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青桔（6）

小青桔（6）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蘇言妍揉了揉太陽穴，面無人色的收拾好背包，打卡走人。

韓向鳴再次殷勤的提出要開車送她回家，但結果自不用說，只好哀怨的目送她步行去地鐵站。

S市位屬南方，所以即使現在是下午五六點，外面的天還沒完全黑下去。

精致的女孩們打着形狀各異、花色不一的遮陽傘，踩着高跟鞋湧向地鐵站入口。

蘇言妍則背着包，沿着不連續的陰影跳躍着往前走，感受着陽光輕輕舔舐自己的皮膚，心情莫名的有些雀躍。

在走進地鐵站入口的那一剎那，冷氣包裹全身，讓她打了個激靈。

她一步兩個階梯的往下跳着走，忽然覺得此刻的自己分外年輕，就樂呵呵的傻笑了起來。

然而在最後兩個階梯的時候，地鐵轟隆隆進站的聲音傳來，地面上傳來的鈍鈍的震感讓她被驚了一驚，重心一歪……

完了，要崴腳了。

蘇言妍腦海裏剛有這個念頭，就感到一雙有力的手無比精準的扶住了自己。

多年前類似的記憶忽然湧上心頭，她的身體瞬間僵硬。

身前身後的人流自動繞過他們二人，保持着急促有序的秩序，沉默前行。

蘇言妍心裏不停飄過五花八門的彈幕，每條彈幕後面都帶着紅色的問號和一長串省略號，與她無措的心跳同頻滾動播放。

她一時沒敢擡頭看，也不知道是在期冀，還是在質疑。

“啧，想什麽呢你，走路不看路的嘛？”

熟悉的聲音響起，蘇言妍身體放松下來。

她呼出一口氣，原來是欠打的孔雀師兄啊。

心裏的千萬條彈幕瞬間都不翼而飛，留下了一片沉默得不像話的空蕩蕩。

她擡起頭，無力的擠兌回去：“您不是開車走了嗎，怎麽今兒也跑來坐地鐵了？”

孔雀男正色以對，一臉嚴肅：“微服私訪，考察民情行不行？”

蘇言妍心不在焉地點頭附和，一邊還不忘用眼角餘光搜尋着可能出現的那個身影。

畢竟，就在今天早上，就在這一站，她還看到了他。

沒道理他只上班，不下班是吧？不過或許，他的下班時間不跟自己一樣……

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蘇言妍看到林知深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某個車廂內，只不過與她是反方向的。

他的神情依然淡漠，身影依然挺拔，眼神……藏在黑框眼鏡後，看不清楚。

蘇言妍莫名覺得他無聲的看了過來，手上似乎莫名的帶上了一絲灼熱溫度。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要辨認，但眨眼間，地鐵就轟隆隆地載着林知深消失不見了。

蘇言妍匆忙往前小走了幾步，但也只有強勁的冷風倒灌回來，吹得她長發飛舞，糾纏在一起。

韓向鳴依然握着她的手，被她拽得往前也連帶走了幾大步，看着焦急的她不解地問：“怎麽了？”

又一批人潮從樓梯上湧動過來，終于打散了二人交握着的手。

蘇言妍茫然地站在人山人海中，突然不曉得該怎麽辦。

她沒注意到被人群擠開的韓向鳴的呼喚，只是呆呆地站在正中央，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大一的那個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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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踹了韓向鳴那一腳、不打不相識之後，在蘇言妍無甚色彩的大學生活裏，就多了他這一抹明騷的顏色。

而他這個人堪比大齡弱智兒童，總喜歡對着一臉冷漠的蘇言妍胡攪蠻纏。

每當這種時候，蘇言妍就十分痛恨自己當初那一腳……

大學裏沒有林知深，就意味着沒有了參加同鄉會、同學會的理由，更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話，蘇言妍将與他再無交集，并有可能消失在他的人生裏。

坐在圖書館裏的蘇言妍，盯着電腦上□□列表裏那個灰色的圖像，發呆。

林知深的大學生活應該很豐富吧，不然為什麽總是不在線呢？

蘇言妍打開浏覽器，輸入A市，看着一張張景點照片，想象着走在那裏的大街小巷上，會是怎樣的惬意。

沒關系，自己走不了的話……他能代替自己走，也是好的哇。

或許是真的沒有緣分吧，她報考了南方後，卻聽說他去了北方。真是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做陰差陽錯、失之交臂。

窗外一片金黃，時不時有枯葉打着旋兒落下。視野之內鮮見綠色，正是深秋季節。

蘇言妍默默地想，市面上大概還有最後一批小青桔吧。

擡頭掃視一圈，圖書館內幾乎都是三三兩兩的挨頭坐着，親密有加。形單影只的，好像只有她。

圖書館這種地方吶，也是會令人感到孤單的呢。

蘇言妍索性收起電腦，背起書包朝外走去。

秋風裏摻雜了冷意刮過來，蘇言妍想到了他□□空間裏最新的一條說說：“感謝有你。”

