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楊月
第27章 楊月
楊月這幾天腰疼,彎腰疼,站起來也疼。
正是犁地時分,他們大隊只有一頭牛,大部分地都得人來犁。前邊有人拉,楊月得彎着腰按住犁,往前邊走邊犁。
天天隊上都有人看着,一點懶都不能偷,因為還要趕着犁好地,種麥子。磨蹭的慢,耽誤點麥種,就會影響收成。全村幾百戶人家可都是要靠這點糧食吃飯的,少收一斤,就有人挨餓。
楊月已經不是剛下鄉的姑娘了,幾年的農村生活,什麽苦都得自己扛。
腰疼又怎樣,只要還能走,還能動,就得上工掙工分去,否則吃什麽喝什麽。
鈴響了,能下工了,大家累的不想說話,機械麻木地邁着雙腿往家走。
楊月知青們回知青院,正好碰見會記大叔從鎮上開會回來,“楊知青,郵局有你的包裹,我幫你拿回來了。”
楊月嘴角揚起一絲淺笑,“謝謝叔。”
其他人見怪不怪,楊知青家裏好過,隔三差五就有家裏人寄包裹,來幾年了,從沒斷過。他們已經羨慕成自然了。
楊月洗了手,解開包裹,裏邊用條紋棉布包着,有五個蘋果,一罐頭瓶,裝了滿滿一罐蔥花肉沫醬。一瓶雪花膏,兩袋哈利油。一件秋厚外套,一條單褲一條線褲,下邊壓着紫紅毛衣,裏邊還藏了三尺白細棉布,手感很軟。
她繼續拆,棉布裏邊包着錢票,面部下邊有封信。她不假思索打開信紙。
信上都是一些瑣事,比如楊媽去走親戚,趕上人家生孩子,稀裏糊塗給人當了回接生婆,夜裏才回來。
比如楊爸去老夥計家喝酒,喝醉回家,竟然在衣裳裏藏了只雞,雞被掐着脖子叫,楊爸非說孩子哭了,讓楊媽喂奶。氣的楊媽提起笤帚轉着圈打,硬是把楊爸打醒了。
楊媛照顧父母臉面,關上門,躲進被窩裏笑。
還有楊文平被楊媽拉着去相親,一天見了十二個,吓得他連夜回了正邱縣。
這段字跡是楊媛的,她說四哥傍晚連家門都沒進,沒車步行也要走,幸好半路搭上拖拉機,否則,腳底板都要磨平了。
楊月眼中笑意匍匐,老四婚事逼得緊,也是難為他了,不過元元的字倒是很有長進。
繼續往下讀,她眉頭卻緊皺起來,正是看到楊文平寫楊媛高燒住院那一段。直到最後看見楊媛醒來出院,身體情緒都恢複,廠裏領導還要表揚獎勵,才松口氣。
楊月板着臉,楊元元就是個事兒精,從小到大就沒老實過,哪熱鬧就得往哪湊,偏偏又倒黴的很,波及的總是她。一點記性都不長。
信末了,又寫蘋果是領導探病楊媛送的,一級品種,又脆又甜,讓她嘗嘗。
下邊是寄來東西清單,三十塊錢,五張軍用糧票。
還有一成不變的三個字,“盼早日回信”。
楊月将信紙疊好收起來,又把錢票放嚴實,開始試衣服。
褲子正好,外套也挺合身,就是袖口有點長,也好,天冷後還能蓋住手。毛衣線褲其實去年就寄過,可能楊媛去印染廠上班後,家裏布線這些東西充裕許多,今年又給她織身新的來。
紫紅色毛線可不好買,估計是楊媛在面廠裏給她弄得,難為她費心思,還記得她從小想要一件紫紅毛衣。
那是小時候,楊媽偶然換到兩斤毛線,還是鮮亮的紫紅色,只是織一件毛衣,剩下來的毛線什麽也織不了,最後索性織成兩個坎肩。
本來給老大,但老大嫌紅色娘們唧唧,不要。老四見大哥不要他也不穿。楊媽最後給了楊蘭,讓她倆換着穿,另一件給了楊元。
可雖然說換着穿,她穿了一次就被楊蘭說弄髒了,以後不讓她穿,還塞進楊蘭自己的衣箱裏,不讓碰。
雖然這件事過去很久,大家可能都早已忘了,但她一直都記得,她已經不在乎一件衣服,只是每次想起,還是會難過。
楊月摸着身上的毛衣,這是完全屬于自己的紫紅線毛衣。
這時,有人進來,“月月,這是你家裏給你新打的毛衣嗎。”女知青叫陳園,剛下鄉的時候別人一叫她園園,楊月都以為是楊元來了。
“這個顏色可不好買,你穿上很好看,很顯氣色。”陳園活潑愛說話,和楊月關系還不錯。
楊月點點頭,“謝謝。我妹妹直接從內部給我找的毛線,外邊的确不好買。”
陳園大膽摸了摸楊月袖口處,感受一下,“很軟,很舒服啊,一點也不硬。這毛線可真好。摸着比羊絨的還好。”
“切,土包子。”某上海知青一臉嫌棄飄過。
楊月臉上笑意斂去,恢複到淡淡模樣,自顧脫下毛衣,連同寄來的包裹都放到自己木箱裏,吧嗒鎖好。
陳園橫那人一眼,“有病吧貝青青,我跟月月說話礙你什麽事,這麽喜歡插話怎麽不去插秧?”
陳園嘴不饒人,把貝青青噎得說不出話,确實插秧的時候,她不是頭疼就是腿疼,就是下不了地。
陳園覺得貝青青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多大的壞心眼她也沒有,就是一天不怼兩句,她渾身難受而已。
楊月性子淡,話不多,總是默默幹活,但誰要是覺得她好欺負,她能把人打的親媽都不認識。
剛來的時候,貝青青耍脾氣,看楊月不說話,覺得人老實,就指使楊月替她挑水。楊月看了她一眼,一句話沒說,提起桶走了,貝青青還得意洋洋。
誰知沒一會,楊月一桶水從頭澆下,給貝青青免費洗了個澡。
從那以後,貝青青就再也不敢惹楊月,就是隔三差五嘴上癢,總得刺兒兩句,無關緊要楊月也不理她,就成現在這樣了。
吃完飯,楊月拿出一個蘋果切成碎塊,盛碗裏端出去,“我家給我寄來蘋果,也不多,大家嘗個鮮。”
男女知情們紛紛湊上來道謝,這窮鄉僻壤哪有蘋果,而且又紅又大,一看就是拿錢都買不到的好品種。
楊知青雖然有點高冷,但每次家裏寄來吃的,都給他們分一點,大家都很感激。
随後,楊月又拿了一個蘋果出門,往村後去,那裏有一大片樹林,遠遠的,瞧見似乎有個人影。
那是個正在低頭割草的男人,個頭挺高,就是極瘦,打着補丁的粗布外衫,已經看不清原本顏色。察覺到有人靠近,他轉頭看去,站起身。
楊月走近,伸出手裏的蘋果,“謝謝你上次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