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亂
心亂
這完全是薛姮意料之外的事情,雖然她自己對陸晏有那麽一點不可告人的心思,但她确确實實從來沒想過陸晏會對她有什麽心思。
陸晏是誰啊?即使被言江郎才盡,有浪子王孫之名在外,但依舊是望京城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
她現下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就像一根木頭樁子一樣,直挺挺的杵在那。
佛堂裏的聲音也漸漸平息,随着隐隐約約的幾句交談,那兩個野鴛鴦可終于走了。
陸晏抱着薛姮幾個轉身,就躍出了那間還殘留着古怪氣味的佛堂。
薛姮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一把扯下臉上的錦帕,看着周圍的景色,知道已經出來了,想要指責陸晏。
“陸晏!你——”
不料才開口,就聽道有荷冬、荷夏的聲音在喊“小姐”,“姮姐兒”。
這要是被發現了,可不得了,連忙推着陸晏怒道:“算了,你快走吧!”
陸晏笑道:“那我下次來找你。”
說罷轉身就走,走前還不忘收回錦帕。
薛府衆人拜完神求完善姻後,一行人乘着馬車回了國公府。
回程的路上,薛姮破天荒的沒有在纏着薛妧說話,而是一個人靠在馬車壁上,垂眸托腮,不知道在想什麽。
薛妧不放心地問了幾句,薛姮也是心不在焉只說自己拜神有些拜累了,讓她不用擔心。
回了碧荷院,薛姮早早便上了床,現下在錦榻上卻是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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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腦子想的都是陸晏吻了她這回事,心思紛雜。
想了想,下床取了春雷琴,決定彈琴靜靜心。
薛姮略一思索,端坐撫琴,彈了一首《祈月》。
祈月是衛朝的曲子,此曲簡單易彈,普及度也廣,便是丫鬟仆從之流也都聽過。此曲描述的是一個女子非常喜歡月亮,日日夜夜祈求想要到天上去。
一曲罷,荷夏探頭道:“小姐今兒個怎麽了?祈月怎得彈得…說不上來,就是讓人心裏亂亂的。”
薛姮一愣,她剛剛彈得時候确實在想陸晏的事情,想那個吻。
不對,也不能算是吻,認真算起來,陸晏僅僅只是隔着錦帕“吻”了她的額頭,實際他吻得是那層錦帕才對。
這麽一想,薛姮心裏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開心或是惱怒。
陸晏吻她,她讨厭嗎?反感嗎?
她既不讨厭,也不反感,惱怒也談不上。只是覺得茫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是好,更多的也是不知陸晏是什麽意思。
陸晏是喜歡她嗎?她不知道。
陸晏那一吻,是特殊場合下的意亂情迷嗎?她也不知道。
她喜歡陸晏嗎?
她……
陸晏三番四次救了她,像他說的,他們有緣。
是真有緣啊,才抽了姻緣簽,轉身就遇見陸晏了。
薛姮一閉上眼,她和陸晏的的情景就會浮現在腦海裏,陸晏的溫柔的替她擦眼淚,叫她“小翠鳥”,陸晏細心的為她包紮傷口,又取笑她“嬌嬌兒”,陸晏帶她過的生日,叫她“小月亮”……
他說:“可以叫他晏之。”
那個夜晚,她應是心動了的,只是心動來的太快,她無法捕捉,便又被那個錦帕攪亂了。
在陸晏懷裏時,她的心就一直在“砰砰砰”的直跳,她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不會因為被外男拉個手兒,就鬧紅了臉。
如今她卻因為陸晏三番四次的臉紅。
薛姮直覺得心亂如麻,腦子一團漿糊。
輕輕道:“你們都出去吧。”
薛姮看着手中的玉杏點星簪,直接轉頭把臉埋在海棠蘇繡錦被裏,嘗試放空思緒,什麽都不去想,可越是想什麽都不想,她腦內關于陸晏的記憶便越清晰……
萬寶樓頂樓雅間內,兩個錦衣男子相對而坐。
玄色蝠紋錦衣的少年,容貌俊美,氣度清貴,正是陸晏。對面褐色雲錦長衫的男子,看起來二十五左右,長相儒雅随和,只是皮膚有些稍白。
“聽說昨日出了點意外,那件事可辦好了?”
