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潛

下潛

問題到這裏戛然而止。

“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去公司。”江亭夜收回視線站起身，徑直邁步離開了。神情平靜自然，仿佛剛才只是随口一提。

他的話題結束得突兀，塗岚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本就混亂的大腦變得更加疑惑不解。想起他起身前快速移開的視線，她在離開時也平淡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監控攝像頭挂在不遠處，沒想到離開塗家別墅還是逃不掉被監控的常态，也是，畢竟老宅也是塗家。

但這一趟也不算白來，最起碼塗岚知道了江亭夜來塗家的目的沒那麽簡單，絕不僅僅只是因為莫管家，他與兇殺案也有一定的關系。

可惜的是，他們可能也發現這一點了。

這團迷霧的深處到底藏隐藏着什麽

除了那個自責站在樓梯上的孩子外，她是不是還将其他過去的自己遺留在了老宅某處

為什麽她一點都記不得十七年前發生過的事兇殺案會不會也與她有關

這難道就是莫管家當時要告訴她的秘密嗎

數不清的問題就像猛烈漲起的潮水，從腳底開始上漲，喧嚣洶湧，幾乎快要将她淹沒。

塗岚最恐懼是的，這一切或許她早已知道。

她很害怕，自己其實就是答案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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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來的時候不同，江亭夜開車送塗岚去公司時，她全程側身直勾勾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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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沒有拿手機打字給他看，但江亭夜很清楚塗岚是在無聲地詢問他剛才說的話。

看這個反應他大概能夠确定她是真的完全不記得當年的事了，哪怕她就是當事人之一，哪怕她當時還上了法庭，她估計全都忘記了。

這極有可能是記憶解離，也就是解離性失憶。有一些人會完全忘了以前發生過的某些事，而且遺忘的往往是創傷性事件，這是大腦為了保護自己而選擇直接删掉了這段記憶。

當年的事對她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創傷，激起防禦機制将相關記憶全部抹去了。

既然她已經忘了那麽久，如果他在這時貿然地将自己知道的事直接告訴她，可能會對她造成更大的影響。

所以江亭夜選擇了沉默，暫時保留原本想向她坦白的話。

現在他更需要做是的幫助她自己回想起丢失的記憶，那段包括了他最想知道真相的記憶。

察覺到他緊抿的薄唇有了松動的跡象，塗岚眸色微亮，繃直後背專注地等待着他啓唇。

“我聽說你喜歡潛水。”江亭夜沒由來地說。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毫無預兆地提起這個，塗岚頓了會兒還是點頭表示肯定。

“不斷下潛的過程中身體受到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呼吸也會變得困難，需要盡可能摒棄雜念才能繼續下潛。”

她一定明白潛水所經歷的各個階段，下潛到深處時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會受到一定影響，這也是人類為什麽無法孤身潛到海底更深處的原因。

他說這些只是想做一個類比，找回記憶的過程也跟潛水一樣不容易。

通過導航确認車輛快行駛到公司門口了，江亭夜這才繼續往下說， “塗岚，我想你應該察覺到了自己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

窗外閃過的場景漸漸變得熟悉，明明馬上就可以暫時離開所有疑問回到正常生活了，但車內的塗岚卻有種不安感。

果然，下一秒江亭夜無比鄭重地告訴她， “你無法說話不是因為意外。”

“你的記憶出現了問題。”

她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答案藏在她的記憶裏。

“如果你還願意相信我的話，我之後可以試着用催眠療法幫你找回記憶。”他将車平穩停下，轉過頭認真地看着她。

“下定決心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你可以慢慢考慮。”他說。

松開不自覺緊握的手，塗岚移開視線沒有跟他對視，果斷伸手打開車門下車了。

她必須花時間重新整理一下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思考這些事件之間有什麽聯系，必須想明白自己是否能接受那個可能是由她跟他們一起隐藏的真相。

她一定要打開這個潘多拉魔盒嗎一個已經掩埋十七年，被她完全遺忘的魔盒。

誰都不知道打開魔盒後會發生什麽，她真的有信心能承擔後果嗎

一路失神地走到辦公室，塗岚拖着緊繃的身體在位置上坐下，心底是深深的無力感和恐懼感，被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所拉扯。

她只是想知道莫管家的死因而已，或許也對所謂的塗家秘密好奇過，但現在涉及到自身利益，她莫名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面對那段失去的回憶，她下意識想逃避。

