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筝
風筝
倚門和羞走,卻把青梅嗅。
蔥蔥的葉子擋在庭院裏,阿圓蕩在秋千上,朗朗的笑聲直飛過高高的秋千架,飛過幽深的鎮國公府,飛過院牆。
周煊聞聲笑了一笑,吳漾做了一個請得動作,反倒引得周煊搖頭與他道:“一別五載,你竟與我這樣生疏了。”
吳漾已抽了個頭,再不是矮矮的站在周煊身畔,只是舊情仿佛一如昨日,他平素裏是威風赫赫的禁軍統領,可在周煊面前,卻仍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少年一般輕率的撓了撓頭:“這不是,習慣了麽。”
周煊沖他點點頭:“鎮國公府只剩下你為繼,你這樣做是應當的。”
又聽見那笑聲,吳漾道:“妹妹也太頑皮了,琴棋書畫不甚上心,于這些嬉笑打鬧上倒是別具一格。阿娘說了她許多次,讓她注意儀态,儀态,可她前腳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給忘了。”
大約是吳漾察覺到這樣說自個兒妹妹不大好,心虛地瞧了一眼周漾,又面不改色地反口誇了起來:“自然了,咱們家阿圓生得聰慧美麗,家世又好,阖金陵城的莫不有想求娶的。”
他又偷偷望了望周煊的面色,沉沉的,也看不大出喜怒,陡然想起祖父和阿娘屬意将阿圓許配給煊哥,自覺嘴上沒把門,對方才的言語懊悔不已。
便試探着問:“煊哥,你可喜歡阿圓”他小心翼翼的,全然不見平日禁軍統領的威嚴,周煊笑道:“怎麽這樣問,我自是喜歡的。”
還未等吳漾歡喜,他又道:“你和阿圓,我可是當作自家弟妹來疼的,師傅師娘對我這樣好,我能報答的只有對你和阿圓稍加照拂一二,若是他們有命,我是不敢不從的。”
吳漾“哦”了一聲,話在嗓子眼裏轉悠了半圈,仍是未說出來,只是眼裏含着暗暗的擔憂,煊哥對阿圓,原來只是兄妹之情。
他們往廊上走,不意瞧見一個風筝,做成嫦娥奔月的樣子,那嫦娥的裙擺垂下來,十分好看,周煊将那風筝撿起,握在手裏,眉頭漸漸擰成一塊。
吳漾道:“嗨,定是阿圓院子裏的荔枝,整日陪着這丫頭一塊瘋,這些日子風急天高,阿圓便差人為她做了這嫦娥風筝,旁人做的她又不滿意,便非要自己做,要說她旁的不行,畫畫倒還可,于是自己畫了這嫦娥樣子,勞心勞力地做了許久,卻被荔枝落在這了,回頭我親自給她送過去。”
阿圓房裏的荔枝,總是粗心大意的,整日裏不是丢了這個便是落了那個,偏生阿圓同她一起長大,念着這情分,對她慣得很。
然而周煊只是淡淡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可眼裏的憂色卻是越來越重,便是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擔憂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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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剛才的那些話被阿圓聽見,她該會怎樣呢?
周煊低頭又瞧了眼那風筝,風筝的一角已經皺了,可不仔細瞧又瞧不出來,可到底影響放飛,卻聽吳漾道:“阿圓這風筝做的,要是能飛得起來我可得叫她一聲師傅。”
小丫頭技藝不精,做風筝又是那樣的細致活,周煊不語,默然瞧了一會,突然開口道:“這畫倒是不錯,不若将這風筝交給我,我幼時曾學過紮風筝,到時候送給阿圓高興高興。”
吳漾道:“喏,給你,反正左不過這樣子了,給她送回去說不定她到以為是我将風筝弄成這樣的了。”
他側耳聽了聽:“阿圓怎麽不玩秋千了。”又自言自語地說了句:“可能是累了吧。”也不知是說與誰聽的。
他二人相聚不過聊些朝中的事情,針砭時弊一番,到了用晚膳時,周煊卻告了辭。
誰知這一晚阿圓也未出來用飯,雪梨來報說姑娘身子不舒服,在自個兒房裏用了。倒惹得趙氏又數落了她一番。
兒女都長大了,趙氏也越發操心,唉聲嘆氣道:“原想着将煊兒同阿圓湊在一塊也好好說說話,怎麽今日這兩個人都推脫。”
吳漾欲言又止,他想将先前周煊的一番言論告知阿娘與祖父,可他的心終究是向着妹妹的,他一貫知曉阿圓的心意,對煊哥早已是情根深種,況且煊哥并無喜愛的女子,對這樁婚事也不見得有抵觸,可見還是有希望的。
若是就此告知阿娘與祖父,那阿圓才真的可能嫁與周煊無望了。
他如是想着,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念頭,匆匆刨了一碗飯,含糊不清道:“阿娘,祖父,我用完了。”
趙氏道:“這孩子,今日是怎麽了?吃得這麽急,也不怕噎着。”
倒是老鎮國公眯了眯眼,感慨道:“孩子們大了,有自個兒的心事了。”
“他能有什麽心事,也就昭和公主遠嫁那幾日稍稍難過了些,平素裏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同阿圓一模一樣。”趙氏撂了碗筷,忽地想起那年昭和公主遠嫁的情形,昭和公主是太後的嫡女,同他倆一塊長大,本事天之驕子,可老皇帝去得早,不意想如今已是兩朝帝王過去了。
老鎮國公道:“說起來,上個月番邦使臣來報昭和公主的丈夫死了。”
趙氏面有悲戚:“襄平也是怪可憐的,若不是……唉,現下說這些也晚了,我本覺着襄平和咱們家漾兒像是一對,可誰曾想先皇如此狠心,竟将親生胞妹遠嫁。”襄平和親時被封了昭和公主,本是一等一的顯貴,卻不過只是個安慰人心的把戲。
這安慰的,自然是臣民的心。
宮裏的人都說昭和公主在出嫁前曾絕食多日,幾乎奄奄一息,最後還是禁軍統領,鎮國公世子勸解才保得公主一條命。
那時吳漾對她說是:“十年之內,我必接你回金陵。”
女兒紅自然還埋在那處,可這份承諾,卻仿佛千斤重,壓在兩個人的肩上,一個忍着,一個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