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變化
第87章 變化
指腹下是細膩幹淨的觸感, 溫潤仿佛絲綢般絲滑,帶着些許涼風吹拂過的低溫,冰冰涼涼的甚是舒服。
可惜她的努力作用不大, 只用力去扯一邊嘴角, 反倒适得其反,在他冷清的表情基礎上,顯得皮笑肉不笑,更為瘆人了。
宋卿時逗一次不行,逗第二次再不行,最後只能拿條件去誘哄他:“你不說話就笑笑而已,嗯?你想要多少我都給你,反正你也不嫌棄。”
魏遠洲卻像是鐵了心一般不理人,板着張臉比冬日裏的雪花還要冷上幾分。
走出一段距離,宋卿時逐漸沒了耐心,精致的眉眼染了些怒氣, 原本上揚的嘴角緩緩拉直了弧度,氣性上湧甩掉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動了。
她單手叉腰, 眉心緊蹙, 怒氣沖沖凝視着他的背影, 因生氣眼瞳透亮,輕柔的嗓音裏夾雜着愠色:“你若是再生氣,我可就要生氣了。”
魏遠洲的身形微動, 回眸望來, 寒潭般的眼眸就那麽靜靜盯着她, 顯得意味深長,令她不由心中一凜。
少頃, 他面無表情,卻低聲一笑:“你當我是三歲稚童?吓唬吓唬就能聽話?”
“那你當我好欺負啊,你要我就得給?”思及此,宋卿時的底氣更足了些,擡起下巴蠻橫十足地瞪他一眼,一臉傲嬌道:“你哄不哄我的?”
魏遠洲被她幼稚的行為弄得哭笑不得,眼波閃了閃,伸手去夠她的手腕,卻被一巴掌拍開。
“這會兒不嫌丢人了?”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身後憋笑的衆人。
宋卿時的眼珠子左右轉動着,瞧瞧魏遠洲,又瞧瞧身後的綠荷等人,紅撲撲的小臉閃過一絲不自在,但是梗着脖子就是不服軟,抿着唇道:“都是自己人,算不得丢人。”
“說來說去,你不就是不想哄我嗎?”因着心中那股莫名被旁人圍觀小夫妻吵架的羞澀,宋卿時有些語無倫次起來,頗顯得幾分無理取鬧。
可偏偏她語調可愛柔軟,長相又極美,叫人除了掏心窩子去疼愛她,想不出第二個解決方法來。
魏遠洲默默嘆了口氣,提步走到她身側,無聲朝她伸出一只手來,白淨修長,好看得緊。
眼見他低頭示好,宋卿時不可避免地溢出了得逞的壞笑,笑過之後卻又覺得這笑不合時宜,暴露了她本就沒生氣,故意而為之的小心思。
少頃,壓制地抿了抿唇,收斂起笑意。
遂手指蜷縮,往上一放。
下一秒,一股強勢的力道把她整個人帶動往前撲去,鼻尖輕輕撞上他堅硬的胸膛,腰後一只鐵臂緊緊環住她,手指又被他捉住,動彈不了分毫。
魏遠洲垂首斂眸,居高臨下凝着她:“幾個窗花而已,還能鬧出一番戲來,我的夫人啊,該拿你如何是好?”
