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敢當
不敢當
不斷有仙君聞訊趕來，崇武仙殿門前很快便團團圍了幾層的人影，曉生寒這才留意到，這崇武仙殿門匾樓閣黯然失色，周圍寂寥零落，看着竟是久已無人的樣子。
昔青雲一朝重返仙境，往世記憶紛至沓來，此時眼看這久違的仙境大殿，和大多陌生的芸芸衆仙，一時之間百感交集，目光所至，首先便是倪蒼壁。
曾經的救命之恩，後來的指引相助之情，千言萬語難以言表，他大步朝倪蒼壁的方向走去，當着所有人的面，朝她半跪下來，鄭重道：
“多謝倪仙君！”
四遭頓時鴉雀無聲，但倪蒼壁扶人扶得快極了，恰恰好攔在他跪下的瞬間，雙手扶住了他的雙臂。
昔青雲便就這麽望着她，眼眶之中隐隐赤紅。
“請起，”倪蒼壁輕聲說，“仙君客氣了，蒼壁是晚輩，不敢當。”
這前輩晚輩屬實不好論清楚，但不管這二位誰是前輩，對于圍觀的大多數來說，都是不好貿然插嘴的，唯有仙籍官忙不疊跟過來，笑着說道：“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昔青雲稍整心緒，站起了身。
“仙籍官客氣了，”他朝周圍統一拱手，“諸位，恕我失禮。”
仙籍官道：“何出此言！此番劍仙君重返仙境，不僅我等故人欣喜萬分，也是諸仙君都期盼許久的，這，有些忙于公務還未回來，稍後自可相見……哦對了，您有所不知，倪仙君如今掌管霧雲殿，已是一殿之主了！”
昔青雲眼前一亮，他看見了曉生寒，當下已猜出他是倪蒼壁的屬下，便笑道：“恭喜倪仙君，去年凡間指引時，這位……”
倪蒼壁淡笑了一下，卻不直接介紹曉生寒。
她後退半步，身邊的千肆汝等人見此，一一上前，拱手施禮。
倪蒼壁道：“霧雲殿日、風、雷、雨四位現在不在，這是雪仙千肆汝，花仙須覓安，樹仙陸九畹，還有月仙，曉生寒。”
Advertisement
昔年只有倪蒼壁一人司四時之事，到如今俨然有了如此大的團隊，昔青雲十分意外，但并無古劍仙的架子，同四人一一見過，贊道：“霧雲殿果然英才衆多。”
“劍仙不必羨慕！天長日久，崇武仙殿複興，可指日而待矣！”
一道渾厚如洪鐘的聲音傳了過來。
諸仙自發讓出了路，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與崇武仙殿毗鄰的靈文仙殿主君，靈文仙君。
他滿頭銀發，面目祥和，神采飽滿，眉宇之間充滿了智慧，身後還有幾位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位便是他殿中的文德仙君，文德仙君送曉生寒的那只養了一百年的老龜，現在還在月仙殿裏悠哉着。
昔青雲一見靈文仙君，忙迎上前去，有些激動地說：“仙君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靈文仙君朗聲笑道，緊緊握着他的手，“青雲，你辛苦了，這次青年飛升，可見修為更勝當年，前塵往事皆作土，”他望了望崇武仙殿的牌匾，“崇武殿寂寥年久，時至今日，終于等來新生，這是我小有天之幸！”
昔青雲連連點頭，他那一輩的仙君都受靈文仙君照拂，因此對他十分尊敬。
靈文仙君還不忘說笑道：“這三百多年，你們崇武殿的諸多事務都是大家分擔，可把我們累壞了，你這一回來，可不許休息，不能偷懶，從今天開始，就好好幹活。”
昔青雲忙道：“仙君說的是，這些年辛勞諸位了。”
仙籍官又湊過去向昔青雲介紹如今小有天種種，靈文仙君則轉向倪蒼壁，微笑說：“蒼壁今日恰好也在？”
倪蒼壁極有禮貌地颔首：“是。”
“青雲剛剛飛升，要處理崇武殿公務，難免遇到困難，還需你多相助。”
“仙君言重了，這是蒼壁應該做的。”
·
劍仙歸位，仙界大喜，老少仙君全回來了。
沉寂百年的崇武仙殿眨眼之間無處落腳，慶賀之物堆得好如山高，據送禮歸來的須覓安和陸九畹說，連功德仙君都親自趕來，同劍仙好一番敘舊。
“三百七十一歲，也就是說，劍仙君當年飛升時，主君你甚至在凡間都沒出生啊？”須覓安誇張地說。
倪蒼壁橫了他一眼。
這四位打定主意要将當年舊事問個究竟，也不去湊崇武殿的熱鬧，只在霧雲主殿內，千肆汝和陸九畹一人一邊守在倪蒼壁下首坐着，須覓安和曉生寒坐在外圍。
四臉期待。
——曉生寒要更期待一些，他對昔青雲看主君的眼神頗為忌憚。
“我當年飛升時你在凡間也沒出生。”倪蒼壁說。
須覓安：“……”
陸九畹在旁忍笑，道：“呃，那個，泉左殿主君也過去了，同劍仙君說起話來十分親熱，他們從前關系很好嗎？”
