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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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最後一場殺青戲。

朝霞殷紅如血,浸透了沙漠中的大半片天空。長卿微微佝偻着後背,雙肩垂落,朝着日出的方向一步步走去,而太子承影此刻正在不遠處的城樓上靜靜凝望,滿眼的惆悵與無奈不由得讓人鼻尖泛酸。

耳畔陣陣風嘯不絕,忽然一道金光順着遠處的沙丘上乍然迸現,承影眼前猛然發黑,片刻後等再次回過神時,卻見長卿早已不知蹤影。

導演高喊一聲:“卡!殺青!”

這個結局是導演與編劇兩人商讨了三個月才定下的方案,雖然意境十足,能夠完美的凸顯出俠者情懷,但開放式的結局難免會給人落下爛尾之嫌。

像是食物含在口中,卻久久不知該如何下咽,無法實實在在的吞進肚裏,實在是不暢快。

梁舟舟就有這樣的感覺,她雖然在這部戲裏是“半路出家”,但感情方面卻是全情投入。此刻拍攝雖然已經停止,但是心緒卻仍像是被什麽東西繼續牽引着,萦繞着的落寞感遲遲難以消散。

一大群人從旁邊圍了上來,大家抓住她又是擁抱又是拍照。梁舟舟不禁感覺胸悶難捱,趁機借上廁所的機會逃了。她沖出人群,剛走沒兩步看見蘇來正站在一旁發呆,順勢上前拉住蘇來的手,“走,幫我換衣服。”

蘇來自今天一早便臉色不佳,整個人氣場陰沉沉的。

梁舟舟察覺出異樣,随口輕聲問道:“你怎麽了?是不舒服嗎?”

蘇來嘟着嘴搖了搖頭,“不是。”她明明有話含在口中,卻遲疑半晌卻又吞了回去。

“到底怎麽了?”梁舟舟追問。

蘇來抿了抿嘴,沉沉的嘆了口氣,“本來說好後天去跟下一個劇組,可是對方臨時又反悔了。哼!說那麽多漂亮話有什麽用,其實還不是有人頂了我的位置。”她說完,心裏越想越覺得不服氣,低着頭憤憤然的嘟囔道:“我前兩天還為了這個組推了別的活,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悔死了。”

“幹你們這行的,也會随便被人頂替嗎?”

“那可不,劇組裏的很多職位都是靠關系進來的,人家劇組有熟人,說一聲就把我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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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舟舟眼中浮顯一抹黯然,料想像蘇來這樣輕的年紀,沒人脈沒背景,能在劇組裏混口飯着實是不容易,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糟心事。她腦海中忽然萌生出一個念頭——不如把蘇來聘成自己的助理。

作為人氣超高的明星,即使有多一個助理也不算是件過分的事情。只不過這種事情單憑梁舟舟的意思說了不算,畢竟自己是個“山寨貨”。她想到這裏不禁蹙了蹙眉心,心底暗嘆道:“怎麽換了身體倒換的習慣了,真把自己當成身體的主人了。”

這個勢頭可不妙。

梁舟舟留下蘇來的手機號碼,暫且将這件事情列入計劃,等着同林允澤一起商量。本以林允澤這會兒該在帳篷裏休息,可是過去後并未發現他的身影。

跑到哪裏去了?

梁舟舟恍然站在原地,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兒交談聲。扭頭一看,正見林允澤黑着臉從不遠處走來。身邊還跟着蘇煜,蘇煜似乎正跟他閑聊些什麽,無意中側臉發現梁舟舟的存在時,眼中驀然一驚,随即故作鎮定的擡腳離開。

至于麽?

林允澤望着蘇煜的背影聳了聳肩,見梁舟舟走近,一臉好奇的問道:“他今天怎麽一有空閑就來跟着我?前兩天也沒見他這麽殷勤,不用避人口舌了?”

平日裏蘇煜很少在衆人面前與梁舟舟接觸,甚至連說話也很少,基本當她是個陌生人,大部分聯絡除了偶爾私底下見面外,只剩下了用手機傳輸文字短信。

梁舟舟輕輕的揚了揚眉梢,她對蘇煜這個人的脾氣多少還算有些了解。依着她的猜測,蘇煜八成是為了表明自己堅決且無法動搖的直男之心,而冒着被旁人八卦的風險演戲給“林允澤”這個變态看。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發笑,“大概是為了向我表明他是直男的客觀事實吧。”

“呵……原來如此。”林允澤憤憤然的咬着牙,雙手插在腰間,一條腿松垮的邁在一旁,抖啊抖抖啊抖,半點沒有女生該有的樣子,“得了,看來今日熱搜頭條我占定了。我已經預測出了熱搜的标題,就叫【林允澤在劇組公開出櫃】,你覺得怎麽樣?”

梁舟舟實在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淑女形象被這麽糟蹋,忍不住踢了一腳他抖動的小腿,“別抖!他不會說出去的。”

“娛樂圈的人一個個都跟警犬似得,用得着說麽?”林允澤用手掌幹抹了一把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餘南城到時候他非殺了我不可。”

梁舟舟現在一想起昨天那次“小意外”就尴尬的要命,此刻被林允澤三番兩次着重強調,更是一刻也不願在他面前多待。她蹙着眉心背過身,剛走沒幾步卻聽到林允澤在身後大聲叫道:“等一下!”