他說完這話,眼底流露出幾分幽怨,似是在埋怨她連幾個窗花都不願給他。
宋卿時掙了幾下,發現完全無法從他的桎梏重掙脫,只能無可奈何長嘆一聲:“不是不給你,而是我做的窗花真的很醜,拿不出手的。”
“我就稀罕你做的,不行嗎?”魏遠洲無可奈何,意思表達得極為直白,旁的再好再精美又如何,他只想要她做的。
正當他們還在争辯之際,一道不同于平素綠荷提醒她時的低咳聲響起。
二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謝氏站在不遠處的游廊拐角,身後還跟着一衆貴賓和仆婦,大多都是長輩的年紀。
一雙雙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望過來,吃瓜似的盯着相擁的二人。
“這是?”謝氏率先開了口。
宋卿時倏然瞪大了眼睛,不安的神情略顯慌亂,實在沒想到會有如此尴尬的局面出現,驀然被撞破光天化日之下摟摟抱抱,讓她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愣怔兩秒過後,使出渾身力氣一把推開男人,分明早已手足無措,卻仍然要強裝鎮定,規規矩矩朝着那邊施了個禮。
低頭的時候,宋卿時忍不住觑向魏遠洲,發現他卻是一臉淡定,全然沒有被撞破的慌亂,反而悄悄給了她一個饒有興味的表情。
随即,她便聽到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謊:“兒子突然眼前一陣暈眩,多虧遇到了卿時,這才能安穩歸府。”
一句話把她撇得幹幹淨淨,順帶還感謝若不是遇到了她,他可能就得暈倒在大街上了。
或許是為了符合自己的話中意思,被宋卿時推開之際他還裝作腳步不穩,踉跄了兩下。
一套流程下來,沒人會懷疑其中的真實性。
落後謝氏一步的貴婦乃是謝氏從前的閨中密友,笑着配合給了個臺階:“容之勞累公務,趁着這幾日年節休沐,可得好好休息休息,別熬壞了自個兒的身體。”
謝氏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像是看破了一切,卻裝作不知,還吩咐丫鬟讓廚房未來幾日定時送碗補湯去竹軒堂。
雙方客套兩句,小夫妻便退到一旁,給對方讓路。
不久,魏遠洲提醒:“人已經走了。”
宋卿時這才将埋着的腦袋擡起來,下意識往謝氏等人離開的方位掃去一眼,果真如魏遠洲所言,人早就走遠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經過方才這一遭,原地是待不得了,宋卿時擡腳便想疾步離開,耳畔卻傳來一道噙着笑意的嗓音:“為夫頭暈,得夫人幫忙扶着。”
宋卿時權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了幾步。
“母親轉頭看過來了。”魏遠洲輕笑道。
宋卿時不得不停下腳步。
雖然明知他在裝,但是就怕那個萬一,轉過身子,目光幽幽瞪他一眼,走過去雙手扶住他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有事。”
“夫人可別咒我。”他湊到她耳邊,笑得邪肆又讨打。
魏遠洲長相天生冷淡,性格也冷隽得很,整個人便顯得素來端莊穩重,此刻眉眼間卻摻了點吊兒郎當,閑散松垮的姿态給他添了些生活氣息。
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仍舊好看得出奇。
宋卿時反唇相譏:“撒謊不眨眼,看來是慣犯。”
他并未如她所料,接着話頭說下去,反而耍起賴來:“夫人說什麽,便是什麽。”
男人的重量不輕,半邊身子靠着她令人頗感壓迫,他的墨發輕掃,致使眼前視線受阻,宋卿時不适地瞪他一眼:“你很重,別真的壓着我。”
“嗯哼。”魏遠洲置若罔聞,偏要将身子再往她那邊壓去幾分。
宋卿時咬牙,承受不住不由彎了彎膝蓋,罵人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
下一秒,他閑置的手便拂上她的腰身,從她腰後穿過,整個人便騰空而起,落入他的懷抱。
宋卿時氣惱,明明不久前才被婆母撞見,這會兒他竟又越界,還真是不長教訓,若是再被人撞見,看他又拿什麽理由來圓。
莫名的,她覺得這樣的場景極為熟悉,之前似乎也有過……
不過她此刻也顧不得去回想了,胸脯微微起伏,顫聲道:“你你你……”
未等她說下去,他就已拿她方才說的話來堵她的嘴:“都是自己人。”
宋卿時噎住,擡眼一看,上面的牌匾赫然寫着竹軒堂三個字。
她登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地盤,他樂意為所欲為。
好好好,他總有他的一套理由讓她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所幸,他僅是抱着她進了內室,将她放在暖榻上便起身在對面的位置落座,然後自顧自倒了杯熱水,水汽蒸騰,氤氲了他俊朗的面容。
宋卿時回想方才,氣息不穩,端坐了好一陣,平複帶怒的情緒。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偏生最重規矩的人,一而再再而□□其道而行之。
少頃,宋卿時猛地擰過頭,指甲扣住袖口,嗓音沉悶說:“你變了。”
魏遠洲聞言,一臉懶散地微眯着眼,戲谑的目光正對上了她的眼睛,笑了笑反問:“哪兒變了?”
他用手背撐着臉,漫不經心的表情閑散至極,看起來無波無瀾,似是對此不以為意。
宋卿時抿了抿唇,細數起他的變化來:“你從前可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抱我,也不會在馬車上就公然親我,也不會笑得這麽……”
她頓了一下,突然間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說的這些似乎都很難以啓齒。
總的來說,他比之前要更為大膽,以及不要臉。
魏遠洲手指輕點桌面,盯着她問她的欲言又止:“笑得如何?”
