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步
二十九步
幾乎是下意識的,遲安安屏住呼吸,想要倉皇而逃。
她覺得那瓶果酒的後勁兒有點大,自己可能确實是喝醉了。
否則怎麽會出現幻聽呢。
又或者醉的人不是她,而是尤許……所以他才會說醉話。
溫熱的呼吸輕輕掃過她的鼻尖,帶着一絲淡淡的香水味,若有似無地環繞在她的身周。
“尤許竟然噴香水了……”遲安安恍惚地想。
淡香水的味道仿佛一個開關,讓她不由地想起那座紅蓮灼灼的池塘。
蕩漾的波光,微涼的池水,滾燙的胸膛,紊亂的呼吸,纏綿的……吻。
夢裏的尤許和眼前的他逐漸重疊,只要她微微側頭,唇角就可以觸碰到他的。
遲安安嘴唇翕動,心跳如鼓,臉頰酡紅。
她倒映在他似水的眼底,心髒像被溫柔的大手輕輕攥住揉捏,發出雛鳥般的微顫和低鳴。
自控力在微不可查的距離中崩塌瓦解。
她頭腦昏沉,不可抗力地想要靠近。
尤許就這樣靜靜地笑着,看穿她一覽無餘的掙紮和糾結。
但他沒有動,沒有繼續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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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蓄勢待發的獵豹,目光如炬,見證着迷路的羔羊是如何跌跌撞撞地闖入既定的陷阱。
他在等待她的吻。
遲安安卻在他的等待中忽然回神。
可能……他與她只是太寂寞了。
因為始終是一個人生活,所以成為了寂寞的俘虜,錯把對彼此的依戀當成了喜歡。
“你不要這樣……對我,”遲安安舔一下嘴唇,艱難地開口,“不要把我當成你寂寞的消遣,還有感情的試驗品。”
尤許一怔,游刃有餘的笑容慢慢消退。
遲安安緊緊抓住這一線靈光,猶如溺水之人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用力推開尤許,胡亂拍了拍臉蛋,語速飛快,生怕被他打斷。
“我們是青梅竹馬,是從小長大的朋友啊……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最親近的弟弟。如果你的內心空虛寂寞,請不要拿我做調劑品好嗎?打破了那層界限,對我們都不好的。”
她輕聲細語,卻不容反駁,透着一股堅定的力量。
但她的內心卻在一字一頓的聲辯裏被揉皺了,像是浸滿了酸楚的液體,委屈的快要滴出淚水。
不說還好,一旦開口,就覺得自己像個小醜。惶恐自己在自作多情,卻又不敢任由暧昧和猜忌似狂草般蔓延。
總而言之,無論怎樣,她都是在惹笑話,鬧洋相,讓尤許看樂子,盡管她一直很認真。
可她真的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麽,到底想做什麽啊。
她本就是遲鈍的,反應比別人慢半拍,有時說話不過大腦。
但這麽多年她也傻乎乎地快樂活着,純靠一股莫名的樂天派和鈍感。
尤許為什麽要做她生命裏的那個例外呢?
她搞不定他,又對他沒有招架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安分分地守在姐姐的位置上,忽近忽遠地保持着和他的關系。
為什麽現在連這層關系也難以維系了,隐隐開始變質了。
如果和他做不成朋友,做不成姐弟,她在他的生命裏算什麽角色?
大概是一個塗着大花臉的小醜吧,有着不可理喻的自尊和令人發笑的妄想。
遲安安不願再繼續想下去了,越想越難受。
她堪堪停住話語,抿緊嘴唇陷入沉默。
又搞砸了。
明明今天是尤許的生日,他們都開開心心的。
怎麽不知不覺的,變成了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
她垂頭喪氣地耷拉腦袋,眼睛死死盯着腳下的毛絨拖鞋,不敢擡頭看尤許的表情。
然而,鞋面上的粉色絨毛,令她想起他将拖鞋放在她腳邊時眉眼彎彎的神采,和溫柔似水的眸光。
尤許就是這樣一個體貼又細心的人啊……
甚至,他連她喜歡粉色都記在心裏,着意準備了她喜歡的樣式……
遲安安悲傷地扁扁嘴,沮喪地想,尤許那麽好,為什麽她總要對他說重話呢。
她揉了揉眼睛,悄悄撩起眼簾看向尤許,開始後悔剛才說出口的話。
但覆水難收,尤許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了,嘴角緊繃,臉色微沉,仿佛壓抑着暗火和傷心。
遲安安連忙收回目光,局促地捏緊裙角,像一只見到野狼的兔子。
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她欲哭無淚地想。
“遲安安。”
尤許驀然開口,打破一室的寂靜。
她擡頭看向他,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眸。
“在你心裏,我很混賬,對麽。”他輕聲說。
遲安安急切地搖了搖頭,“沒有,你很好……是我不好。”
“你有什麽不好?”尤許輕聲笑了,像是在自嘲,“是我太差勁了。”
遲安安搓了搓汗濕的手掌,十指緊握,聲音顫抖:“不、不是的,你一點也不差勁,你頭腦聰明,體育也好,朋友很多……你很優秀的。”
“是麽?”他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臉上沒什麽表情,“既然我這麽好,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呢?”
遲安安手指猛地一攥,指尖嵌進手背裏,掐出一道紅痕。
她咽了咽口水,試圖潤濕幹澀發痛的喉嚨,“我、我喜歡你啊,從小到大,我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而後又覺得昧不過良心,小聲補了一句:“僅次于我爸爸媽媽和露西。”
露西是她家的小狗。
“真榮幸,”尤許慢悠悠地說,有點陰陽怪氣,“在你心裏,我排在你家的狗後面。你可真是喜歡我啊。”
遲安安聞言一哽。
露西是她家一份子啊……
她的潛臺詞想表達,尤許是除了家人之外她最喜歡的人了。
但他顯然沒理解她話語的深意,還要跟狗一決高低……
離譜。
男人的心思為什麽這麽難以琢磨?
怪不得知名女星接受采訪時會說自己不理解男人。
遲安安碰了碰鼻子,對尤許無言以對。
尤許看着她的小動作,嘆了一口氣,微微仰起頭,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語:“話說回來,你确實不夠好。”
遲安安動作一頓。
他瞥了一眼她,發現她眼中的納悶和茫然,輕不可聞地呵了一聲。
“你不好的地方在于,你并沒有那麽喜歡我。遠遠不及我喜歡你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