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子
第9章 父子
裴乘風幾乎是跟裴安虞前後腳到家的,跟裴雪意見了面,父子兩人又是一番規規矩矩的寒暄,但說話間比紀如茵自然許多。
“怎麽樣阿季,一路上累不累?我記得你以前暈機的,這回有沒有難受?”
實際上裴雪意已經回來二十多天了,但他佯裝不知,只當兒子是剛剛回國。
裴雪意沒有說話,看着父親慣會裝腔的嘴臉,露出一個冷淡又似笑非笑的表情。
兒子的神情讓裴乘風一陣心虛。
他何嘗不知道,大兒子已經回來許多天了,但是被邵雲重困在邵家莊園。可是他能怎麽辦?總不能去跟邵雲重要人吧?只能假裝不知道。
而且,四年前的那件事,總歸是他對不起這個大兒子。看到大兒子那個冷嗖嗖又含着幾分嘲諷的表情,他總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紀如茵察覺到父子兩人氣氛不對,連忙在一旁打圓場,讓裴安虞講講這兩天在外面寫生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
裴安虞年紀小,聽到母親這麽問,就一五一十的講起來。但他說的這些話,其實也只有紀如茵認真在聽,還時不時地詢問幾句。
裴乘風心裏裝着事,聽得心不在焉。小兒子歡快誇張的聲音沒能在今天取悅他,甚至讓他感到有些心煩。
裴雪意看着他們母子兩人聊天,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小時候,他和媽媽也有說不完的話,媽媽那麽溫柔,總是會很認真地聽他講話。媽媽是個好媽媽,只可惜不再是他的了。
古怪的氣氛随着紀如茵和裴安虞的對話松弛很多,看起來又是和諧的一家人了。
離開飯還有一會兒,裴乘風突然起身,“阿季,你跟爸爸來一下,我有點事情跟你說。”
裴雪意便起身跟着上樓了,其實他也有事情跟裴乘風說,正巧這是個單獨說話的機會。
二樓書房。
裴乘風坐在辦公桌後的寬大老板椅上,随手指了對面的座位,讓裴雪意坐。
裴雪意卻沒有坐下,而是隔着寬闊的書桌,站在他對面,“爸爸,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說。”
“哦?什麽事呀?”裴乘風有些意外,笑道:“那你先說。”
裴雪意說:“我畢業了,想進公司幫忙。”
“哦,進公司呀。”裴乘風的笑容凝固在臉上,第一反應就是:“雲重同意了嗎?”
裴雪意反問:“為什麽需要他同意?他是我爸爸還是你是我爸爸?這是我們的家事,跟他有什麽關系?”
裴乘風噎住,連表情都有些扭曲。
這些年,大兒子在邵家過着什麽樣的生活,邵雲重又對自己兒子做了什麽,他當然不可能不知道。但父子倆對這件事始終隔着一層窗戶紙,誰都不去戳破,只要不戳破,一切就能維持着平靜的假象。
此刻大兒子犀利的言辭,就像是要捅破他們父子間隔着的那一層窗戶紙,同時也撕碎他作為一個父親的形象和尊嚴。
但裴乘風很快穩住心神,“瞧你這孩子說的什麽話?你當然是我的兒子。我的意思是說,雲重知道你的打算嗎?”
“不知道。”裴雪意說。
裴乘風心裏松了一口氣,既然邵雲重還不知道這件事,那他這邊就不用着急了。以邵雲重對他兒子的占有欲,這件事邵雲重根本不會同意。
其實他不是不想兒子進公司,只是不想違背邵雲重的意思,心裏也覺得兒子還是留在邵雲重身邊對裴家更有利。
他決定先拖一拖,先把人安撫住,“阿季,你想到公司來,這當然很好,爸爸也很高興。但這件事咱們得從長計議,我總得想一想,把你安排在哪個位置合适吧?”