這人是衛帝身邊的心腹,姓張名期微,專門負責暗地聯系陸晏。
“張大人放心,兵馬尉的暗棋可一網打盡。”
那天隊裏竟然出了個叛徒,拿到東西返程時,那人臨時反水傷了好多人。還好早先陸晏就注意到那人不對勁,一直防備着,當下就反應過來強殺,奪回東西之後,為了逃避追兵,才反方向跑上慈華山,躲進善姻寺。
所幸,任務總算是完成了。
張期微看了一眼陸晏,複說道:“小王爺辦事果然無一不成,倒是在下的擔心多餘了。”
陸晏拱手道:“張大人謬贊,為聖上效力,自當盡心盡力。”
衛朝重文輕武,兵馬尉更是重中之重,朝堂上看着各家制衡,但在座的都是老狐貍,誰對局勢不是了如指掌,表面上看着平靜無波,私下卻是不知道多少人虎視眈眈,想搞點花樣。
這次有人耐不住想暗度陳倉,背地裏做了些小動作,想富貴險中求,卻是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正正好落在陸晏手裏。
張期微放下茶盞,笑道:“陸小王爺文武雙全,若是入仕為官,只怕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這話裏的試探的意味太過明顯,陸晏不置可否,回報一笑,只道:“自古士為知己者死。”
張期微道:“如此,就不打擾王爺了。”
說罷起身,離去。
片刻,房間內又顯出一個人影。
秋寒照例一身灰色錦衣,跪下垂首道:“都是屬下不利,害五爺深陷險境。”
兵馬尉一事錯綜複雜,內裏牽涉派系太多。陸晏早就預料到隊伍裏會有幾個叛徒,卻是沒想到那叛徒裏竟然有跟随他兩年的蘇策。
蘇策無父無母,不貪財好色,且身手矯健,能力出衆。當初是他親手提拔上來的,他是想不到哪一派能收買得了他。
魏王?陸靜心思深沉,可若是他,他大可以設計前夕直接出手,何必非要搶東西?有沒有那東西,兵馬尉的暗棋都得死,沒了東西卻是陸晏要出事。
太傅?太傅自诩正統照明月,所做所圖大多不過圍繞“皇權”,是絕不敢做出這種事。
武國公?武國公最是忠皇,千辛萬苦協助衛帝登臨大寶,更是沒必要。
陸晏淡淡道:“無事,怪不得你。我早就知道有叛徒,沒告訴你們而已。”
秋寒疑惑道:“五爺,既然知道要出事…為何…”
陸晏輕扣桌面,笑道:“不裝得像一點,怎麽揪出後面之人。”又道:“可惜…倒是我沒想到蘇策嘴巴那麽緊,直接服毒自殺。”
秋寒道:“五爺覺得身後之人會是誰?蘇策素來不貪財好色,又無父無母,屬下實在不知那人是如何收買的他。”
陸晏道:“誰知道呢,或許蘇策根本不需要收買,本就是那人放在我身邊的一顆棋子。”
秋寒驚道:“這…要不要徹查一番銀隼內部?”
陸晏輕飄飄道:“無須,便是查也查不出什麽,何必平白無故再傷了下面人的心。”
秋寒道:“那…背後那人此舉為何?那東西被別人拿了,沒什麽特殊作用啊。”
陸晏撥弄着茶盞,道:“可能是想讓我死…也可能是想讓我出錯。”
複笑道:“左右必是為了我。”
秋寒面色幾變,還欲開口。就見陸晏揮了揮手,道:“不重要了,你下去吧。”
秋寒應聲而退。
房間又恢複一片靜默。
良久,陸晏方從懷裏摸出了一方錦帕。
月白色錦帕被打開,從裏面拿出一支半舊的竹簽。
陸晏指腹輕輕摩挲着簽面,垂眸喃喃道:“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複何求”
片刻,又低低笑出聲。
真是好一支姻緣簽,還是簽王。
陸晏是不信神的,此前多數“有緣之言”也多是玩笑之語,現下卻莫名其妙的,真覺得他和薛姮之間好似真的有些緣法。
三番四次的遇到那個小姑娘,若非是他事先調查過,他都要懷疑是有人背後設計自己,可是人心又是最難設計的。
比如佛堂裏那一吻,是他心猿意馬,不能自己嗎?
當然不是,都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陸晏一直對女色平平,縱有浪子王孫之名在外,卻是實際從沒有沾染過半分。
是以佛堂裏那些污穢之言,并不足以讓他意亂情迷,在渾渾噩噩之下做出無法自己的事情。
那一吻,他很清醒。
他的确心猿意馬不假,卻不是因為那對野鴛鴦,而是因為薛姮,薛姮那一雙水潤潤的雙眼看着他,眼眸清澈澄淨,叫他莫名生出些璇旎想法。
陸晏一直是個當機立斷的人,以前不知道便不想,現下知道了自己那點心思,便不得不想,不能不想。
按理說國公府應該是個聯姻的好選,武國公實力朝中有目共睹,還是武官之位,如今長女又定于內閣嫡子,未來實是前途無量啊。
可正是那個武官之位,才叫陸晏頭疼,武權太過燙手,他又想以武證道,便是他現下沒什麽想法,怕是衛帝都會覺得他有些什麽想法。
陸晏把玩着手中那支竹簽,發出一聲嘆息。
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複何求
真是少見的好簽啊,竟然被那個小姑娘搖到了。
既然上天都這麽說了,那他還能如何,當然是應了。
陸昊:哥,說實話,要是換個姑娘你還會這麽認命嗎?
陸晏:封建迷信要不得。
陸昊:薛家三小姐呢?
陸晏:那當然是姻緣天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