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退堂鼓（6）

退堂鼓（6）

蘇言妍忽然覺得有些恍神，因為這首歌她實在是太熟悉了——《告白氣球》，經典的周氏情歌。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想起了另一首歌《簡單愛》。

***

在大一那年初雪過後的第三天，由外院和計院聯合舉辦的聖誕晚會正式舉行。

身為主持人，開幕詞和精準的報幕可謂是最基本的修養。蘇言妍深谙這一點，所以她一直沒有出一丁點兒錯，直到最後一次報幕的時候……

當一首《簡單愛》響起在空曠的禮堂中，她恰好報完幕，正在朝臺下觀衆們非常标準的露出了八顆牙。

或許是因為心裏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也或許是因為想仔細看一看臺下觀衆們的反應如何，蘇言妍在退場的時候，快速的掃了一遍禮堂內的人群。

然後，她猛然瞥到了一個，她從未想過會在此處看到的熟悉身影——林知深。

多彩的舞臺燈光晃來晃去，臺上的男生坐在一把高腳椅子上，邊彈吉他邊動情歌唱，臺下的女生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因為看到了會彈吉他的男孩而很興奮。

這一切都有聲有色有氛圍，然而蘇言妍的目光都被林知深給膠着了。

他還是帶着一副黑色邊框眼鏡，內裏穿着一身西服，外面穿着一件剪裁得體的黑色毛呢大衣，整個人的氣質跟旁邊計院男生們差別太大，引來了一陣側目。

蘇言妍愣了愣，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裝的模樣，覺得也很好看，真的是非常好看。

她看呆了差點忘了下臺，好在她的搭檔臨危不亂的輕輕拉起她的手腕，紳士的引導着她下了臺。

蘇言妍恍恍惚惚的下臺後，就安靜地坐在一邊兒梳理思緒。

在她身旁坐着的是韓向鳴，也是與她這次合作的另一位主持人——在她剛被通知了結果、無比嘚瑟的跟他說自己成為了幾位主持人之一的時候，他也一直沒有透露這個消息。而這也成功的讓蘇言妍在排練室見到他的時候，十分驚喜。

此時已經入冬，空曠的禮堂內透着寒氣。室內空調無法覆蓋到所有地方，所以二人坐着的地方也有些冷。

所謂主持活動就是有這點不好，男性主持人可以西裝革履、層層包裹雖然談不上，但至少不會受凍；但女性主持人可就沒那麽好運了，稍微暴露的小禮服那可是必須的。

雖然在學生時代，大家對于主持人的要求不會很高，但女生們選擇的小禮服裏面，大多都會露出一小節腿的短款禮裙，或者穿着一身露出胳膊的長款禮裙。

身為幾位主持人之一，蘇言妍選擇的是一件白色的、鑲有細密水鑽的中袖長款禮裙。

她愣愣的想，如果能和林知深跳舞的話，黑色西裝和白色禮裙的組合……倒也挺像是童話故事裏的王子公主呀。

她捂着發熱的臉想象了一會那個唯美的畫面後，又忍不住猜測：他會不會是為了別的女孩而來的呢？

其實這晚，韓向鳴也穿了一身黑色西裝。他的身材本就高大挺拔，長得也很出衆，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紮眼。

當然，也就蘇言妍的眼睛被其他人紮了，還輪不到他來紮。

一下臺之後，韓向明就趕緊從一堆演出服裏面扒拉出自己的外套，動作無比自然地給她披上。因為雖然兩個人的報幕工作結束了，但是一會兒等其他同學表演完、其他主持人報幕完畢，他們還是要作為領舞在舞臺上跳舞的。

《簡單愛》的旋律是他們這一代人的青春回憶，臺下有不少人自發性的跟着唱了起來，如果不是手裏沒有标志性的熒光棒，恐怕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裏是在開演唱會呢吧。

蘇言妍沒有注意到身上多了一件帶着體溫的男式羽絨服，只是一個勁兒的胡亂想着，林知深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誰通知了他來這裏參加聖誕晚會的呢？

很快，所有的節目都上演完畢了。主持人們一起上臺逐一致辭，然後在舒緩的古典音樂聲中，帶頭領起了舞。

臺下的年輕男女們受此鼓舞之後，也都半羞澀半試探性的兩兩組合在一起，開始跳起了舞。而在此之前，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已經在操場附近的一片空地上，提前練習了如何跳交誼舞。

蘇言妍在被韓向鳴帶着旋轉的間隙裏，清楚地看到了林知深臉帶笑容，起身邀請了一位她沒見過的女生。

那一刻，她的心如墜如冰洞。她只感到自己越跌越無措，一顆心快要被冷到麻木。

看吧，她在心裏告訴自己：王玲說的沒錯，他的高冷也是看人下菜的。他也并不是對所有人都高冷，看吶，他不是也對喜歡的女孩子笑了嗎？

她跟随着古典音樂，旋轉一圈後，後退三步。

韓向鳴說的也沒錯，對待自己喜歡的女孩，哪個男生會不熱情呢？

這些日子親耳聽到、親眼看到的東西，對她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

于是，當一支舞結束之後，在跟林知深的關系更進一步這件事上，她從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因為如果兩人真的沒有緣分的話，那自己又何必勉強自己、何必勉強他人呢？