也不知道哪個女孩那樣幸運……蘇言妍吸了吸鼻子，迎着秋風，笑着流出淚。

她的初戀，還沒曾見光，就已經死去。

她的暗戀，永遠也只能是暗戀了。

據說，每個高校裏都有一片情人坡。

那麽，在A市的林知深，是不是也會像這樣，跟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孩一起坐在情人坡上，相視而笑呢？

蘇言妍坐在情人坡上，看着不遠處人工湖上的波光粼粼，慢慢剝開一瓣小青桔，塞進嘴裏。

酸，真酸吶。

他會跟那女孩一起吃小青桔嗎？

一想到他那條說說，蘇言妍就覺得心底酸澀難言。

他身側已經有人相伴，跟自己沒有關系了。

失落之餘，蘇言妍故作灑脫的想：也罷，今天吃完這些小青桔，就當是翻篇了！

再見了，被我存放在心底的——白衣少年。

小青桔畢竟是涼性水果，伴着逐漸冷下來的秋風，更是越吃越胃寒。

到後來，蘇言妍只覺得胃疼難忍。直至她被疼得倒在草皮上，流着淚望着藍天。

可是那天上的雲，竟然都詭異的像是一滴滴眼淚的形狀。

就在這時，韓向鳴急匆匆趕來，摸了摸她的額頭，臉色陰沉的像要下雨。

他小心的背起她，一路狂奔後将她放進後座躺着，又匆忙跑去了駕駛位。

蘇言妍在疼暈的前一刻，看着車窗外往後飛馳的風景，心裏想的竟然是：他居然有車！天哪……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鑽入鼻內，蘇言妍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看見一片白色。

“醒了啊。”

聽到韓向鳴的聲音裏帶有一絲沙啞，蘇言妍就擡眼看過去。

“沒事的，乖。”

韓向鳴也沒說什麽別的，只是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眼神堅定地說：“沒事的，言妍。一切終将過去。”

蘇言妍忽然就又濕潤了眼眶。

在這種時候，身邊能有一個人，真的是太好了。

問了問自己的病情後，她覺得無非就是急性腸胃炎發作，沒什麽大不了的，也不至于還要留院觀察，于是堅持打完點滴就回學校。

韓向鳴反對無效，欲言又止，最後無奈的同意了。

離開醫院時，已經是華燈初上。街上燈紅酒綠，好不喧嚣。

病後的身體格外脆弱，蘇言妍坐上車以後，韓向鳴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了一塊淺灰白色的毯子，将她包裹起來。

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味道，蘇言妍恍惚地想，這種味道大概叫做“安心”？

韓向鳴仔仔細細地安頓好她後，奇怪地問道：“你在笑什麽？”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笑了，趕緊岔開話題：“沒想到你竟然有車，你該不會是個隐藏的富二代吧？”

韓向鳴也從嚴肅的神色中跳離出來，恢複了玩世不恭的模樣，笑着問：“怎麽，是不是想對師兄我投懷送抱了？”

她故意打了個哆嗦，嫌棄地說：“你要真是富二代，身邊兒的美女一星期一換都正常，怎麽會閑得成天跟我在一塊兒啊？也太對不起富二代這個稱號了吧？”

韓向鳴樂了，糾正她的言辭：“你說的那叫纨绔子弟，而且還把人家給一棒子都打死了。不過話說，你是不是對富二代有什麽偏見啊？”

蘇言妍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然後打哈哈說：“你想多了，我一貧民階層怎麽能跟富人做朋友呢。”

前方路口紅燈亮了，韓向鳴緩緩剎車，通過後視鏡默默地打量着她。

然後當綠燈亮起的時候，他邊慢吞吞地啓動車子，邊漫不經心地抱怨起來：“這租來的車用起來啊，就是哪兒哪兒都不舒坦。我以後要買車的話，一定要使勁兒造。你瞅瞅這一路紅燈給我憋的，唉。”

蘇言妍聽了他這幾句抱怨後，卻好像總算放下了一樁心事一樣，也神情放松的擠兌他起來：“這話說的，就算你以後有車了，不也得遵守交通法規嘛。”

說說笑笑了一會後，藥效上來，蘇言妍窩在後排座上睡着了。

等到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有星點的燈光柔和的打在車窗上，驅散了冰冷的秋意。

蘇言妍閉上眼适應了會黑暗，聽了聽外面的吆喝聲，才發覺是到了學校外面的一條小吃街。

還真別說，這麽一聽老板們熱情的攬客聲，她就真的有些餓了。

但是她好像聽到韓向鳴在自言自語說些什麽，想了想，索性裝作還沒醒的樣子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