“幹嘛?”

“收拾好東西,跟我走。"

“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兩人悄悄地一路奔去機場,到達機場後,林允澤負責買票,梁舟舟負責給餘南城打電話報備行蹤。面對餘南城又氣又急的一再追問,梁舟舟不知該如何解釋,沒說幾句就借口手機沒電的理由挂斷電話。

“我們到底是要去哪?”梁舟舟問。

“終南山。”

梁舟舟滿眼驚詫,“尋仙啊?!”

******

兩個小時的飛機,加上三個小時的大巴,再加上兩個小時的徒步進山,梁舟舟越發覺得體力不支,好幾次腳下一軟,險些跌倒。

這裏雖說是終南山,但終南山實是一座山脈,地域寬廣無比。而他們眼下所處的地方也并非是旅游景區。這裏從未經過開發,一路走來大多是泥路,道路沿着石壁盤旋而上,外側沒有護欄,四周青蔓叢生,完完全全是處山村野地,目光所及之處皆給人一種難以言述的荒茫感。

梁舟舟不知道林允澤究竟在搞什麽鬼,問了幾次到底得不到他的正面回答。

饑餓與困乏終于攔住梁舟舟的腳步,梁舟舟肚裏忽然生出一股怨氣。她随手将背包扔在地上,身子站在原地再不肯挪步。

“我們到底還要走到什麽時候?”她一頭發絲被汗水浸透,如青荇般絲絲縷縷的貼在額頭上。面色青白,唇間那抹淡粉若隐若現,僅留下如花般驀然綻開的幹皮浮在唇邊。

林允澤看着她這幅樣子,不禁自責自己太過心急,忘記從前自己受過的苦楚,讓她白白受了好些罪。

真可怕,他好像也漸漸習慣了這幅新身子。

林允澤取出包裏最後的半瓶水,擡手遞給梁舟舟,“你不是要換回自己的身體嗎?”

“所以呢?”梁舟舟将水一氣兒倒入口中,艱難的彎下身子,胸口起伏不斷。想來自己從前雖然體型偏瘦,但體質卻極好。高考那年女生跑八百米她硬是拿了全班第一,跑完全程幾乎也沒怎麽喘。當時的她可從未想過自己竟也會有連走路都困難的時候。

“這山上有座道觀,叫做十方觀。”

“什麽意思?鬧了半天你不會真是來尋仙的吧?”

“跟我來就是了。”

林允澤不願解釋太多,因為有些事情的确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表達詳盡的。他之所以執着到此,原因在于這裏簡直就是處神殿,自己當年就在是這裏撿回了性命。

十四歲那年,三次病危通知書。正當他以為自己小命就要終結的時候,偶然在一位有緣人的指引下,同母親陸琳一起來到此地。在此地得遇觀中師父,那師父不似一般傳說中道人們的鶴發童顏,相反的年紀看起來極輕,模樣看來不過三十歲,只可惜不知何故瞎了一雙眼睛,耳朵也幾乎沒了聽覺。

那師父給了他一道符紙,教他回去燒成灰和水喝下。他起先不信,覺得這事荒唐,後來母親見沒辦法,只好在橙汁裏和了紙灰,哄他一口氣喝盡,沒想到喝完頓時覺得身體輕松許多。

這種事情說出來都是迷信,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教人不得不嘆服。

梁舟舟看他一副篤定的樣子,于是便不再懷疑,只等着到了那裏一探究竟。可誰曾想兩人一路行至山頂,尋了幾圈卻仍然不見那道觀的蹤跡。

意料之外。

梁舟舟精疲力盡的躺在雜草叢生的土地上,四肢擺做一個“大”字形,“林允澤!”她又氣又難過,話語間隐隐夾雜着一絲哭腔,“你說的道觀呢?神仙呢?沒有神仙來個半仙也行啊?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不可能。”林允澤嘴上否定,但心裏多少也有些發慌。他坐在一塊碩大的圓石上思忖許久,覺得仍有些不甘心,于是又順着原路将山頂附近轉了一圈,依舊連塊磚瓦也沒能見到。

消失了?

此次并非是他時隔多年第一次來到這裏,實際上他中間還曾來此拜會過三回,此刻距上次來訪不過三年之久,沒道理痕跡全無。

方位是絕對不會錯的,林允澤自己對方向感有着絕對的自信。他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在網上查詢着關于這裏的近幾年的新聞和事件。

終南山向來是保護區,一般的大型項目是不可能在這裏進行,更別提會将一個好好的道觀遷走。

難道……十方觀,真的憑空消失了!

蹊跷的事情全部都撞在了一起,先是遭遇身體互換,再是十方觀無故消失。林允澤越想越确信這兩件事一定有着特殊的關聯。他目光呆滞的望着遠處墨青色的山峰,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母親最近一次從十方觀回來後,順口提到的兩個字——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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