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陪你”

第7章 “我陪你”

簡知寧盯着手機上那兩個字母看了很久。是自己有一次聽課時晃神,不經意間在書頁上留下的。

埋藏于內心深處、對蕭辰瘋長的愛意,無法在現實中表達出來。

但若将其婉轉付諸于紙筆,于己而言也未嘗不是一種平和的宣洩方式。

這本就是只屬于他自己的秘密,現在被蕭辰看到,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掩飾。

按下鎖屏将手機放回抽屜裏,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冷處理。

在紀叔的再三催促下,家裏的傭人終于将二層樓梯口那間客房打掃了出來。

簡知寧的行李不是很多,幾套四季換洗的衣物、上課需要的各類書籍還有一套用了很久的畫具和幾幅不成熟的作品。

他将所有的東西歸納到櫃子裏,剛把畫架支好,就感覺到身後的動靜。

有人将門推開走了進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蕭辰。

整所房子裏,也就只有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想去哪去哪,不用在意外人的目光。

見簡知寧在忙着整理,蕭辰也不多話。徑自走向被褥嶄新的大床,身子一倒便躺了上去。

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發了一會兒呆,須臾之後“哎”了一聲,長舒一口氣:“這兒的床舒服多了,南院那破硬板每次都硌得我腿疼。”

簡知寧手中的動作一頓,直起身默默轉向蕭辰。

本想反駁說那床也不是很硬,卻猛地發現蕭辰的手中多了兩張紙質的東西,舉在空中向他肆意揚了揚。

簡知寧接過來一看,是周五下午市中心一場畫展的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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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就愛這個?周五我陪你去。”蕭辰從床上坐起來,攬住他的腰往自己懷帶了帶。

“你哪來的?”簡知寧眸中閃着光。

“別人給的。”蕭辰輕描淡寫一筆帶過。

這場巡回畫展簡知寧早有耳聞,但由于展出規模巨大,又聚集了許多當代名家,故而線上銷售的門票一直處于緊缺狀态。

他其實是很想去觀摩學習一下大師作品的,但是門票上标示的時間又讓他不禁犯起了難——正好是在周五。

“我們……不上課了嗎?”簡知寧猶猶豫豫地問道。

蕭辰想都沒想,話中還帶着幾分不以為然回道:“讓紀叔給請個假就是了。課天天都能上,這畫展可只在安城停留半個月,錯過了就沒了。”

聽他這麽說,簡知寧又有了別的擔心。

蕭南途和林穎本就對他學習方面的事情十分關注,現在若是讓他翹課陪自己去看畫展,一旦被知曉,可能會惹出麻煩。

見簡知寧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蕭辰猜到了他心中的顧慮。閉眼轉了轉脖子悠悠道:“看把你愁的,你就告訴我你想不想去,其它的都不用操心。”

簡知寧緊緊抿着唇,好一番思想掙紮過後,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平日裏除了上下學,他和蕭辰一起外出的經歷可謂少之又少。

這次畫展剛好可以算作一個契機,一想到可以把它當作兩人的第一次約會。

想到這裏,簡知寧心中不禁開始暗暗期待起來。

周五早上,安城迎來了入秋後的第一次降溫。

簡知寧早上走的時候還不忘特意拿上厚外套。想起下午還要和蕭辰一起去看畫展,在鏡子前比比劃劃,挑了一件最好看的。

他下樓的時候蕭辰已經在車內等着了。

蕭辰今天穿了一件墨綠色飛行夾克,雙手環在胸前将頭靠在座椅上一直閉着眼,看樣子像是起太早沒有睡醒。

不欲過多打擾他,簡知寧拿出英語詞典在心中默默背誦起來。

清晨的街道空曠蕭索,室內的氛圍安靜無聲。

眼看一轉彎就是學校門口,簡知寧輕輕搖了搖身旁的人,而他卻沒有任何反應。

司機将車停在路邊,轉頭看向簡知寧:“辰少爺說讓我上課前10分鐘再叫醒他。”

簡知寧輕“嗯”了一聲點點頭,獨自下車緩緩閉上了車門。

似是心有所盼,一早上時間過得飛快。下課後簡知寧站在學校門口一直等着蕭辰,張望了半天也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略微思索了一下,拿出手機給他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多聲都無人接聽,直到最後變成冰冷的忙音。

正不知所措之時,蕭辰卻把電話回了過來。

他在那頭啞着嗓子“嗯”了一句,聲音聽上去迷迷糊糊:“什麽事?”

簡知寧心底一沉,半天後開口小聲提醒他:“畫展。”

蕭辰那邊反應了幾秒,突然罵了一聲:“操!”

