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下潛
下潛
聽見塗峋松口答應,夏宜荷下意識出聲, “你瘋了嗎!他可是……”
注意到所有人的視線都直直地望向自己,她及時将後半句話轉了個彎, “他可曾經是小岚的心理醫生啊!”
一句不痛不癢的反駁,塗岚差點以為她要直接說出口了。
塗峋很快地暼了夏宜荷一眼,目光警告。随即轉回頭來繼續對他們說, “能夠自由戀愛并結婚是件不容易的事,我們沒有理由阻止,只要你們彼此真心相愛就行。”
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從他這句話裏聽出了其他深沉的情緒,塗岚默默伸手重新握住了身邊江亭夜的手,十指緊扣以示決心。
江亭夜感受到她的動作,跟着一起收緊手指,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你們都考慮清楚了,那就盡快準備婚禮吧,能夠早日看到小岚結婚成家,我們也放心了。”塗峋沉聲說。
夏宜荷的态度明顯跟他不同,正打算說些什麽就被塗峋打斷了。
“行了,時候也不早了,小江你先回去吧,明天再來商量婚事。還有小岚,你也該下樓去吃點東西了。”
安排完看到塗岚終于聽話地坐在餐桌前吃飯,塗峋總算能将緊提的心放下了。
夏宜荷被他帶到書房後迫不及待地質問道: “塗峋你真的瘋了是吧你難道忘了江亭夜是誰,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嗎”
她完全無法理解他剛才的所作所為。
“你覺得不讓他們見面江亭夜就無法繼續往下查了嗎”塗峋話音冷冽, “如果他那麽容易放棄的話,就不會花了十七年才來到我們身邊。”
“那你打算怎麽辦現在這樣難道不是更危險嗎”
“只能賭了。”塗峋漫不經心地開口, “賭他有多恨他父親,賭他對塗岚的感情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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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臉上的輕松模樣是真的不在意這些事,夏宜荷忍不住罵出口, “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行,退一萬步來說,你就不擔心江亭夜為了真相欺騙利用你的寶貴女兒嗎你舍得讓她受傷”她罵完後問。
“這是她的選擇,我支持她就足夠了。”塗峋懶懶地靠在椅背上, “只要讓她受傷的人不是我就行。”
夏宜荷好像終于明白他為什麽答應他們結婚了,從頭到尾他想做的都是一個無條件支持女兒的好父親,哪怕涉入危險中他也會同意。
就像當年同意她學潛水一樣,他甚至還允許她去國外的各個海島自由潛挑戰極限。
最擔心她的人是他,放任她身處危險的人也是他。
他好像格外享受那種支持她又擔心她的矛盾快感,但不可否認的是,人在獲得無條件的支持時總會感激,塗峋用這種方法的确能加深他們父女之間的羁絆和感情。
好像只有在處理塗岚的事上他才會這樣不理智,如果塗岚和江亭夜結婚了絕對後患無窮,光是想象夏宜荷就已經開始頭疼了,最後認真地問他一次, “你真的同意了”
塗峋篤定地點頭, “我相信我的女兒。”
“那結婚的日子呢一定要那麽快就結婚嗎”夏宜荷心想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說不定還會有什麽變動。
塗峋坐直身子提醒她: “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個定時炸彈要處理。”
這也是他們給塗岚找相親對象希望她早日結婚的原因之一。
現在聯姻被塗岚攪黃了,而且她的态度又那麽堅定,能讓她結婚的人确實只有江亭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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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莫峻發現塗岚提前回國後緊跟着一起買票回國,到塗家時塗岚已經開始閉門不見任何人了。
他嘗試過敲門跟她說話,塗岚聽到是他後直接給他發了條消息,看清內容後莫峻不自覺放下了手,再沒有繼續敲門。
屏幕上是他十年前的檢查報告截圖,她發現他裝病的事了。
雖然塗岚沒打字詢問什麽,但莫峻很清楚她這是在等他自己解釋。
他沒有信心告訴她真相,也不想再編更多的謊言欺騙她,索性選擇回避。
因此莫峻這幾天都沒有再去找塗岚,盡管心底很擔心她,但他知道塗峋會解決的。
只不過,莫峻從沒想過塗峋的解決辦法居然是答應他們結婚,得知消息他第一時間去找他們理論,塗峋的回答很簡單, “沒辦法,小岚非他不嫁。”
如果是他們強迫她結婚,他還可以幫她逃掉相親,但現在是她主動提出要結婚。
主動權在她手裏。
莫峻不由得想起了那天貼在塗岚腳後跟的創可貼,想起葬禮上一直站在她身邊的江亭夜。
他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走到一起的呢
好像一切都是從莫管家去世開始的,意識到這個事實的莫峻更感無力。
被發現過往的他現在連面對塗岚的勇氣都沒有,又還能做些什麽呢
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覺得那麽痛苦,不願面對,也不願承擔。
莫峻最後還是繼續選擇了逃避,整天都泡在公司裏用工作麻痹自己。
塗峋給他們定的結婚日子是十天之後,這段時間塗岚都不用去公司上班,跟江亭夜一起籌備婚禮就行。
雖然覺得時間太近了有些倉促,但他們沒提出異議,畢竟能得到塗峋的同意已經很不容易了,其他的事自然都要聽他安排。
不過凡事都有好的一面,他們剛好能以籌備婚禮為由一起出門共處很久,塗岚跟江亭夜共享了現在已知的線索。
