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個地址
第25章 一個地址
新年就這麽平淡又幸福地過去,游判正式複工,一日比一日忙起來。
這天,他收到遲寄的信息,說要出門買紙墨。游判叮囑他注意安全,下班後開車繞去了他常去的那家國術店。
遲寄做事磨蹭,游判将車開到地方的時候,他竟然才從店裏出來。車窗搖下一半游判突然改了主意,決定不叫他上車,一路尾随身後想看他都會做些什麽。
遲寄提着東西走得非常慢,簡直浪費了一雙長腿,不僅如此,他還時不時走神,街邊随便一個動靜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會停下來看個幾秒鐘,再繼續往前走。游判忍俊不禁地想着,難怪他出一趟門要花這麽多時間。
緊接着,遲寄又停下腳步。
這回沒看熱鬧,看向了一家甜品店。這家店剛開業,門口的花籃還沒撤下,人們經過時都免不了打量幾眼。但遲寄的反應和路人不同,他是直接面對着人家店面站立,直挺挺地戳在門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店內看。
游判心道不好,這種神經質的打量方式,店家非得出來驅趕不可。正要下車,店裏迎出一個年輕姑娘。
那姑娘笑眯眯的,不知同遲寄說了什麽,遲寄點點頭,随她進了店。
再古怪的行為由那張臉做出來也不會讓人讨厭,遲寄實在是靠臉得到了太多好處,從小到大可能只在游判那兒碰過壁。
遲寄在店裏選了靠窗的位置,游判可以清楚地觀察他的動作。這人在等待或無聊的時候基本不玩手機消遣,要麽發呆,要麽擺弄別的。
這時手邊正好放了剛買的紙筆,遲寄取出一支筆放在眼前端詳,好像是在觀察筆尖的走勢。游判看不出這有什麽意思,他只覺得遲寄這個人有意思。
不到一會兒,店員端了一塊小蛋糕上桌,遲寄第一口先吃掉最上面的草莓,然後一勺一勺把蛋糕吃完了,等他從甜品店出來繼續返程的時候,已經又過去半個小時,日頭漸漸暗下。
路燈亮起,街邊的門店也依次亮了招牌燈,遲寄踩在光影之間,影子在身後拖得老長。
這一幕在游判心中沉下,翻騰起千萬種滋味。
在游判心裏的某個角落,遲寄的面貌是相當可憎的。他利用美貌傲慢地撒謊演戲,虛僞地展現愛,甚至直到今天,他都沒為慎澤的死亡感到過片刻的傷心,是那麽無情冷血的一個人。可現在偷偷看他生活,他又是這麽一個簡單緩慢到幾乎有點笨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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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現實将游判的心不斷往兩邊拉扯,致使他自己也成了個瘋子,時而溫柔時而暴力。
前面将經過一段昏暗的小巷,游判提起車速打算追上遲寄把人叫上車,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忽然從巷口探出,對着遲寄的背影拍了幾張照,等遲寄走遠些後,又連忙跟随。
這人是誰?
為什麽跟蹤遲寄?
游判臉色一凜,旋即沖下車,飛撲向那人,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瞬間将其制服,把他雙手折在身後逼問:“是誰派你來的?”
跟蹤者還沒反應過來,只是本能地呼痛。
游判跪在他背上再次用力擰手:“我問你是誰派來的?!”
額角青筋狂跳,游判已然徘徊在失控邊緣,但一想到事情和遲寄有關,他就能勉強維持住一絲理智,在套出準确的信息之前不至于把人打死。
“大哥!大哥——!”跟蹤者撲騰着求饒,“別誤會!我只是個私人偵探,受顧客委托查事情的!我沒有要害人啊!”
游判沉默地将他拷住,一番搜身,拿走了他身上全部物品。
那人半邊臉上蒙着灰塵,示意游判看他包夾:“我的證件全在這裏面,你看吧我沒有撒謊。”
游判閱讀身份證的信息,三十二歲的男性,叫焦升,照片和他本人一樣,瘦長臉單細眼,一副精明的長相。他的身形也很瘦長,被反拷雙手堵在牆邊,像根折斷的竹竿。
游判冷漠地掃他一眼,又翻看他的名片。姓名和一所私人偵探的招牌印在一起,還很完備地在右下方印了一個專屬圖标。
以這人糟糕的身手和遲鈍的反應力來看,可以排除殺手身份。況且遲寄現在已經不再影響帕德的利益,對方應該不會再雇人殺他。
将包夾扔去他懷裏,游判開始翻看他的相冊。
末尾是幾張剛才遲寄經過這條街時的背影,時間往前,有遲寄常去的那家文房四寶店面的相片,還有這幾天遲寄獨自外出時的抓拍,零零種種,确實是偵探會幹的事兒。很快,游判翻到最初的一張照,竟然是他那天心血來潮拿着鄭钊的相機給遲寄拍照的時候。
因為書案挨着陽臺,那天沒有拉窗簾,視角從窗外探進,清晰地拍下了遲寄只穿着一件襯衫,跪坐桌面的樣子。
是游判絕不願意和別人分享的畫面。
怒火燒起來,他攥着相機,反手一摔,畫面四分五裂。
焦升心痛大喊:“我的相機——!”
