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餘南城習慣性的從口袋摸出煙，倚着一棵樹消磨了半根煙的時間，腦海中不斷的考量着該如何向林允澤提起這件事。

跟林允澤說話可是真費勁。話說的快了，他那暴脾氣上來了實在壓不住；說得慢了，他又一個勁兒的纏人，非得把對方腦子搞亂。

長嘆一口氣，餘南城扔下半截未抽完的香煙，擡腳上去碾了一下，随後走到林允澤面前。

“你藥吃了嗎？”餘南城說着，從兜裏取出他每日定時服用的口服藥。

林允澤坐在一把小馬紮上，臉上還存着一層粉底沒卸幹淨。揚起頭，他沖着餘南城露出一抹嘲諷似的微笑：“你幹嘛？今天這麽關心我，鬼上身啊。有什麽話趕緊說。”

餘南城收回手，順勢拉過旁邊的椅子，與林允澤面對面坐了下來：“有件事要跟你說。”

林允澤掏出手機，眼睛漫不經心的看着屏幕：“你說，聽着呢。”

餘南城沉吟片刻：“嗯……我剛聽說……梁舟舟也到這邊了。”

林允澤手底下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假裝不甚在意的沒話找話：“哦，估計不在一個地方，離得遠，反正也見不着。”

“不，其實挺近的。”

話剛一說完，林允澤臉色遽變。他随手按滅手機屏幕，擡頭對餘南城正色道：“餘南城你沒事找事兒是不是？”

餘南城有點犯怯：“不是。梁舟舟的助理說她這次特意過來找你，就在剛剛。”言語間語無倫次，他仿佛已經預感到林允澤要發瘋，因此連說話時的語調都變輕了些：“但是，從她那裏到這邊路上要經過一條穿山隧道，她被卡在裏面了，所以一直沒到。”

林允澤腦海中朦朦胧胧的，他仿佛是局外人一般，臉上是一片茫然：“卡在裏面？”

餘南城點了點頭：“隧道裏剛剛發生了一起事故，目前警察正在疏通。你不用太擔心，萬一梁舟舟只是被堵在了路口呢，你知道的，隧道裏那麽窄，裏面亂七八糟的，疏通起來需要花費點時間。”

胸口處一陣絞痛突然襲來，林允澤捂着胸口站起身，簡直到了氣急敗壞的地步：“草尼瑪餘南城！跟我開這種玩笑，你他媽什麽意思？”

Advertisement

餘南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幕，他喘了兩口氣也跟着站起身：“你冷靜一點！”

林允澤瞬間只覺得胸口腹脹起來，一股熱騰騰的氣血直逼腦門兒。他擡手一把抓住餘南城的衣領，嗓音又低又沉。轟隆隆的從喉嚨裏擠出來，聲音恍若一串驚雷：“你別拿這種事情來試我！”

餘南城狠的甩開林允澤的手，心裏也覺得不痛快：“愛信不信，我他媽又不欠你的。”說着，他背對林允澤朝一邊走去。

心裏剎那間已是一片狼籍。林允澤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邁開的腳步，如何上了車，又是如何将車開到了事故現場。

整個人始終恍恍惚惚的，周圍的所有吵鬧聲、哭喊聲他全都聽不見。仿佛幽魂一樣，他的四肢冰涼，雙腳早已沒了知覺。

現場環境十分複雜，因為隧道狹窄，地處偏僻，附近的急救車輛目前只趕來了兩輛，人手也十分有限。

八輛汽車連環相撞，空氣中焦糊味與血腥味并存，惹得人胃裏忍不住翻江倒海。

林允澤一步步越過封鎖區，甚至沒有人注意到他将他阻攔回去。他一步步向前走，目光不停的來回搜索着。終于，在走過第七輛車，來到第八輛事故車的旁邊時，他從汽車擋風玻璃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是梁舟舟。

梁舟舟所乘的是一輛銀灰色日産，車身的後尾燈斜頂在隧道側壁的牆根處，引擎蓋已經變形，左側邊角呈四十五度翹起。很明顯，車身在受到碰撞後，經過反作用力被彈出行道。而梁舟舟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後背緊貼着座椅，腦袋歪在肩膀上，眼睛緊緊的閉着，一動不動。

簡直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走上前。明明看見她是多麽值得開心的事，開心的像做夢一樣。然而宿命将他們安排在這樣的場合，既慘痛又悲涼。

林允澤走上前，他試着拉開車門，卻發現車門已經變形，根本打不開。好在玻璃已經破碎，他探着身子幫梁舟舟按下安全帶的開關，然後抱住她的身體，拼命将她通過車窗拽了出來。

身體還是暖的，手卻是冰涼。

林允澤癱坐在地上，将她攬在胸前，牢牢地抓住她的雙手，不斷揉搓着。

“求你，醒醒。算我求求你，行不行？”

胸口一陣陣刺痛不斷削弱着他的意志。他不禁在想，要是能趁剛才餘南城送藥時把藥吃了該多好，這樣自己或許就有力氣把她抱出去。

“舟舟，我求你了，醒醒。別睡啊！”一連串的呼喚沒有絲毫作用。林允澤惶惶然的抱住她，慘白的雙唇湊近梁舟舟的耳廓，他放輕語調，轉而含含糊糊的呢喃道：“你幹嘛要偷偷跑過來？幹嘛不告訴我？難道是在搞驚喜一類的把戲？”恍若夢游似的，他忽然很突兀的笑了一下：“你就不怕驚喜變成驚吓？”

梁舟舟依舊沒有回應。

林允澤眼望前方，眼睛裏淚水盈盈，一切的景物都在眼底被折射成了彩色的光點：“這次我既然抓住了你，就不打算再放開你了。不管你在哪，我都不放。梁舟舟，你可別就這麽走了。”

聲音愈發哽咽起來。他猛的吸了口氣，決定盡快把梁舟舟從這裏帶出去。狠的一發力，他将梁舟舟端捧于胸前，哪知還沒等站起身，便意外聽見“咚”的一聲——一個深藍色絲絨面的盒子從她的口袋中滑落出來。

顫抖着手撿起來，打開一看，發現是一對袖口，裏面還塞着一張淡黃色的紙條。紙是非常廉價的筆記用紙。看得出來，梁舟舟的這個禮物準備的很匆忙，大概就是過來之前臨時準備的。

紙條上的筆跡娟秀，上面寫着一行字——

【明年的生日，你希不希望我依然在你身邊？生日快樂，舟舟。】

一陣寒風曳地而來，正好撲迷了林允澤的眼睛。他再也無法抑制淚水的流淌，雙肩聳動不止。

她怎麽那麽傻？為什麽自己之前決絕又不留餘地的做法，還能換來她的執着？如果……如果她沒有替自己準備這個禮物，是不是就不會遇上這場意外？

此時此刻，林允澤恨不能殺了自己。

“我還有話要告訴你。”林允澤撐着一口氣，艱難的抱着梁舟舟向前走。他一邊走一邊說：“你醒來我就告訴你，你想不想聽？”

腳下的路仿佛很長，林允澤走了許久才見到日光。日光下，有護士迎面走來，護士将梁舟舟從他手上接走，轉身直接送上了救護車。

總算……總算……

林允澤怔在原地，“哐”的一下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