過了一會深深嘆了口氣:“我現在還有事,你先自己過去吧,讓司機送你。”

難掩心中失落,簡知寧握着電話的手指逐漸收緊,須臾之後淡淡回應了一個“好”字便主動挂斷。

去畫展的路上,簡知寧目光垂落在手中的兩張門票上,久久沒有出聲。

蕭辰說他不來,自己情緒不高只是一方面,同時也為好好一張票就這樣作廢感到可惜。

怔忪間,他卻驟然想起了另一個人。

對啊,怎麽把他忘了?要論專業程度,沒人比顧老師更适合來看這場畫展。

事不宜遲,簡知寧拿起手機翻到通訊錄裏的“顧書恩”,想都沒想就給人撥了過去。

顧書恩是簡知寧之前住在五環時所認識的鄰居,任教于安城美院。

他還不到30歲就已經被評為副教授,手底下帶的學生也都是往年藝考生中的尖子。

簡知寧與胡娟剛剛搬到那裏時,周圍的鄰居看他們孤兒寡母過得也不容易,雖然不熟,但偶爾會互相幫襯一下。

顧書恩每天幾乎是早出晚歸,也是簡知寧搬過來一個月後,兩人才開始逐漸有了交集。

那天胡娟手裏掂了大兜小兜的東西,剛往臺階上走了兩步,裝着紅薯的塑料袋卻突然被戳破。

胡娟連忙蹲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菜拾起來,正手忙腳亂之時,幸好遇到了下課回家準備上樓的顧書恩。

顧書恩幫胡娟分擔了幾個袋子,一口氣上六樓直接把她送回了家裏。

為了感謝鄰居幫忙,胡娟特地給他泡了杯熱茶。

都是舉手之勞,顧書恩本想推拒,卻在不經意間瞥到了客廳角落放着的一個畫架。

架子上面夾着一副未完成的水彩作品,畫的是清晨一縷陽光照射下的林間小道。

雖然在光影變換和背景虛實方面拿捏得有些瑕疵,但忽略這些微小的細節,顧書恩還是發現了作畫者背後潛藏的執筆天賦。

“都是小孩子畫着玩的,入不了您的眼。”胡娟嘿嘿着幹笑幾聲,連忙招呼顧書恩坐下。

顧書恩盯着那副林間圖看了許久,之後淡然一笑告訴胡娟:“不,他很有天份。”

胡娟“哎”得長嘆一聲:“我兒子他從小就喜歡美術。可你說像我們這種普通家庭,哪裏有條件供得起他去外面繼續深造。要我說啊,就當個興趣愛好,随便畫畫吧。”

在屋裏環視了一圈,顧書恩發現他們母子的經濟水平确實不寬裕,但若因此而埋沒了一個聰慧的好苗子,實屬有些可惜。

略微思索過後,顧書恩向胡娟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真正有悟性的孩子,即使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也能在自己的摸索中産生獨到的見解。”

“當然,如果有更專業的人為他稍作指點,說不定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顧書恩頓了頓:“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在閑暇之餘為他指導一下。可能不會太頻繁,因為我也有工作,但總比讓孩子一個人摸着石頭過河強。”

聽他這麽講,胡娟大喜過望。

雖然她從來都不覺得窮人家的孩子可以吃藝術這碗飯,但既然簡知寧喜歡、這位顧老師又願意教他,他們橫豎都是不吃虧的。于是連聲向顧書恩道謝,二話沒說就答應了下來。

自此,顧書恩也徹底成為了簡知寧的半個啓蒙老師。

在國外的美術教學中,有很多老師把水彩作為油畫的基礎課。

而簡知寧的水彩畫雖然是跟着網上的教程自學的、用的是最便宜的顏料,但在顧書恩看來,他的領悟能力一點也不比專業的學生差。

顧書恩教他如何大面積鋪色、教他怎樣構圖、有失誤的話怎樣覆蓋,之後還會時不時給他布置一些作業,試圖讓他在臨摹大師作品的基礎上加入自己的理解。

雖然每次兩人相處的時間都很短暫,但簡知寧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幹癟的海綿,要在有限的時間裏盡可能多地吸收水分。

因此顧書恩在簡知寧心中的分量極重,于他不僅有半師之恩,更是活了十幾年以來自己最想衷心感謝的一個人。

簡知寧站在展館門口等了沒一會兒,就看到從遠處不急不緩走來一位翩翩紳士。

銀邊眼鏡、長款風衣,臉上帶着春風和煦般的淺笑,手裏還提着一個公文包。

是顧書恩。

“顧老師。”簡知寧主動沖他點點頭打招呼。

顧書恩走到他跟前朝他肩膀上拍了拍,從上到下細細打量着他:“好久不見,你又長高了一點。”