她再次确認過了夏宜荷的行程,那天在莫管家車上的人确實不是她。但很有可能是她找人下手的,夏宜荷的嫌疑最大,畢竟她曾跟莫管家就當年監控視頻的證據産生過争執。
不知道夏宜荷最後有沒有找到莫管家藏起來的關鍵證據,不過能翻的地方她都翻了,如果連她都找不到,他們更不可能找到。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塗岚的記憶了。
塗家派了人跟着他們,每天只能去提前安排好的固定地點,沒有催眠的機會。
直到試婚紗那天才找到時機,他們在試婚紗的間隙跟工作人員說想休息一下,避開塗家的監視到安靜的休息室進行了催眠。
由于塗岚已經對江亭夜有了一定的信任,而且也很配合,所以他很順利地就讓她進入了催眠态。
與普通催眠不同的是,塗岚無法說話,不能反饋出她進入催眠狀态的所見所感,江亭夜只能根據她的神情判斷。
為了能夠準确及時地發現她微表情的變化,他在不知不覺中俯下身靠近了她。
望着眼前五官精致的臉,江亭夜擯棄雜念,輕柔地說着引導詞,鏈接到她的潛意識,誘導她回想起大腦深處的記憶。
塗岚的神情一開始很平靜,像是想起什麽美好的回憶,她的面部肌肉逐漸放松。
這是江亭夜第一次看到她臉上露出近乎幸福的笑容,很淺卻極具感染力,讓他也無意識跟着彎起了唇角。
他們離得很近,她的唇近在咫尺,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落在了她的臉上。
眸色微深,江亭夜克制地握緊拳,屏息凝神,繼續集中注意力認真地觀察着她的反應。
沒一會兒她臉上的輕松就消失散盡,轉而變得緊繃起來,皺眉抿唇,呼吸急促,眼角不斷有眼淚溢出,淚珠順着臉緩緩下滑。
盡管知道出現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江亭夜還是忍不住跟着揪起了心,伸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輕輕擦着她的眼淚,指尖被淚水沾濕。
感受到臉上溫暖的觸碰,塗岚的意識慢慢恢複,觸感也變得越來越真實,她含着眼淚沒睜眼,像是要挽留什麽一樣擡手抓住了他的手。
知道她已經醒過來了,江亭夜擡起另一只手輕撫着她緊緊握着自己的手,讓她明白他不會離開。
江亭夜一邊握着她的手,一邊柔聲道: “沒關系,一切都過去了,我就在你身邊。”
被他的話打動,塗岚顫抖着眼睫睜開眼,再也克制不住了,擡手緊緊環住江亭夜的脖子抱着他。
這一次的擁抱比上次更深刻,她仿佛将整個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毫無保留地依靠着他。
她不能說話,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
表達悲傷,表達無助,表達所有沉悶無解。
塗岚想起來了,林詩芸是她的母親。
七歲以前她們都生活在一起,林詩芸就是她想象中母親的樣子,給了塗岚她一直以來最渴望的母愛。
原來她也曾經被母親深深地愛護過,原來她也有過那麽美好的回憶。
可是她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天的兇殺案到底發生什麽了……塗岚只記得失去母親的痛苦,只記得自己掉到了泳池裏,有水不斷嗆進肺管,眼睛也被水刺得生痛,氧氣一點點從身體裏抽離耗盡。
最關鍵的那段記憶依然被跳過了,塗岚繼續往下想起是自己的當年在法庭上被問話的場景。
她終于在記憶裏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記起了自己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那天什麽也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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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急着問她想起了什麽,江亭夜只是陪在她身邊疏導着幫她整理情緒。
在他的陪伴下塗岚很快調整好了情緒,冷靜地握筆寫着剛才回想起的一切。
江亭夜始終輕拍着她的後背,專注地看着她。
「對不起,我還是沒有想起兇殺案。」她最後寫。
江亭夜認真告訴她, “你能想起那麽多已經做得很好了。”
“想不起來也沒關系,我們可以繼續查監控,慢慢找線索,未來還有很多機會。”
他的話音平穩堅定,自帶撫慰人心的功效。
那天塗岚試了很多婚紗,她并沒留意鏡子裏的自己,全靠穿上婚紗後與江亭夜的對視決定選哪件。
他們僅是靜靜對視着,就能讀懂對方心底要說的話。
他讀懂了她請求幫忙選婚紗的眼神。
她讀懂了他在說,很美。
最後,江亭夜的新郎服是塗岚選的。他們認真為彼此挑選了禮服,認真地準備着婚禮。
他們自己都沒注意到他們對這場婚禮有多認真。
白天跟塗岚一起籌備婚禮,晚上離開塗家後繼續暗中調查監控。
街道店鋪門口的攝像頭範圍有限,很難完整地拍到道路上的車輛,因此江亭夜也從監控裏記下了當時停在路邊的車牌號,挨個聯系詢問車主是否能看行車記錄儀。
這樣排查下來工作量很大,他從開始調查到現在已經過去很久了,只能通過一些邊角畫面确定車上除了莫管家外的确還有一個人,可遲遲沒能找到更清晰的視角。
就在他們婚禮的前一天,江亭夜終于聯系到一位車主看到了莫管家車輛正對着行駛而過的畫面,雖然坐在後排的人低着頭沒拍到正臉,但卻拍下了他頭上戴着的黑色帽子。
江亭夜第一時間把視頻發給了塗岚。
看見帽子右下角熟悉的白色标志,塗岚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看到過的畫面,她深呼吸了一下才重新握緊手機打字告訴他——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