游判揪住他衣領質問,“家裏的那張照片是怎麽拍到的?!”
焦升看到了游判眼中的殺氣,看到他充血的眼球和兇狠的表情,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對他有所隐瞞,他會像那臺相機一樣被他撕成碎片。
這一瞬間,什麽職業素養和骨氣都抵不過求生的本能,他驚恐地求饒:“不是我......是我的雇主,她好像知道你倆的關系,在你們家對面給我租了間空房,那張照片就是這麽拍下來的。我只是在工作,不是故意偷窺!”
他能感受到揪住自己衣領的那只手壓抑着多麽強勁的力量,要是一拳砸過來,他的半條命就沒了。
游判銳利的目光牢牢鎖着他,審視他話中的真僞。焦升戰戰兢兢的,被他的壓迫感折磨着,終于,游判松開他的拳頭。
“我相信你是偵探。”
他的表情緩和着,甚至露出了笑意。不過那笑是帶着殘忍的,一種令人骨悚的陰森。
“所以,你的雇主是誰?”
焦升臉色寡白,僵硬地瞪着眼,很遲疑。
游判一拳砸向相機,讓它更粉碎,挑了塊屏幕殘片出來,離焦升喉嚨幾毫米的距離把玩着。
焦升狂冒冷汗,終于不敵恐懼,滾動喉頭嘶啞地說:“是......是石語女士......”
游判動作一頓。結果令他意外,他扔了相機碎片,涼森森地看了焦升一眼。
焦升渾身顫抖:“我說的都是真的,的确是石語女士找的我,但她是個很好的雇主,你別找她麻煩......你畢竟......是個警察......”
這話另有深意,游判盯着他,無聲詢問。
焦升已經沒時間懊惱自己的多嘴,游判雖然可怕,但他的身份應該還不至于違法犯罪,如果他知道了遲寄的真面目或許就——
他咬牙豁出去道:“游警官,石夫人不是無緣無故懷疑遲寄的,我查到一些事情,遲寄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游判反問他:“你以為我是怎麽看遲寄的?”
“你畢竟都......”焦升膽怯地開口,“都和他同居了不是嗎......”
游判冷笑,繼續等他說話。
焦升只好沒有保留地全部傾倒出來:“遲寄的外表太具迷惑性,但他其實是個很可怕的人。警官你現在和他關系特殊,自然不願意相信我的一面之詞,我這裏有個地址,你去了就會明白一切。”
“金舟市萊豐區益園山29號。”
說完,焦升忐忑地看着游判。
游判看起來沒有一絲表情,他沉默了片刻,用腳踹了踹壞掉的相機:“我會賠你一臺。”
然後提起他,将他扭送至警局。
一番折騰過後,游判回家已是深夜。
一開門,遲寄就從沙發上起來,仿佛是一直在等他。
“你今天好晚。”
游判脫下外套,沒看他,卻看到了茶幾上的蛋糕。
他停住了:“這是哪來的?”
“有一家新開的甜品店,我給你買的。”遲寄說。
游判确定他在店裏吃完了一份,顯然這份是他重新買的。這次,他總算分了束視線給遲寄。遲寄在家裏喜歡穿純棉的睡衣,柔軟的,會把他顯得很乖。桃花眼好像丢失了一些最初的挑逗多情,留下了一種特殊的清澈。
他好像真的變了,但那又可信嗎?
游判腦中蹦出焦升的話,蹦出那串據說能看清遲寄真面目的地址。
失神間,蛋糕靠近了。遲寄端着它,讨好地送了過來。
“你嘗嘗嗎?”
游判接過,坐上沙發,手裏是遲寄遞來的勺子。他剛準備挖一口,忽然看到蛋糕頂部,在奶油上殘留的明顯的凹痕。
他想到什麽,偏頭看遲寄:“這塊蛋糕上原本是不是有顆草莓?”
遲寄眼睛看向左邊,又看回來,“是嗎?”
如此,游判确定了:“你把草莓吃掉了?”
遲寄抿了抿嘴,那是他緊張時慣用的動作:“沒有。”
“是嗎?”游判逼近他,迫使他後仰,抵住沙發背,退無可退。
“我......”
游判不聽他說話,鉗住他下巴兇狠地吻下去。果然,吃到了草莓的甜味。
“你撒謊了,遲寄。”
遲寄很慌張地看着他,解釋着:“我等了你太久......我不是故意的。”
其實游判根本不在乎什麽草莓,換作平時,反倒還會覺得偷吃的人可愛。但現在他心中沉着太多事,遲寄那面惡劣的形象正在他心中無限放大。
他久違地抓住了遲寄後腦的頭發,殘忍地斥責他:“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不會騙我,看來那話根本不可信。”
“不一樣的......”遲寄慘白着臉,眼中有傷心和不解。
的确,他不會明白為什麽自己費心給游判買了蛋糕,還惹得對方生氣。
游判對他的難過無動于衷,把他甩開,進房間站了會兒,用手機訂下明天去金舟的機票。
蛋糕被原封不動地丢在茶幾上,已經有些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