***

曲終人散之後，韓向鳴陪着她去了後臺，等着她換好衣服、卸好妝出來。

他的心思一向也很活絡，立刻就推測出她肯定是因為看到了誰才忽然變成這樣的。因為在《簡單愛》之前，她還言笑晏晏的跟自己侃大山來着。

他默默地看着一路上都在神游的蘇言妍，覺得二人周圍好像是被形成了一個小兒封閉的冷氣圈。

圈內的空氣十分冰冷，像是要凍住他的心；圈外一片響亮又熱情的喧嚣聲，大家都在熱切地探讨着今晚的舞會，像是要把禮堂的頂層給掀翻的勁兒都拿了出來。

他緊跟在她身側，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記得與蘇言妍剛認識的那晚，他一臉不耐煩的看着面前那個莫名其妙出現攔住他、又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女生，想要離開卻被她緊緊抓住。

然而他對自己的要求，一向是不打女人的、不跟女人動手的，所以也不好動作粗暴的将她推開。

韓向鳴煩躁又委屈的的抓頭發，但那女生不懂見好就收，依然堵在他正前方，所以他最終忍無可忍的厲聲要求她讓開。

那個女生卻只顧着哀辭切切的訴說着對他的一腔愛慕，這讓他聽得卻是煩之又煩。

在左耳進右耳出的同時，他的心裏充斥着無邊無際的懊惱和憤怒。

天知道他只是習慣了抄近路回宿舍而已，沒想到竟然被那女生給摸清了他這一雷打不動的脾性，守株待兔截路成功了。

其實韓向鳴拒絕她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對她不來電，不心動，無感覺，所以不接受。

但是他沒想到的、也很想不通的是——這個理由對于那個女生來說，好像很不值一提。或者說，壓根兒就算不上是一個理由。

記得那時，她懇懇切切的說：“你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我來喜歡你就夠了啊。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而已，不會對你造成別的困擾的。這樣的我……你真的不能接受嗎？”

說真的，韓向鳴被那個女生抛棄尊嚴、一退再退的堅決模樣給吓到了，所以毫不猶豫的說了“是”。

但在一分鐘後，蘇言妍堪稱喜劇版的出場、明明害怕得顫抖卻大義凜然的可愛模樣、知道自己闖了禍也勇于承擔責任的爽快……

那時她所做的一切、即時反應出來的一切，都很強烈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其實最開始，他只是懷着一顆好奇的心，才說要跟她做朋友的。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久而久之之後，自己竟然就此……深深陷了進去，無法自拔。

當多年後的他面對着眼中能看到其他任何異性的追求意圖、卻唯獨看不到他的意圖的蘇言妍的時候，他才真正感同身受的體會到了當時那個女生的心情。

這大概是因果報應吧，他苦笑着想。

彼時的他正站在公寓樓下的一顆大樹下，叼着煙吐雲吐霧，眯着眼看着白色公寓裏某一戶的那抹光亮，眼中泛起一絲柔情。

一根煙抽完後，他順路去了附近的便利店，買了瓶口香糖嚼了好幾顆後才疾步走回去。

他推開門，看到蘇言妍抱着電腦坐在客廳裏。

他嬉笑着湊過去，不動聲色的聞了聞她的發香，餍足的眯了眯眼，然後問她在傻樂什麽。

她眉飛色舞的指着屏幕上的一個視頻，咯咯笑了起來。

雖然對他來說，她的笑點着實有些奇怪。

但他還是很配合的笑了起來，看着滿臉笑容的她想着：就算是因果報應也沒什麽，我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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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韓向鳴在認真開車的同時，還時不時地從後視鏡裏，悄悄觀察着蘇言妍的反應。

他的那些盤車載CD裏的情歌，全部都是由他自己親手挑選、費時費力刻錄的。

那些略為唐突的、有些熱切的心情，都在那一首首求而不得的情歌裏面，替他唱給她聽。

有時候，在陰天裏聽歡快歌曲，會越聽越沉悶。但現在聽的這些情歌，卻讓蘇言妍又生出了一些新的感悟。

車載CD裏播放的都是輕快而浪漫的情歌，唱那些情歌的也幾乎都是自己喜愛的歌手。

然而這些人和物在她眼裏，就像是被凝固在樹膠裏的昆蟲一樣，都是無比漂亮又名貴的琥珀。

蘇言妍用手卷起一縷長發，漫不經心的想，不過……有些東西就像琥珀一樣，是不太會發生改變的。

那就是人的習性、性格，以及……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