宋卿時在他的注視下憋了半天,吐出兩個字:“……難看。”
霎那間,某人的笑僵在了臉上。
眼見他的表情真的越變越難看,宋卿時視線凝滞,支支吾吾找補道:“也不是難看,就是、就是……”
就是兩個字卡了半天,她也想不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來描述他大多數時候的狀态,不過魏遠洲也沒想多為難她,而是換了個話題:
“那這些變化,好是不好?”
宋卿時沉吟一會兒,點了點頭。
“你不喜歡我的改變?”礙于她的話,魏遠洲暫且收斂起笑容,神情盡量維持往日的淡然,目光帶了些探究的意味。
宋卿時搖了搖頭,遂又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魏遠洲不解,輕輕從喉間溢出一聲:“嗯?”
半響,她眼睫垂落,視線落在他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思緒随着他指尖輕點而上下起伏,不受控制地憶起方才,他溫熱的懷抱摟着她,抱她入室的畫面。
她臉頰微燙,抿唇緩了緩,忽地明白了過來。
愛與不愛,很明顯。
從前,他是個連她額間沾了雨水都不知道幫忙擦拭的二愣子,如今的改變,應當全數是為了她。
意識到這點,宋卿時忍不住擡眸,仔細看他冷峻肅然的面龐。
從濃黑的眉、狹長黑眸、高挺的瓊鼻再到微抿的薄唇,面前這張太過年輕的面龐逐漸與記憶裏的那張臉重合,卻又不甚相同。
變了,的确是變了。
他看她的眼神,終究是變了。
宋卿時咬着嘴唇,白皙的臉上挂起兩朵紅暈,輕聲回答:“我喜歡你多笑笑。”
魏遠洲身形一頓,指尖停留在桌面,定定望着她。
“你的變化很好,我沒有不喜歡。”她嗓音含笑,眸色裏盡是嬌羞與溫柔。
“我也喜歡你抱我,親我,只是要分場合……”似是覺得這樣的話太過暧昧,她害羞地垂下了腦袋,聲音也越來越低:“當然,如果真是情難自禁,也不是、也不是不行。”
剛說完,魏遠洲不知何時站到了跟前,氣息近在咫尺。
他沒說話,低頭吻了下來,窗外雪花飄落,一陣風吹過,灑落幾粒在發絲上,盛了滿腔柔情清冽,仿佛要将他的情感全部傳遞給她,用行動來表達他的心意。
她的嘴唇與他輕輕交合,緩緩閉上眼的那一刻,周圍的世界似乎都褪去了色彩,只剩下他們之間的溫暖和親密。
一切似乎盡在不言中。
他的唇很熾熱,輾轉間似要融化了彼此的柔軟,一波又一波酥麻蔓延開來,她忍不住攀附上他的手臂,往他的方向迎了迎。
伴随着一聲輕笑,他将身子俯低一些,脖子後的手掌緩緩收緊,唇上那道觸感更重更狠,多了幾分橫沖直撞的魯莽,深入交纏,含住丁香,似要将她整個人給吞掉。
心,快了好幾拍。
能夠切切實實感受到呼吸紊亂,波瀾四起,鼻尖萦繞着清爽的松木香味,伴随着點點酒香味,鼓鼓湧動進她的心裏一般,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來。
宋卿時眼眶微闊,睫毛簌簌顫動,入目的是他動容的神情,恍惚間,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不管不顧只想盡情回應他。
她主動将唇張得更大,配合着他的動作交纏,他的氣息越發濃重了,吻也越來越深入,原本老實護着她脖頸的手也躁動起來。
身體的摩擦越發敏感,大白天的,宋卿時多少還是有些羞躁,順着他的手臂摸索,最後在胸脯的位置摁住了那只亂動的手。
“杳杳,我情難自禁。”他的喉結凸起上下滑動兩下。
兩廂對視,宋卿時沒忍住咽了咽口水,心中其實也有些想要,但也有顧慮,于是悄悄掀眼便往他身後的方向瞥去一眼,珠簾隔絕,看不清外面的人影。
糾結之下,她揪着他的衣襟,湊在他耳畔小聲道:“那你去把人支走。”
話音剛落,身體瞬間被束縛進一個有力的懷抱,滾燙的呼吸落在她紅潤的臉頰,只聽他無恥至極道:“你身邊的綠荷很有眼力見,她知道該如何做。”
