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彩虹糖
彩虹糖
“她這是又遇到事了?”
因為之前經常和區詩雨阮畫一起吃飯,邢燃對阮畫也比較熟悉,知道她只要遇到坎了就喜歡吃泡面。
阮媽從小不允許阮畫吃垃圾食品,也不允許她吃快餐速食。為了杜絕上學買零食,晚上回家不好好吃飯,甚至平時很少給她零花錢。
生病的人擁有挑食的權利。小時候每次生病發燒,胃口不好。爸媽問想吃什麽好吃的,她都會說想要吃泡面。
只有這個時候,提出吃泡面,媽媽才不會拒絕。只會說一句“你這孩子越是生病越喜歡吃沒營養的東西”,然後答應她提出的要求。
正持筷夾菜的池樾掀眸看了阮畫一眼,她正抱着一桶泡面,怏怏不樂的樣子。
好像是真的遇到什麽難事了。
區詩雨替她公布答案:“楊老師讓畫畫每天去她辦公室,做幾道物理易錯題。”
阮畫本來還有胃口,聽見區詩雨說完這話,瞬間沒了胃口,神情痛苦欲哭無淚,整個人處于沮喪的狀态中。
邢燃投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對阮畫說道:“沒事,還有一個周就期末考試了,很快就熬到頭。”然後又轉過頭,疑惑地問區詩雨,“你為什麽不用?”
邢燃的話,讓他收到了區詩雨的一記爆錘。
阮畫放下泡面叉子,在旁邊喝彩:“打得好!”
手還在半空中,對着邢燃揮舞了兩下,精神頭回來了一半。
等到注意力從區詩雨和邢燃那邊收回來後,餘光瞧見池樾正置身事外地清閑吃飯,毫不留心她們這邊的情況。
阮畫心中劃過淡淡的失落,精神狀态更蔫了。
她總是自作多情,又黯然神傷,弄得多愁善感的本色盡顯。
明明旁人一向以為她是個陽光開朗的姑娘。
陽光開朗的姑娘也會有心事重重的時候,旁人根本不懂你,或者說不願多花時間去懂你。
阮畫每天課間都要去找楊老師做題,做完以後假如錯了,講完以後還要當場改正。
她已經不是初中生了,當然不會以為楊老師是故意針對她,知道老師這是出于關心,還願意多花時間幫助自己。
雖然心裏一百個不願去,但仍舊乖巧地每天去做題,只不過是磨磨蹭蹭去的。
楊老師開玩笑說,怎麽每天要是來受刑似的。
阮畫臉上甜甜一笑,心裏卻默默吐槽,這難道不是來受刑嗎?物理啊,她最最最讨厭的學科,甚至數學在它面前,都變得賞心悅目起來。
可是當時文理分科填表時,阮媽看着她,讓她無論如何都要填理科。阮畫不敢忤逆媽媽,最後選擇了理科。
阮媽是護士,一心想讓女兒學醫,學理是她不可違背的底線。
楊老師看完阮畫做的兩問計算題,眉毛已經皺成團,擡頭看向旁邊站着的阮畫,眼光含着不滿:“這題怎麽又錯了?我記得前兩天剛講過一道題,也是讓我們計算電子定向移動的速度比……”
在楊老師質問的目光壓迫下,阮畫的心跳頓時加快,回答問題也是磕磕巴巴的。
前天做錯了題,昨天也錯了,今天依然錯了,阮畫心裏有些難過。
女孩子臉皮有些薄,高二理科辦的老師幾乎全都認識她了,楊老師說話的時候,總覺得辦公室裏很多道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于是眼淚便情不自禁地湧上眼眶。
阮畫反複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許哭不許哭不許哭。
幸好這時上課鈴聲響了,楊老師叮囑她下節課課間再來。
只要不繼續待在理科辦就好,阮畫長舒了口氣,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羞濕了眼眶,低着頭想要跑出辦公室。
剛繞過一處辦公桌,正要轉彎朝門口跑,陷入視野盲區,撞到了同樣着急離開辦公室的人身上。
淚珠撲簌簌滴落,落在手中握着的紙張,落在辦公室的地磚上,落在阮畫沒有看見的地方。
與她撞在一起的男生,好像也吓了一跳,淚眼朦胧中他的身影飛快地移開。
視覺模糊,此時聽覺格外敏銳。
男生正要開口道歉:“對……”
“沒事沒事。”阮畫聲音急促,然後頭也不擡地跑出理科辦。
又是一周英語單詞周測,也是每周和池樾一起吃晚飯的時候。
阮畫狠了狠心,沒有和區詩雨一起去食堂吃飯,她準備抽時間把物理必修一到必修三所有的公式都過一遍。
楊老師說的沒錯,到現在依然是前面學後面忘,公式都記不住搞不明白,還提什麽做對題。
還有一個原因,她不想每次和池樾見面,都是一幅哭喪臉的失落模樣,這樣留給他的印象只會越來越差。
她不想。
阮畫不願承認,可是也不得不承認,她在池樾面前有些自卑。他身上好像沒有可以指摘的地方,長相身材,成績和人品……
可是她哪裏都一般,一般到可以被埋沒于茫茫人海中,經過後留不下一丁點記憶。
阮畫拿着高中物理公式大全,一單元一單元地默寫着公式。
區詩雨吃完晚飯回來,帶回來一袋零食,她将塑料袋朝下,将零食全都倒在阮畫的桌上。
“畫,都是給你的。”
阮畫從作業本上擡頭,眸光不解地看向區詩雨。
“這是我們買給你的。”
阮畫吃驚地“啊”了一聲。
區詩雨說:“邢燃問今天怎麽只有我自己,我說你要在班裏背物理公式。吃完飯經過小超市,池樾要去買塗卡筆,我和邢燃也想買零食,就決定順便買零食給你,鼓勵你每天去楊老師那裏‘渡劫’。”
“謝謝你們。”阮畫感動地說道。
區詩雨走到阮畫身邊,抱着她的肩膀笑說:“芝士吐司和小蛋糕是我買的,還是我最了解你吧。”
阮畫回抱住區詩雨說道:“是!”