一道規律的敲門聲在安靜的辦公室裏響起，塗岚收起思緒重新坐直身子，打起精神看向門口。

莫峻拿着平板走了進來，側身将門和百葉窗都關上了，要說的應該是重要的事。

可他啓唇念出的稱呼卻是“小岚”而不是“塗部長”，她的眼皮若有預兆地跳了下，總感覺自己又要被告知什麽消息了。

“小岚，你最近是不是在打聽魏叔的下落”

他就住在塗家，會知道她打聽魏叔的事很正常，提起這個塗岚也認真了不少，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莫峻沒說話，而是垂眸将手裏拿着的平板遞給了她。

屏幕上是一則警情通報。

[2023年12月13日18時許，安橋區淮海口岸發現一具屍體。死者為一名53歲男子，系溺水死亡，屍體無其他傷害，排除他殺。據監控顯示，初步判斷為投海自殺，詳細案情還需繼續調查。]

每看一個字塗岚的內心就往下墜一分，她原以為魏叔只是被藏了起來，轉眼間卻看到了他死亡的消息。

“今天已經有警方來塗家做調查了，他們查到魏叔身上背負着巨額債務，猜測他因為被辭退後無力償還債務而選擇自殺的。”

“案件沒有其他疑點，最後應該就這樣結案了。”

好巧不巧，莫管家和魏叔都是自殺，只不過魏叔多了合理的自殺理由，看起來與他們更沒關系了。

但塗岚就是很肯定，魏叔的死跟莫管家一樣，是由別人造成的。

在塗家真正有權利辭退魏叔的只有兩個人，塗峋平時都在忙公司事務基本不會管家裏的事，那就只有夏宜荷了。

其實從頭到尾塗岚懷疑的人也一直都是她，莫管家出事那天她剛好外出了，而且他去世後她特意守着傭人清理他的房間，最後也獨自一人打開有鎖的櫃子确認裏面的東西，就像在找什麽一樣。

假設塗岚猜得沒錯的話，莫管家手裏應該有某件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才發生了這一系列的事。

魏叔大概也知道一些內幕，因此被一并處理了。

塗岚此時此刻只想回去問問夏宜荷，到底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他們做錯了什麽非得用死解決。

事實上塗岚也的确起身離開公司了，直接打車回了塗家別墅。

有太多問題纏繞着她，再不理清楚她就快窒息了。

夏宜荷仿佛知道她會來，好整以暇地坐在大廳裏等着。

主樓裏空曠冷清，一個傭人也沒有，每個角落都安靜無聲，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塗岚平複着情緒，在夏宜荷面前站定，拿出手機打字，才敲了幾個字手機就被她抽走了。

夏宜荷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抛，将塗岚的手機扔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并且擋住了她想要去拿手機的動作。

沒有手機，沒有紙和筆，她連提問的機會都被無情剝奪。

擋在她身前是的一臉冷漠的夏宜荷，那麽多年過去了，塗岚早該熟悉她這幅冷臉的模樣，可她還是無法習慣。

屋裏安靜得落針可聞，夏宜荷跟每一次懲罰她時一樣，不給她表達的機會，也不對她說一句話。

像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你又做錯了——

不該回來質問她，也不該對這些問題感到好奇。

可是對與錯必須由夏宜荷制定嗎就因為她是母親，所以塗岚一定得順從嗎

她真的受夠了。

塗岚再也不想再強忍着承受了，她擡手用力掰動着夏宜荷擋在她身前的手臂，掙紮着想去拿自己的手機。

只要拿到手機就行了，哪怕夏宜荷堅持不看她敲下的字，她也可以聯系塗峋回來，有他在的話夏宜荷絕對不會這樣對她的。

兩個人誰也不願意放手，推拉着相互糾打在一起。

“夠了!”夏宜荷扯住塗岚的頭發大喊出聲。

塗岚仿佛沒聽到她的話，哪怕頭皮被扯得生疼也咬牙堅持伸手去夠手機。

被她惹怒得徹底失去了理智，夏宜荷重重地擡手扇了她一巴掌， “你今天一定要跟我撕破臉皮嗎”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終于讓她停下來了，塗岚的頭被扇偏到另一邊，嘴裏多了鹹膩的血腥味。

夏宜荷扣住塗岚的下巴将她的頭轉了回來，伸手假意撫摸着她的臉，嘴上卻撕心裂肺地朝她吼叫着——

“有什麽想問的你開口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