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哭哭

第27章 哭哭

二人一前一後, 隔着十幾米的距離,宋卿時忐忑地跟着。

她上輩子常常來顧家做客,對顧家的結構可謂了如指掌, 如何不知魏遠洲特意避開主道, 挑了條人少的小路,一路走來連個路過的丫鬟都沒瞧見。

特別适合他興師問罪。

他之所以生氣到帶她來此,無非就是懷疑她又給他戴了綠帽,要問個清楚,再順便說教幾句。

“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等水性楊花的女子嗎?”宋卿時鼓起臉頰,委委屈屈嘟囔。

自顧自生了會兒悶氣,步調也慢了下來,不怎麽想面對他冷着臉的質問,但是又怕會落後他太多等會兒跟丢了,擡頭望去時, 卻怔在原地。

前面空無一人,魏遠洲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宋卿時往前快速走了幾步,環視着四周, 一時間不知道他人跑到哪兒去了。

“這裏。”一道涼涼的聲音從側邊不遠處傳來。

宋卿時尚未反應過來, 就被人攥住手腕拉進了假山堆裏。

頭頂檐角的樹枝上, 鳥啼聲歡快。

魏遠洲雙手抱臂倚在假山上,皺着眉,唇線也抿得很直, 只一雙鳳目居高臨下看過來, 黑沉沉的, 看得她心裏發慌。

狹窄的地界,他身高的優勢更顯威壓, 審問的架勢擺得十足。

愣了足足三息,宋卿時背脊僵硬,腳步不自覺往後退了退,直到後背貼到冰涼的石塊才罷休。

等她站穩,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打破沉寂,“你剛才和他聊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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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聊什麽啊。”怕他又發瘋,宋卿時敷衍回答,試圖早些脫離這尴尬的處境。

她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毫不掩飾的嗤笑,緊接着她便得到了對方陰陽怪氣的指責:“沒聊什麽,還笑得這麽開心?”

宋卿時最受不了他這充滿質問的語氣,竭力控制着脾氣,哼了一聲,道:“我對我朋友笑一笑怎麽了?我對誰笑,怎麽笑,你也要管不成?”

魏遠洲稍稍止住了笑,眉峰不易察覺地凝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剛認識,就成了朋友?”

宋卿時雙手叉腰,那股子不怕死的勁兒又冒了出來,輕飄飄怼了回去:“我們相見恨晚,投機得很。”

“朋友又不是靠認識的時間長短來界定的,魏大公子能不能不要這麽膚淺。”她故意誇大她和周政卓的關系,能讓魏遠洲吃癟不快活,她就高興。

誰料,魏遠洲卻輕易看透了她的想法,“你不必故意說這些,來讓我生氣。”

他嘴上這麽說,可是那表情卻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宋卿時心中爽快,脫口而出的話也沒了分寸,“就準你跟別的女人眉來眼去,不準我與別的男人說說話了?沒你這麽霸道的。”

魏遠洲眼眸深沉近墨,一項莫須有的罪名扣下來,再好的脾氣也裝不下滿腔的怒氣。

他驀然拽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扯,力道不算輕,“你說,我跟哪個女人眉來眼去?”

宋卿時被兇懵了,也被扯疼了,喉間酸澀,湧出來幾縷哭意,“你自己心裏明白。”

魏遠洲微哽,仔細回憶了從進入顧府後發生的事,可左想又想,順着想倒着想,依舊想不出來一直同顧雲铮在一塊的自己,究竟是何時何地讓她生出了這樣荒唐的誤會?

想着想着,腦海裏倏然冒出一個困擾他已久的問題。

一直以來的溫和變了調,醇厚低啞,帶着不由分說的侵略性,“所以,你不願意理會我,不願意嫁我,就是因為你誤會我喜歡了別人?”