“威化餅是邢燃買的。”區詩雨說道,“其實這也是我買的,我欠邢燃兩根烤腸,他說拿這個抵,所以這算是他送的。這人真不要臉啊……”
阮畫笑說:“你倆不分你我,我就一起謝過啦。”
區詩雨聽見這句話,沒好氣地無奈翻了個白眼。
阮畫望着桌上唯一一件沒有歸屬的紅色罐裝糖果,問道:“彩虹糖是……”
“池樾買的。”區詩雨說。
阮畫猝不及防地擡頭看望向身旁的區詩雨。
萬萬沒想到。
“池樾見我結完賬,将這罐彩虹糖遞到我裝零食的袋子裏,說是給你的。錢是他付過的,不是我付的,看看人家就是比邢燃靠譜……”
阮畫望着眼前深紅色的糖果罐,整個人似是靈魂出竅,飛去買糖的主人那裏。
池樾大概是聽見區詩雨說要給她買零食,買文具結賬時,順手拿了一罐彩虹糖給她。
腦袋裏自行描繪還原出當時的場景,阮畫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她想要強行按下彎起的唇瓣,可是心裏實在太開心了,一笑一忍唇角隐忍地抽動。
上課寫英語單詞的時候,手忍不住伸到桌洞裏,打開糖罐,摸了一顆彩虹糖,偷偷地甜蜜地放入口中慢慢融化,唇角肆意上揚,顴骨都要升天了。
遇上彩虹,吃定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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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單科考試原本在第二天上午。
可是第一天上午考完語文。出了考場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幾片雪花。
阮畫總有一種感覺,今年南錫多雪,是因為池樾來了。
他攜白雪而來,婆娑入城池。
這是深愛冬雪的阮畫,感覺喜歡池樾最浪漫的地方。
吃完中飯回來,學委臨時通知數學移到第二天上午考,好像是試卷印刷出了什麽問題。
阮畫沒有耐心去打聽具體原因,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等死,又不差這一個晚上。
她總不可能因為考試前的一個晚上,物理從三四十分變為八九十分。
文科可能會有較大的提升,理科,尤其是她這種半吊瓶,躺平就好。
中午趴在桌子上簡單睡了半小時,阮畫坐起來背生物,這是短時間提分最快的一科。
生物考完是化學,物理排在下午最後一科。
考完化學,阮畫回班找區詩雨一起去接熱水喝。因為一下午考三科,時間非常緊,中間只有十分鐘的時間,阮畫回班放了水杯就打算回考場。
理科部一共有二十個考場,她在第14考場,池樾在第20考場。
他下學期應該就會是第一考場了,她下學期可能是第15或16考場,因為她一般就在13-16考場徘徊。
12-20考場都在下面樓層。
時間緊迫,紀主任又站在樓梯口催促,阮畫不想跑卻也不得不跑去自己的考場。
臨近傍晚,可能是中午飄過雪花又晴朗,傍晚西邊的天空出奇好看。
橘霞漫天,雲彩像是被拉長成形狀整齊的棉花條,漸漸下沉的陽光像是要盡可能将天空中的雲霞都染成橘黃色。
阮畫下樓來考場前,在嘴裏塞了一顆彩虹糖,心裏甜甜的,煩惱也暫時抛到腦後。她目光落在西面樓梯間透出來的絕美天空,臉上也蕩漾着柔柔的笑容。
忽然感覺身邊,跑過去一個修直清疏的身影,似是印象深處某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阮畫驟然停住腳步,回身朝身後稍冷的白雪冬意望去。
剛剛從身邊跑過的那個身影,真的是池樾。而他竟然也回頭望向橘陽滿天的這邊。
阮畫怔怔地站在原地,臉頰上也是木然的神情,她心中有猜到跑過去的人是池樾,然而沒有想過他會回頭看。
池樾回頭的時候,并沒有停住步伐,但是薄唇似是輕勾了下。
阮畫像是被蟄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所措,她動作倉促地轉過頭,然後繼續邁步往前面的考場跑去。
阮畫邊向着西邊橘陽中跑,心中邊想:完了,我一定會記住剛才這一幕,很多很多年。
她對自己的記憶有這個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