,我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沈檀大感意外,她神色難以言喻地說道:“我沒那麽簡單原諒你,你當初說過的話你自己記好。”

她說完這話,直接站了起來,年夜飯也沒碰。沈茹追了上去,追到樓梯口,問道:“你不吃飯了?”

“吃不下。”心裏堵的慌,沈檀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面對。

“不吃就不吃了,那,再見。”沈茹遲疑了下,朝她揮揮手道別。

沈檀只覺得她姐姐太心軟,但轉念一想,她是不是心腸太硬?只不過她真的放不下從前,他們說過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內心。

她轉過身剛邁出幾步,沈茹叫住她,追上她,外面沒什麽人,天氣又冷,沈茹深吸一口氣說道:“我這次回來,确實是有原因的。”

“噢?”沈檀挑起眉看她,等她說下去。

沈茹看着她,“有人出錢讓我接近你,獲取你公司的商業機密,我做小本生意也知道點門道,應該是商業競争對手,你自己小心點吧。”

沈檀笑了下,“我知道了。”

“那就再見吧。”沈茹也輕松地笑了出來,“我在家再待兩天,之後我也回去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來煩你。”

沈檀愣了下,眼眶又變紅了些,在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情,她小的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和姐姐待在一起,每次姐姐放學,她從樓梯上跑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撲到她身上。她們一起玩,确切的說,是沈茹帶着她玩。

随着時間的推移,她們長大了,感情再也沒小時候親密。

沈檀伸出手,在沈茹驚訝的視線中,伸手擁抱了下她,“姐,我走了。”

沈茹站在原地,怔愣片刻,蹲下來痛哭出聲,“謝謝你不嫌我髒。”

沈檀詫異地止住腳步,側過頭,哽咽道:“你胡說什麽,你一點也不髒。”

過了好一會,沈茹才擦幹眼淚,走回家。沈檀站在樓下,平靜了下心情,擡起頭就看到路邊停着的一輛悍馬。

她走上前敲敲車門,危開霁對她提前出來并不驚訝,他搖下車窗,冷冷地說道:“上車。”

車子開回市中心,沈檀一路無話,直到開進她所在的小區後,她瞥了眼他的側臉,輕聲道:“那個賭,你贏了。”

“恩。” 危開霁冷漠地應了聲。

他一點也不意外,沈檀不知道他從那些細節看出沈和平會改變,還是說他特地安排給沈和平那樣一個“好爸爸”室友?她到現在還有一種不真實感,生怕剛才只是沈和平的演技,轉而又想想,他沒那麽好的演技。

“你早知道了?”

危開霁沒回答,他将車停到公寓樓前,看了她一眼,沈檀還以為他問她要錢,在包裏翻了下,拿出一塊錢給他。

危開霁面無表情地收下了,随後往窗外揚了下下巴,示意她該下車了,沈檀從沒碰到過這麽不解風情的男人,在大腦反應過來前,她的身體先有了動作,湊上前去,親了下他的臉頰,在他耳邊輕聲道:“新年快樂。”

危開霁怔了下,回過頭的時候,沈檀早就下車,快速跑進公寓樓了,他盯着她的背影,漆黑的眼眸裏聚集起他從沒有過的情緒,明明都讓她不要靠過來了,她非要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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