什麽,什麽都瞞不住他。

宋卿時努努嘴,再也憋不住,蓄在眼眶的淚珠決堤,一顆顆成串似的滴落,滑過潔白的臉頰,猶如出水芙蓉般嬌美。

“魏遠洲,你弄疼我了。”她抓住他的小臂,想将手腕從他的手中解放出來。

魏遠洲一言不發,盯着她手腕處的一圈紅痕,松了些力道,卻沒敢徹底放開,放了,她就跑了。

片刻,他嘆了口氣道:“我給你揉揉。”

他的指腹溫熱,仿佛自帶麻醉,蹭在她腕間的嬌嫩肌膚,一下又一下游弋,像是想克制,卻又十分渴望,不滿僅于此。

宋卿時雙唇緊閉,淚還在流着,肩膀不停地抖動,發出輕輕的抽泣聲。

哭聲嬌弱弱的,一下下撞進他心裏。

魏遠洲兀自又嘆息一聲,忽地欺身壓下,手臂清瘦有力,單手牢牢桎梏住她的細腰,宛如鐵壁銅牆将她困于身前的方寸之地。

細軟發絲被風吹起,像是小爪子輕撓下巴,他沒有躲避,反而将她往懷裏帶了一帶。

“杳杳,你不應該空口無憑的誣蔑我,我會傷心。”溫熱的鼻息拂過她的耳廓,他說話還算平靜溫柔,但擁抱的力道緊得要将她擠進身體裏。

聽到他說會傷心,宋卿時眨了又眨眼,再硬的心也軟了。

一雙纖臂擡起,也抱住了他,一再收緊手臂,閉眼嗅着他身上一縷縷淡雅的幽香,緩緩平複心情。

等到哭聲徹底停止,魏遠洲才将她推開了些距離。

深邃的黑眸裏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樣。

那是一張極為清麗的臉,膚色瓷白又暈着哭後的胭脂紅,不停撲朔的濃密羽睫,襯托一雙鹿眼濕漉漉的,彷徨又可憐,小巧挺翹的鼻梁下,微微張開的紅唇無意識地喘着氣,似乎在欲拒還迎。

他捏着她的下巴,用了些力氣擡起,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不給她有半點兒退縮的餘地,沉聲誘哄:“你方才說的,究竟是誰?”

“你說出來,我才能解釋。”

她眼眶紅紅,狠狠一眨眼,淚水又要翻滾而出,她立即用手背将眼淚擦去,喉嚨哽得生疼,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看出她的猶豫,魏遠洲呼吸微重,目光堅定地鎖着她:“罷了,就算你不說,我也能告訴你。”

“杳杳,我沒喜歡過別人,我……”

“你……你別說了。”宋卿時驀然打斷他。

正準備告白的魏遠洲:“?”

“我喜歡……”

“不,你不喜歡。”

“?”

魏遠洲被氣笑了。

“磕噠”一聲。

順着這動靜,兩人同時看了過去。

路過的婢女撲通跪倒在地:“奴婢什麽都沒聽見……”

她剛才聽到看到了什麽?向來清風霁月、高高在上的魏公子,竟然也愛而不得?

*

宋卿時的位置被安排在比較靠前的地方,她回來時剛好趕上詩會結束,獲得第一名周政卓,将彩頭贈與了今日的主角顧尤佳。

望着眼前站在一處的男女,腦海深處的某些記憶被喚醒,她想起來了,上一世他們兩個似乎成親了。

桌子上冷膳、熱膳全部擺好,佐以蜜餞果子,配有飲梅花、松實、佛手配置的“三清茶”,都是些墊肚子的吃食。

宋卿時心不在焉地撥弄着盤子裏的果子,耳朵裏嗡嗡作響,茫然許久。

重生後她總說要放下,放下,可面對喜歡的人又怎能做到再無任何雜念,尤其是親口聽到魏遠洲那未來得及說出口的喜歡,浮躁的心思便又起了。

她懷疑,上輩子她誤會了些什麽。

卻又無從佐證。

所以她不敢聽完,匆匆打斷了他。

為什麽要說不喜歡別人?為什麽要說喜歡她呢?那柔嘉郡主算什麽?

