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視

對視

不可能。

她肯定還在做夢。

她剛穿進這個世界才幾天?怎麽可能又穿?

定定緩了會兒神,栾哲哲試探着眨了眨眼睛,鏡子裏的褚铄也眨了眨眼。

栾哲哲:“………………”

真的又穿了?

原本見皇上以從未有過的失态模樣從床上手忙腳亂爬下來又神色詭異地盯着鏡子一動不動,就已經驚得張大嘴巴的多來善,瞧皇上突然又伸手掐自己的大腿,直接倒吸一口冷氣——

皇、皇上這到底怎麽了?

栾哲哲痛的眼淚差點飙出來。

她松開手,本能去揉自己剛剛掐疼的地方,揉着揉着,掌心絲滑的觸感讓她突然停了動作,而後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她剛剛掐了褚铄?

哦,還摸他大腿了。

她不幹淨了。

栾哲哲心亂如麻,一點頭緒也無。

好半晌,才在多來善一聲聲擔憂的‘皇上’中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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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思恍惚地重新坐回床上,栾哲哲滿腦袋都是問號。

她穿進這個世界有……三天?

滿打滿算也就三天。

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穿成一個慘兮兮背景板小貴人,這就又穿成反派暴君了?

老天是在跟她開玩笑麽?

她哪裏會當什麽皇帝,還是一個五年後會被大男主推翻,萬箭穿心後被大火燒的屍骨無存的暴君。

原還想着等五年後被放出宮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這樣一來,她還有什麽盼頭?

花種子和草藥都白采了!

栾哲哲突然生出無盡的沮喪,大腦徹底放空,緊繃的肌肉也登時松散,直接攤平倒回柔軟的床上,兩眼空洞地看着金線密織的煙青色賬頂,一動不動。

她這個樣子,把多來善吓得兩腿都開始打顫。

難不成跟昨日去紫微宮有關?

早些年就聽人說過,那片不幹淨,只是皇上登基後最厭惡鬼神之說,這些年才沒人敢再說起,昨兒過去那邊,他竟一下沒想起來……

皇上這個樣子,是中邪了麽?

想到這裏,多來善臉更白了,他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冒着掉腦袋的風險,上前,小小聲道:“皇上,該上朝了。”

上朝?

栾哲哲眼睛都沒眨一下,有氣無力道:“今日不上朝。”

上什麽朝,她一個只知寒窗苦讀,穿過來前都還沒畢業潛心攻讀學位的學生,從沒關心過國事,也壓根不懂政治,上朝還得看折子罷?她去博物館游玩時見過,那東西,她更看不懂。

萬一再被當場看穿,把她當成怪物抓起來燒死,豈不更慘?

聽皇上虛弱的嗓音,多來善頓時急了:“皇上莫不是龍體不适?奴才這就去傳太醫。”

說着一邊吩咐人去前朝傳話今日罷朝,一邊又讓人趕緊去傳太醫。

昨日給太後賀壽回來,皇上情緒就很不對勁,今日又這般,這要讓太後知道了,他怕是小命不保!

可萬萬先瞞着慈寧宮那邊!

聽到多來善派人去請太醫,栾哲哲打了個激靈,一骨碌坐起來,急聲道:“不用請太醫,我……朕沒事。”

她現在還什麽都摸不着頭腦,不宜見太多人——多見一個人就多一分露餡的風險。

而且她也沒覺得哪裏不舒服。

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多來善一張胖臉白得像紙,此時大眼睛滿是擔憂地看着她:“皇上龍體不适,不……”

沒等他說完,栾哲哲就打斷道:“……朕只是有些累,只想安靜會兒。”

聽着從不解釋自己言行的皇上,突然給了解釋,多來善滿心驚訝,還有一絲歡喜。

皇上這是更把他當自己心腹了呢!

但皇上今日情緒不佳,多來善就算再歡喜激動,也十分懂分寸,沒敢再勸,一疊聲應下後,便示意下面的人退遠一些,而後恭敬地站那兒守着,沒再發出一絲動靜。

皇上這樣,他哪敢走遠?

作為皇上的心腹,他當然要時刻守着皇上,伺候皇上。

栾哲哲又茫然地坐了會兒,眼風裏突然察覺左邊有什麽東西,擡眼就看到多來善像個雕塑一樣,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站在那。

栾哲哲:“?”