他抱着她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一邊淺淺吻着她,一邊安撫着她的顧慮,微涼的唇瓣一張一合:“若是實在壓不住聲音,怕被發現就咬我的手。”
床帳落下,也遮不住裏頭靓麗的風光。
一場深入的探索悄無聲息地進行,不願放過每一個角落。
他的手指敏感而靈活,游走于溫暖潮濕的環境,如同一位巧匠的工具,因此魏遠洲進去時,宋卿時并未有太多的不适和痛感,僅是扯着他的衣襟,溢出一聲低吟來。
敞亮的光灑進來,宋卿時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一舉一動,皺起的眉,微勾的唇,鼓起的肌肉,甚而是上上下下的胸脯,看得太認真,以至于不慎走了會兒神。
過往做這些事,她從未如此細致觀察過他的表情,原來他沉醉于情.欲之際,也會像個重色的凡夫俗子一般,為之沉迷。
魏遠洲的雙臂撐在她的身側,黑眸沉沉盯着她,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唇線繃直些許,起伏的幅度更大了些,逼得她低吟聲也更重了幾分。
她猛地咬緊了唇。
聲音卻根本藏不住,從唇齒間悄悄蹦出來,落入魏遠洲的耳朵裏。
“要不要咬我的手?”他輕笑着,壞心眼地将手臂遞到她的唇邊,挑眉道:“或者你想咬別的地方?”
宋卿時才不想去咬呢,偏了偏視線自我調整了片刻,深吸一口氣,壓制了那抹難耐的感覺。
稍稍動了一下,身軀動,牽扯出某個部分也動了一下,四肢貼合得更為緊密了,別樣的舒适讓她忽然間就不敢動了,等了會兒,才敢用一只纖細的手環上他的細腰。
他腰間沒什麽多餘的肉,皮膚勁瘦緊實,摸上去光滑硬朗,不像她,用藥膳調養身子以來身上長了不少肉,今兒個早上換衣裳時,她捏了捏,已然能捏出一層薄肉。
他們一剛一軟,莫名的暧昧旖旎。
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某人自然也沒錯過這一變化,以往黑夜裏看得不準确,現在幾乎是一覽無遺。
“看來藥膳起了作用。”魏遠洲扶上她的腰側,虎口摩挲着她腰間的軟肉,白瓷玉一般的肌膚嬌嫩柔軟,輕輕一掐,便是一片紅印子。
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他凝了幾眼,指腹一遍遍拂拭,試圖将那片紅色擦去,可結果顯然是徒勞無功,不禁啧了一聲:“夫人是否太過嬌氣了些?”
宋卿時聽着他無端指控的話,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有樣學樣,狠狠掐了一把他腰間的硬皮子,冷哼道:“夫君是否能別再折騰那一處?”
魏遠洲沉吟半響,似在思索。
驀然,他的手從腰側往上挪動幾分,受益匪淺般俯身咬住她的耳垂,嗓音沉沉:“那折騰折騰別處?”
宋卿時又氣又羞,他這話說的仿佛是她不滿足于此,急不可耐才給他另外的建議一般,再配上他的動作,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唇間低低溢出一聲喃喃:“你混蛋你!你別……”
伴着隐隐的哭腔,她把臉埋進男人的肩頸,手指緊緊攀附着他的後背,随着他加快進程,心裏莫名暗暗有一種釋放的愉悅。
快樂稍縱即逝,卻惹得她眼淚汪汪,眉目含緋,額發間全是不合季節的細密汗水。
很快,脖頸處傳來男人極輕的喘息聲,不知是笑還是爽到了。
而男人糾結争執許久的窗花,最終也沒要到手裏。
*
天色逐漸陰郁,室內的光線晦暗。
桌案前點了兩盞照明的燈彌補光線的不足,宋卿時正捧着書冊,看得津津有味。
維持一個姿勢久了,難免酸澀,宋卿時慢悠悠換了個舒适的姿勢,但很快,她就發現了令她不适的罪魁禍首不是姿勢,而是……
“你最近吃什麽了,怎得長這般肥了?”