想到接下來要跟裴雪意說的事,他只能給出一個并不确定但聽起來他真的是在認真考慮的答案。
這番說辭聽起來很合理,裴雪意冷靜了些,也沒有再步步緊逼,爸爸願意認真考慮,總歸是好的、是有機會的。
這時裴乘風打開電腦,給他看一則商界新聞,“正好爸爸也有些生意上的事跟你商量。”
新聞報道了邵千洲主導的一個新項目,這個項目涉及新興産業,市裏高度重視,發展潛力巨大。
目前很多家能沾上邊的企業都在盯着這個項目,想跟邵家合作,分一分這個蛋糕,就算邵家吞大頭,他們能吃點零碎邊角也是好的。
裴乘風這人經營能力雖差,卻最擅長鑽營這些讨巧的事,這麽好的機會,他豈能讓肥水流入外人田。
“我在想,咱們家能不能跟他們合作呢?”
“您想參與這個項目?”
“這是塊案板上的肥肉,現在誰不盯着這個項目?”
裴雪意聽完覺得荒謬,他這個爸爸真的掂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當初要不是爸爸總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投資,他們家也不至于淪落到瀕臨破産的地步。
他剛想勸說爸爸放棄這個想法,便聽裴乘風說:“這件事我已經跟雲重說過了。”
果然…
裴雪意像是驟然失了力氣,整個人幾乎搖搖欲墜。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了,這些年,父親總想借着邵家的勢,來振興家裏的産業,總覺得能東山再起。
“你什麽時候跟他說的?”裴雪意的聲音很輕,虛弱的好像頃刻間就要倒下了。
“昨晚。”裴乘風說。
“昨晚?”裴雪意驀地笑了。
他的好父親知不知道,昨晚自己的兒子在幹什麽?就在他跟邵雲重索求利益的時候,他的兒子正在床上被邵雲重往死裏操!
裴雪意心底冒出一股寒意,那徹骨的寒冷快要将他密封,“你既然已經跟他說了,又何必再來問我?”
裴乘風看到兒子臉色不對,底氣不足地說:“他沒給我準話,你們是朋友…”
“朋友?”
裴雪意厲聲打斷他的話,嘴角的冷笑帶着懾人的凜冽,“朋友”兩個字像是咬着牙說出來的。然後摔門而去。
走廊裏站着紀如茵,她一臉擔憂,不知道站了多久,又聽去了多少。
看到母親,裴雪意臉上陡然失了血色,大腦瞬間空白,嗡嗡作響。在一片混亂中,他努力集中起精神,回想剛才和父親的對話,有沒有什麽不該說的。
媽媽什麽都不知道,他也不能讓媽媽知道。他一向柔弱的母親,如果知道自己的兒子早已經淪為別人洩欲的工具,還是自己丈夫一手促成的,又該如何自處?
紀如茵是來叫他們父子吃飯的,聽到書房裏兩人的争執,沒敢貿然進去。門突然打開,她吓了一跳。
她捂着心口,看着大兒子。
“媽媽,我先走了。” 裴雪意努力擠出一絲笑。
但這在紀如茵看來,是皮笑肉不笑,甚至有點滲人。就在她恍惚的時候,裴雪意已經快步下樓。
紀如茵忙追上去,“你去哪裏?阿季!”
裴雪意已經走出客廳,聽到身後母親在叫他,心裏一片凄楚。
對呀,去哪裏?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到的家。
這就是他伺候邵雲重一整晚換來的一家團聚。
這就是他的父親!
他還能去哪裏?出了這個門,除了邵雲重身邊,除了那個他想要逃離的地方,他根本無處可去。
“阿季,跟媽媽去吃飯吧。” 母親追上來,牽住他的手。
裴雪意眼眶酸澀,卻不想讓媽媽看到自己的眼淚。
紀如茵語氣溫柔地勸道:“你爸爸有時候說話不中聽,你不要放在心上。父子兩個人拌嘴,哪裏能當真的?”
這話術适用于任何一個家庭争端,不管發生了什麽,好像只要父子吵架,做母親的都可以拿出這句話來勸解一番。
母親是溫柔的,勸解的話也挑不出任何錯。但不知道為什麽,裴雪意看着母親溫柔的臉、關切的眼神,突然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明明母親的手還是溫熱的。
裴雪意輕輕抽出自己的手。
一直以來,他內心深處對母親的依戀,好像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面對母親的挽留,他最終還是沒走,權當是為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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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來晚了!!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