見皇上朝自己看過來,多來善把腰彎得更低了,靜靜等皇上吩咐。

全程一絲聲音都沒發出,看得栾哲哲目瞪口呆——能在暴躁易怒公認最難伺候的皇帝元成帝跟前當差十多年,還做到太監總管位置的人果然不簡單。

意識到這個,栾哲哲警覺起來。

多來善能在褚铄跟前當差這麽多年,除卻能力外,必然十分忠心,才能得褚铄如此信任。

昨日,褚铄突然去那個廢棄的宮殿,身邊跟着的也就只有多來善一人。

信任程度可見一斑。

于是栾哲哲已經到嘴邊,想要讓多來善派人去禦香宮看看那邊是什麽情況的話,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元成帝不近女色,滿朝皆知,昨日壽宴上對後妃的冷淡不喜在場所有人都親眼所見,栾貴人又一直都沒存在感,突然派人去禦香宮查看,行為太過反常,容易引人生疑。

但她真的很想知道她穿走後,栾貴人如今如何了。

不會是……死了罷?

餓死了?然後才會又穿?

一想到這個可能,栾哲哲就忍不住皺眉。

還有比她更倒黴的麽?

不過若是她能選的話,她寧願去當個可能會吃不飽飯的背景板小貴人,也不想當刀懸脖子下場慘不忍睹的反派暴君。

當個小貴人還有盼頭,當個注定了要慘死的暴君,只有絕望。

虧她昨日回顧全書劇情時還唏噓了一聲元成帝結局太慘,現在看,她才是最慘的那個。

國将不國了,她來當一國之君背鍋了。

她是老天爺安排給褚铄的替死鬼罷?

越想,栾哲哲越郁悶。

多來善等了好半晌也沒等到皇上的吩咐,因着今日皇上行為的異常——剛剛居然跟他解釋是太累了才不想上朝,以往皇上哪會兒說那麽多!

難不成皇上突然又轉了性子?

多來善只猶豫了片刻,便壯着膽子,又冒死問了一句:“皇上可要傳膳?”

皇上身體不适或是心情不好時,總是什麽都不吃。

昨兒午膳沒吃,晚膳也沒怎麽吃,又批了大半夜折子,總是這樣熬着,身子可怎麽受得了。

他正猶豫着怎麽在皇上拒絕傳膳後,勸皇上好歹吃一些,就聽到龍床上一直沉着臉的那位,輕輕嗯了一聲。

多來善:“?”

他是聽錯了麽?

皇上應允傳膳了?

栾哲哲嗯完又加了一句:“傳罷。”

聽到這兩個字,多來善激動地都快要哭出來。

皇上、皇上居然主動要傳膳了!

他欣喜地應了一聲,便快步出去吩咐,兩條短腿邁得極快,生怕走慢了皇上反悔又不吃了。

栾哲哲既不了解褚铄,也不了解多來善,壓根沒瞧出來哪裏不對勁。

再加上她這會兒腦子還很亂,應對完多來善,便把心思收了回來,更不可能察覺詭異。

……接下來她該怎麽辦呢?

今天能裝病躲過早朝,明天呢?後天呢?五年後呢……

一想到這裏,栾哲哲又頭疼了。

難不成要她現在就開始籌謀跑路。

一國之君,跑路,能往哪兒跑?又不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貴人,這麽紮眼的身份,她往哪跑都是個活靶子啊!

而且,褚铄呢?

跑哪裏去了?

死了?還是也跟她一樣,随便找個人穿了過去?

不行,她還是得想辦法了解下禦香宮現在的情況。

萬一褚铄穿成了她呢?

雖然聽着有些匪夷所思,但三天內連穿兩次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再匪夷所思,她都覺有可能發生。

正絞盡腦汁想着到底該怎麽順理成章打聽禦香宮的情況,一陣勾人心魂的香氣傳來。

什麽菜,這麽香?

擡頭就看到堆了一臉笑的多來善正親自監督宮人擺膳。

眨眼的功夫,就擺了滿滿兩大桌。

還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佳肴。

餓着肚子睡着,還做了一夜美食夢的栾哲哲,抿了抿嘴角。

雖然褚铄這具身軀并沒有讓她覺得餓,但她的靈魂很餓。

先不想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吃飽了才有力氣籌謀。

再加上這飯菜瞧着就好吃,香味又不住往她鼻子裏鑽,栾哲哲只矜持了片刻,便自己起身朝餐桌走過來。

正要去請皇上來用膳的多來善:“?”

哎?皇上主動過來用膳了!

老天開眼了!

謝謝玉皇大帝謝謝王母娘娘謝謝各路神仙保佑!

栾哲哲不動聲色落座。

多來善壓抑着激動體貼地拿了溫帕子和漱口水,伺候皇上洗漱。

等洗漱完,多來善拿起筷子,開心且恭敬地道:“皇上今日想嘗嘗哪道菜品?”