雪團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鑽進了內室,窩在她的大腿上,安靜舔着爪子上的毛發,若不是腿上突然多出來的重量,她或許都沒發現它的存在。
宋卿時略有些嫌棄地抱起雪團子,沉甸甸的重量讓她差點抱不動,深吸一口氣,使出渾身解數才成功将其放在桌子上,不讓它再有機會趴在她的腿上。
回應她的是幾聲喵叫。
龇牙咧嘴的可愛模樣,似是在辯解它不肥。
宋卿時忍不住揉了揉它的小腦袋,擡頭一看才發現天氣依舊陰沉,看不出現在是何時了。
外頭冷,故而宋卿時看書前特意屏退了伺候的小丫鬟,讓她們得空偷個閑,這會兒也沒個可以問話的人。
但是估摸着也差不多快到了用晚膳的時候。
肚子不餓,宋卿時便也不急着傳膳,合上書之後,大咧咧伸了個懶腰,将書重新放回書架上,打算改日得空再看。
旋即掉頭抱着雪團子往窗邊走去,看着熟悉的位置,腦海裏不禁飄起剛才的那一幕,擡起手摸向似乎還殘留着溫熱的嘴唇。
臉龐紅撲撲,坐上暖榻之後,翹起的小腿卻不由自主一上一下晃動起來,彰顯着主人此刻的好心情。
閑下來,她忽地想起了白日裏她攬下來的差事,趕忙喚來綠荷給她重新更衣打扮,急匆匆往梧桐院去了。
換做平日裏,不過是小住幾日無需大動幹戈,可趕上年節,處處都需要做些改動,比如說要在宴席上加位置,都是些小事卻需要謝氏來安排。
轉眼間就翻過了一日。
除夕,可以說是一年當中最熱鬧的節日,天蒙蒙亮,宋卿時便輕輕推醒了身側的魏遠洲。
“快些醒,要早些去給老夫人和母親請安。”
話畢,她搖響了床邊的金鈴铛。
不久,丫鬟們魚貫而入。
魏遠洲緩緩睜眼,沒一會兒眼底便一片清明,看一眼漆黑窗外,又看一眼火急火燎爬下床的自家媳婦,以為她是誤認了時辰,便道:“時辰還早,可以慢一些。”
聞言,宋卿時遞給他一個你懂什麽的表情,不情不願地開口解釋:“今兒是除夕,大家肯定都卯足了勁打扮,怎麽說我也是新婦,總得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不能落了下風。”
今日會來許多客人,主家和旁系的都得來給老夫人請安,她雖然是在魏府長大,但是今年算是她以魏家媳的身份,在魏府過的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年,總得給旁人留下一個好印象,不說豔壓群芳,但至少不能丢臉。
魏遠洲試圖理解她話裏意思,但仍然有些不解,不以為意道::“以你的容貌,就算不認真打扮,也是最好看的。”
沒人不喜歡被誇,尤其是魏遠洲還一臉本就如此的真誠神情,宋卿時忍不住嘴角上揚,面上卻還是在裝:“哪有,你可別胡說。”
魏遠洲聽出她語氣裏的得瑟,低頭寵溺一笑,穿上外裳走過去摸了摸她的發頂,“你慢慢弄,我洗漱完去外面等你。”
“好。”
宋卿時笑容柔美,乖乖應下,然後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麽,忽地叫住了他:“對了,我順便也給你備了一套,記得換上。”
魏遠洲轉眸望進她飄忽的眼神,忽地有種不祥的預感。
*
負責灑掃的仆婦們老早就起來忙碌,是以去塵穢,淨庭戶。
古有《夢梁錄》記載:“十二月盡,……換門神,挂鐘馗,釘桃符春牌。”換門神,釘桃符也是不可或缺的習俗。
容安堂人來人往的熱鬧非凡,一向冷着臉的魏老夫人在除夕這樣喜慶的節日,也難得挂起笑容,瞧着和善不少。
李清歌行完禮起身,剛想找座位坐下,轉身就瞧見了迎面朝她走來的宋卿時。
她今日也穿了一身喜慶的紅衣,下罩掐腰翠綠散花裙,烏黑的秀發一絡絡盤成發髻,繁瑣的玉釵和金步搖點綴其間,長長的珠飾顫顫垂下,蓮步輕移間搖曳生姿,耀目的紅玉镯在纖細腕間流動着光澤。
本就出衆至極的樣貌為其衣着添光增彩,攝人心目的明豔,萬種風情飄然而生。
在一衆紅衣間,她俨然是那個最出彩的,誰跟她比,都要遜色不少。
美人身邊從不缺俊才,從不穿紅衣的魏遠洲今兒破天荒地穿了件豔麗的暗紅色長袍,與宋卿時身上穿的那件款式相呼應,也不知宋卿時是如何說動他的。