簡知寧微微一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仔細算來兩人确實是很久沒見面了。自從自己搬來蕭家,他們大多是通過電話跟對方聯系。能像今天這樣約着出來見面的機會,可謂少之又少。

顧書恩扭頭朝展廳裏看了一眼,之後緩緩說道:“這場畫展我早就想來看的,奈何沒搶到票。這次真的要謝謝你了。”

“我這也是朋友送的。”簡知寧看着手中的兩張門票,低聲回答。

“那要謝謝你的這位朋友,他應該也廢了不少功夫。”

聽完這話,簡知寧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了笑。

自己所知道的蕭辰,從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尖,似乎做任何事情都比別人容易點。

他可以不用排隊就能買到想喝的奶茶,即使不喜歡看畫展,也有人上趕着把票送到他手裏。

在他們眼裏很寶貴的一次看展機會,于蕭辰而言可能只是一次可有可無的新鮮體驗。

簡知寧想,即便如此,回去還是應該跟他道個謝。

畢竟這票給誰都是給,再不濟扔掉也可以,他卻仍是想到了自己。

名畫賞析這種事,一向都是外行湊熱鬧,內行看門道。

跟着顧書恩一圈轉下來,簡知寧不僅學到許多之前沒見過的繪畫方式,連帶着視野和思路也拓寬了不少。

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知道自己要走的路還很漫長。

在館裏,突然有那麽一刻簡知寧甚至覺得有些慶幸。

幸好蕭辰今天沒有來,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跟顧老師聊得如此投機了。

從展廳出來,顧書恩和簡知寧原本約着在附近找家餐廳吃飯。

結果簡知寧發現送自己過來的司機竟然還将車停在原地。

見簡知寧走過來,司機下車告訴他:“辰少爺讓我在這等着你。”

“蕭辰人呢?”簡知寧問。

“他還沒有回家,說是晚上有事讓你不用等他吃飯了。”司機如實回答。

簡知寧頓時明白了過來,苦笑一聲。怪不得突然放自己鴿子,原來是是另外有約了。

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他勉強扯了扯嘴角,轉身對顧書恩說不好讓司機多等,所以要先回去了。

顧書恩了然點點頭,表示理解。

簡知寧臨上車前揮手與其道別,卻猛然聽見顧書恩開口喚了一聲他的小名。

“寧寧。”

簡知寧驟然頓住,擡眼與其對視。

顧書恩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一直背對着光故而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簡知寧能感覺到,他在對自己微笑。

“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記得給我發微信。”顧書恩叮咛道。

簡知寧抿唇點點頭,好讓對方安心。

看着眼前的豪車緩緩駛離,最終彙入繁華的街道中,顧書恩銀邊眼鏡下的目光變得忽明忽暗。站在原地停留了半晌,微微嘆了口氣,最終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聖瑪利高中的校醫室裏。

蔣維濤坐在病床邊,将腿翹在凳子上一臉鄙夷地看向正在輸液的某人。

“你說說你,費那麽大力氣讓我給你搞兩張票,最後硬生生讓一個小感冒給耽擱了。”

蕭辰嫌他在自己耳邊絮絮叨叨地很煩,擰着眉瞥了他一眼:“吵死了,滾。”

蔣維濤癟癟嘴長嘆一聲,“果然用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後。真懷念你當初求着我辦事時那副好聲好氣的模樣。”

“話說,我要是你我才不費那勁。你們家那三好學生橫豎看着都對你冷冰冰的,我估計人家壓根就不待見你。”

蕭辰不屑地輕哼了一聲,心道他在床上可對自己熱情地很。

當然,這種話也只能自己在心裏想想。出于對簡知寧的保護,他們的真實關系蕭辰從未向外人道起過。

說話間,蔣維濤手機上突然收到一條短信。

低頭一看,只見他自顧自笑了起來:“你這還真是給他人做了嫁衣。我媽秘書說那兩張票銷了,和簡知寧一起去的還有另一個30多歲戴眼鏡的男人。”

“是他爸?”蔣維濤話不過腦,張口就問道。

這時只見蕭辰突然從病床上坐起來,撕掉手上的膠布就要拔針頭。

“你幹嘛啊你!這藥還有大半瓶呢。”蔣維濤一把将他按住,瞪直了眼睛沖他呵道。

蕭辰疲憊地閉上眼,将人往一邊推了推。嘴上什麽話都沒有說,心裏卻在不斷地重複三個字。

去捉奸。

作者有話說:

這章粗長啊~需要海星!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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