滿滿兩大桌佳肴,栾哲哲哪個都想嘗嘗。

但求生欲讓她努力維持一個皇帝該有的威嚴,尤其還是一個陰晴不定的皇帝。

她下巴點了點:“荷葉餅卷肉絲。”滿滿兩桌,她只叫得出這一個。

多來善麻利卷了一個遞過來,速度快到栾哲哲震驚。

這多大總管果然是個人才。

等她吃完,多來善笑吟吟看着,等着她再吩咐。

栾哲哲:“……再卷一個。”

其他的她也叫不出名,開口不就露餡了麽?

多來善馬上又卷了一個。

連吃了三個,栾哲哲想了想,道:“每樣都嘗嘗。”

荷葉餅卷肉絲雖好吃,但也不能光吃這一個,這麽多美食,她總得都嘗一下。

——就算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多來善快要激動哭了,皇上肯好好吃飯了,這都多少年沒見皇上這樣大口大口吃飯了,老天爺真的開眼了,等會兒他要給老天爺磕幾個頭……

禦膳房的手藝自然極好,但再好,栾哲哲也不可能把兩大桌菜全吃了。

她甚至都沒能嘗一遍,就吃不下了。

“可以了。”她看了眼另一桌還有好多盤沒嘗的佳肴,心道,這些等她消了食再嘗。

原本從驚喜過望到戰戰兢兢猶豫要不要開口勸皇上少吃一些別撐着的多來善,聽到這話,登時松了一口氣。

不過他也沒完全放松,這頓早膳,是他記憶裏皇上吃得最多的一次,尤其昨兒一整天皇上也沒怎麽進食,饑一頓飽一頓,怕是容易積食,還是散散步走一走比較好。

等讓人把膳食撤下去,多來善便主動提議:“今兒風和日麗,皇上可要走走?”

栾哲哲确實吃得有點多。

不過聽到這話,她第一反應不是消食,而是——機會來了。

對啊,散步。

她怎麽就給忘了呢。

昨兒褚铄不就帶着多來善去那個廢棄的宮殿了麽?

她今日再去一趟,也不會讓人覺得行為異常,廢棄宮殿離禦香宮那麽近,到時她随便找個由頭不就可以往禦香宮查探一下情況?

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栾哲哲對這個多總管十分滿意。

她壓着欣喜:“可。”

多來善今兒真是快激動瘋了,皇上這麽好說話了啊?

他應了一聲,美滋滋地讓人去準備。

栾哲哲想說不用麻煩,但她又不太清楚元成帝出行的規矩,便又把話咽了回去——随機應變罷。

沒片刻,多來善便讓人準備妥帖。

栾哲哲也一直盯着多來善——主要是看看有沒有好機會留給她。

見多來善正要進來回話,一個小太監匆匆跑到多來善跟前,在他耳邊小小聲說了什麽。

瞧多來善臉色似乎變了一下。

出事了?

朝堂?

還是後宮?

栾哲哲心也跟着提起——她并不懂如何當皇帝,出了事她可處理不來。

小太監停了一會兒,又在多來善耳邊說了幾句,只見多來善臉色越來越緊繃。

栾哲哲:“?”真出大事了?

須臾間,多來善像是下了什麽重大決定,突然大步邁進來,躬着身子匆匆到她身旁,緊着嗓子道:“皇上,栾貴人正在禦香宮發瘋,情況有些棘手,奴才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特來……”

栾哲哲霍然擡頭。

禦香宮?

栾貴人?

這不是她嗎!

意識到什麽的栾哲哲,丢下一句:“朕去看看!”

起身就往外跑。

話剛回了一半的多來善見狀,愣了片刻,哎呦一聲就趕忙追了上去。

“皇上、皇上您慢點……當心龍體當心龍體……”

栾哲哲一直都知道皇宮很大,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大,她都快跑吐了。

可她一刻也不敢停。

氣喘籲籲趕到禦香宮,殿內已經一片狼藉。

‘她’長發披散,就穿着裏衣,鞋子也沒穿,赤腳站在一片廢墟中,背影單薄,發絲都透着徹骨的冷意。

扶着門框的栾哲哲氣息一窒。

就在這時,栾貴人轉身,絕美的一雙眼,冷冷看過來。

兩道陌生又熟悉的視線,猝然相接,栾哲哲:“……”

熟悉的犀利冷冽直達天靈蓋,栾哲哲渾身僵硬。

哪怕換了軀殼,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他,褚铄。

她的猜測沒錯,她果然是和褚铄互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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