興許是難得穿次紅色,他整個人有些不自在,眉頭微鎖,透着一股棱角分明的冷峻,紅色大多數情況下并不太适合男子,然而在他那張臉的襯托下并不顯豔俗,一舉手,一投足,無一不在彰顯着高貴與雅致。
魏遠洲上次穿紅色這等豔色還是在大婚之時,可今日這件相比婚服,又有了些不同的韻味。
同樣都是紅色,李清歌不禁瞥了眼自家丈夫,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般配的人兒走到哪兒都能引來一衆誇贊,就連魏老夫人對着夫妻二人也誇了句:“喜慶。”
得到許多馬屁的宋卿時心滿意足地落座,臉上的神情仿佛被春風拂過,得意非常。
她正品着熱乎乎的茶,眼前忽地走過一個俊美少年郎,鮮活熱烈的生命力勾得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看着看着,她發現少年的容貌隐約還有幾分魏遠洲的影子。
仔細回想了片刻,卻沒有将少年的身份與誰對應上,應當只是旁系的孩子。
“長得還挺俊的。”她心想。
可她的呢喃聲,卻被身邊人聽了去。
“好看?”魏遠洲語氣平平,聽不出什麽情緒,可那雙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似要将她看出個骷髅來。
宋卿時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竟是直勾勾盯着那少年郎看了許久,難怪會被魏遠洲注意到。
狐疑瞄一眼魏遠洲板正的神情,故意道:“長得确實挺俊朗的,一看就很招小姑娘喜歡。”
停頓一下,她又補充道:“若我再年輕個幾歲,也中意這一款。”
魏遠洲抿唇,不接話了。
但其實擁有了長安城無數閨閣少女的夢中情郎,哪裏還會輕易看上別人?宋卿時就是故意說出來讓他醋一醋的。
魏遠洲緘默半響,忽然皺起眉頭,正兒八經問道:“所以你覺得我跟他誰更好看?”
宋卿時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眨了眨眼,擰着眉佯裝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忽然淡笑道:“這重要嗎?”
魏遠洲眼底閃過一點銳利的寒光,然後落下一句只有他們二人才能聽懂的話:“夫人別忘了答應過我什麽。”
“你好看,當然是你好看!”宋卿時臉色一變。
可這時,魏遠洲已然移開視線。
顯然,她的找補晚了。
在容安堂坐了沒多久,前院傳話說宮裏的太監來了,說是陛下傳喚魏遠洲。
魏遠洲沒多做停留,只對宋卿時低聲囑咐道:“等我回來。”
望着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宋卿時寧願沒聽懂他話裏的暗示,也寧願她沒拿自己去誘惑于他……
*
行人熙熙攘攘,皆衣飾華麗,映襯着一個個洋溢的笑臉,偶有鞭炮聲此起彼伏。
魏府大門外,一個身穿棕色布衣,面相讨喜的小厮站在角門旁,滿臉急切的轉來轉去,也不知站了多久,嘴裏還不斷小聲嘀咕着什麽。
看門的護院見狀,眼珠子一轉,堆起滿臉笑意,殷勤道:“哎喲,張武哥,要不要小的給您搬個腳凳來,坐着等也比幹站着強啊,腿酸了吧?天大的事,哪有身子骨重要啊。”
思緒被打斷,張武斜眼瞪了他一眼,怒罵道:“沒眼力見的小崽子滾一邊去,別煩你爺爺我。”
護院讪讪一笑,忙站的遠了點,心知自己觸了張武黴頭,也不知後院發生了甚事,竟然讓平日逢人三分笑的人都沒了耐心。
正當張武想吩咐人牽馬,自己親自前去尋人時,就聽見一陣馬蹄聲響起,前方轉角處也露出一抹熟悉的玄色。
張武當即苦了臉,淚流了滿面,一個快步,就撲到了來人剛下馬的腿邊,嘴上還大喊道:“我的爺,你可算回來了。”
魏遠洲早間給魏老夫人請過安後,便被聖上傳進宮過節,得到消息後便馬不停蹄趕了回來,此時手持馬鞭滿臉陰沉,一副活閻王的模樣,冷聲道:“傷勢可嚴重?”
張武不知道他問的是誰,愣了一下,只連忙道:“爺自己進去看看吧。”
魏遠洲聞言,臉色更沉幾分,越過張武,大步朝着府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