倪蒼壁微頓，沉默。
須覓安：“好的，你回答了！”
倪蒼壁：“……”
她辯駁說：“不是，我聲明一點，自飛升那日算起……十二天，只有十二天，我是不能知道劍仙和誰關系如何的。”
然而這句話并不能産生什麽作用，千肆汝冷笑：“從未聽說泉左殿這些年關心劍仙轉世。”
須覓安：“泉左殿也不曾領過崇武仙殿的公務。”
千肆汝：“倒是拒絕過好幾次。”
兩人一來一往，聽得曉生寒很困惑。
陸九畹便向他解釋：“崇武仙殿三百年來一直沒有新的仙君飛升，所以有關他們的公務，鹿夢仙君都會視情況分給其他仙殿，你和主君上次處理的初峨山莊一事便是一件。”她面露不屑之意，又道：“昔年崇武仙殿諸仙齊力對抗悟天魔，若非他們舍身忘死，仙界如今還不知會是什麽樣子，區區公務，有什麽好計較的，又不是不給功德。”
須覓安：“就是！”
千肆汝：“然後呢？”
陸九畹聳肩：“場面有些難堪，因為劍仙君的回應稍顯冷淡。”
千肆汝看向倪蒼壁，其眼神似有深意。
倪蒼壁：“看我幹什麽？”
曉生寒已默默觀察了倪蒼壁許久。
她極少提起當年的事，即便說，也寥寥數語皆是遺憾，也許是因為無論怎樣的功績，都建立在六界無數逝去的生靈之上。
靈仙下凡歷劫一事，是她同泉左殿直接交惡，師兄師姐們提起泉左殿也少有好話，連愧野師兄都因為小黃鼬精的事對他們很有意見，但她又始終對言他人是非不甚熱衷，偏偏大家關起門來，又對這些極為好奇——說與不說，聽到與聽不到，真是好生糾結。
“主君，”他便開口道，“為什麽崇武仙殿這麽多年都沒有仙君飛升呢？是因為凡間劍修凋零嗎？”
這個話題轉得算不上自然，倪蒼壁望了望他，眼底卻有微微笑意，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麽。
無論倪蒼壁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她都已經開始在一些事情上面傾向曉生寒的意願，就比如現在，談一談往事，似乎也不怎麽為難了。
“這是原因之一，主要是崇武殿的仙君必須擁有至高戰力，足以守衛仙界，并且應對可能發生的妖魔冥三界動亂，當然了，千萬年來能夠真正攪弄風雲，掀起大亂的，也屈指可數。可普通仙君們的能力，在能使六界有序，天道如常，而不在實戰，一旦面對悟天魔這樣的魔物，就難有一戰之力。”
千肆汝驟然聽她說起悟天魔，不禁擡起了眉。
很快，她看向了乖乖在一邊的曉生寒。
好麽，她們想聽故事，咱主君就是不說，結果小師弟一開口，馬上就說了。
“我很贊同這一點，唯一好奇的是，”須覓安擡手，“當初崇武殿應該還有缺位，以主君你的戰力，為什麽飛升後沒有去他們那裏？”
反而做了個專管風花雪月的四時仙，怎麽想都覺得有些埋沒了。
倪蒼壁：“好問題，但我怎麽知道？”
萬愧野飛升之前那些年，她曾經獨自負責人間四時所有的事，東邊下雨，西邊日落，南邊柳樹又該發新芽了……當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無語問蒼天，到底為什麽？
須覓安馬上面露谄媚：“那是因為崇武殿終究會有他們自己的仙君，而能做四時仙君的，卻只有主君一人。”
倪蒼壁：“哼。”
須覓安又說：“不過，劍仙這次畢竟比上一次早飛升了十幾年，也不知道現在戰力到底如何。”
陸九畹道：“大師兄說過，劍仙這一世自幼苦練劍道，每日都只睡兩個時辰，如今飛升後，想必也會苦練仙法，假以時日，想來可以重回巅峰。”
千肆汝點點頭：“而且戰力這種事，和年齡并沒有直接的關聯。”
她把目光投向倪蒼壁。
其餘人于是也都看向倪蒼壁，仿佛頓時認可了這句話。
倪蒼壁：“……”
她配合地說：“是的，就比如我，我十二歲勝遍師門，十五歲時姐姐和眠君兄長即便聯手也不是我的對手，十七歲獨自降伏千年白虎精——說句實話，當時那個情況，換了你們随便誰，都會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在十八歲就飛升的。”
她說的話似真似假，換了旁人來聽，也許不知該不該信，但眼前四人都深信不疑，因為倪蒼壁從不說謊。
曉生寒更是大為觸動，心想：不知什麽時候才有機會見識主君那等風采？但轉念一想，那估計要再出現一個悟天魔，還是算了吧……如今這樣也很好。
須覓安非常有眼力見地問：“那後來呢？為什麽沒有呢？如果主君真的十八歲飛升，那現在在仙格年輕榜上也許仍是榜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