他什麽時候喜歡的她?她察覺不到。雖然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喜歡的魏遠洲,但是總該有個契機吧……

若是魏遠洲也是重生的該多好,都到這地步了,索性有什麽問什麽,有什麽說什麽,她受夠了猜來猜去,一股腦全說清楚才好。

她就能問他:如果你喜歡我,那你上輩子為什麽要和柔嘉郡主通信?又為什麽要放下即得的地位去接她回長安?

如果喜歡她,那麽上輩子為什麽不說?為何要有意無意的冷落她?

明明互相喜歡,卻平白錯過那麽多年,那豈不是……

像對白癡一樣。

思及此,宋卿時抿了抿唇,胸口悶悶的,就像是烏雲住進身體裏,哪怕亮着燈也覺得壓抑。

她和他,好像都不擅長說愛。

“宋卿時!”

宋卿時的胡思亂想被打破,愣愣擡頭,大大的眼睛裏全是困惑。

楊欣壓了壓火氣,笑着道:“咱們要去玩投壺,你玩不玩?”

宋卿時搖搖頭。

“愛玩不玩。”楊欣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掉頭就走。

“我玩。”宋卿時突然叫住她。

能夠喝酒,借此轉換一下心情也好。

投壺是把箭向壺裏投,先由一方拿着箭對着壺進行投擲,先投擲四次,再由另一方投擲四次為上半場。接下來再由先開始的一方投擲四次,另一方再投擲四次為下半場,進行計數,總數投入到壺中多的一方獲勝。

負者照規定的杯數喝酒,考慮到參加者都是女子,所以準備的都是些度數極低的果酒,普通人得一口氣喝上十幾杯以上才會醉,實在不想喝的可以以茶代酒,并不勉強,主要圖個高興。

不過這種游戲玩得全是人情世故,大家都有眼力見,不會讓對方輸的太難看。

楊欣是投壺高手,十次裏能中八次,與她對上的幾乎都輸了個徹底,不過卻在對上宋卿時屢屢碰壁,幾乎都是差一只箭落敗,心氣更加不順了,硬是要拉着她再來上幾輪。

後果便是她一個人幾乎喝了兩壺的酒。

輸的着實難看。

宋卿時上輩子無聊的時候,就會玩玩投壺此類的游戲,熟能生巧,漸漸的,她就成了高手中的高手,但是她本來就是沖着輸了可以喝酒才來的,故而一開始都故意放水輸了。

不過對上楊欣,她的勝負欲就被激發出來,不太想輸。

另外她确實已經喝得夠多了,再喝就得去茅廁了。

還有一層原因是,魏遠洲一直在遠處盯着她,她每喝一杯,他就橫過來一眼,瞧着就很不滿意。

所以,她只能贏了。

“你是不是故意針對我?”楊欣氣沖沖扔掉箭矢,兩三步邁到宋卿時跟前。

宋卿時酒量尚可,未有醉意,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子,道:“輸不起?”

反觀楊欣,臉頰紅潤,隐有醉酒之意。

“你才輸不起呢。”楊欣似是被這句話刺激到,悶頭又灌了一杯。

她本來是想着靠自己的長處,讓宋卿時喝醉了再捉弄她一番,誰曾想算來算去,把她自己算進去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投壺游戲結束,衆人都有些累了,貴女公子們成群分批地往晚宴之地散步而去。

行至一處三四階的樓梯,宋卿時張望着想尋找蘇為錦的身影,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幾乎是貼着她走,不适感讓她皺起眉頭。

扭頭看過去發現是楊欣,頓時心生警惕,也不怪她敏感,而是之前吃的虧讓她下意識想要避開楊欣。

心中這般想,身體也就做出了反應,餘光瞥到那雙本該伸向她的手,飛快越過她剛才站的位置,直直觸碰到前面之人。

宋卿時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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