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奇

好奇

滿心裏只想着趕緊借這個機會給月彤看醫生調養身體的栾哲哲,并沒有注意到這會兒殿內其他人的表情有多震驚。

聽到褚铄直接就應允了自己的提議,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感激!

她錯了,小暴君還是很通情達理的。

剛剛是她狹隘人雲亦雲帶着偏見看人了,都是她淺薄!

單憑直接點頭同意給月彤問醫,她這輩子都會記着這份情。

在心裏忏悔了一番自己的盲從膚淺,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倒是不太好提太多,栾哲哲便沖褚铄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同時用只有兩人能聽懂的方式表達感謝:“栾貴人宅心仁厚,是下面人的福氣。”

皇上寬宏大量,有仁心,是天下人的福氣。

褚铄聽懂了。

往日各種或者白或含蓄歌功頌德的說辭,他都聽過。

他每次都不喜歡,反而還有些厭煩。

但現在,聽栾哲哲這麽說,他心底劃過一絲詭異的舒暢,是因為他聽不到她心中所想的緣故麽?

聽不到人心深處醜惡的欲念和虛僞,所以才覺得這話尤其順耳?

褚铄突然有些疑惑。

他之所以對所有人都保持警惕,是不是因為他能無時無刻聽到旁人心中所想的緣故?

如果沒有讀心術,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厭惡這世間的虛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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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铄陷入沉思,栾哲哲則是忙着示意太醫給月彤看診——這麽大好的機會可不能讓它跑了!

殿內膽子大一些的宮人,偷偷擡頭去看能讓登基以來就沒進過後宮,沒寵幸過任何嫔妃的元成帝放在心上的栾貴人,去看這個馬上要攪動這個後宮的女人。

陳院正自然也知道皇上話裏的分量和深意,事實上,不用栾哲哲示意,陳院正已經打算親自給月彤看診了。

太醫院院正之尊,親自給禦香宮的小宮女月彤診治。

這份殊榮,可是把月彤吓得不輕,她剛想說不用,擡頭就見她家貴人正定定看着她,月彤又把話咽了回去——這可是皇上旨意,她說不用不是在抗旨麽?

抗旨會連累貴人的啊!

回過神的月彤,馬上跪下謝恩。

栾哲哲本想讓月彤不用多禮,但一想她現在是皇帝,太過反常了反而讓人懷疑,便沒說什麽。

月彤謝了恩,這才退出去——殿內空間有限,她不過是個小宮女,哪怕主子得寵她也得懂分寸,不能仗着主子得寵,她也跟着恃寵生嬌忘了自己的身份。

退出去讓太醫給自己診治就已經是她極大的榮幸。

知道陳院正會盡心負責,栾哲哲也沒再多叮囑,等他們一離開,她便取了多來善捧上來的幹淨的帕子,浸了些溫水後,就抓着褚铄的手,小心地給她擦傷口周邊的血跡,血肉模糊的,還是先清理一下比較好。

看在他剛剛爽快應允她給自己宮女看診的情分上,清創上藥,她會小心小心再小心,盡量不讓他察覺到疼。

抱着這個心思,栾哲哲動作特別輕,神情也特別專注溫柔。

哪怕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皇上給栾貴人清理傷口上藥,還是如此專注溫柔,已經吃了不知道多少驚的衆人,還是張大了嘴巴——皇上是真的寵愛栾貴人啊!

別說殿內其他人,就連褚铄自己都對栾哲哲此舉有些驚訝。

血跡已經幹了,傷口又比較密集,處理起來甚是麻煩。

他看着低着頭一臉認真給他清理掌心,動作輕柔小心,絲毫也見嫌煩,就那麽小心地給他一點點把血跡擦去,褚铄眼睫微動,心裏也泛起一絲怪異。

但更多的是對栾哲哲的好奇。

明明有宮人,太醫院還有醫女,她為什麽非要親力親為。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頂着自己一國之君的身份麽?

難不成是身份還沒轉換過來?把他當皇上侍奉?

還是在擔心她自己的身體,怕傷口恢複不好,所以自己親自做?

但想起她剛剛巧妙地讨自己旨意,朝自己謝恩的樣子,褚铄覺得兩者都有。

這便能解釋得通了,順便還解釋通了她知道他受傷時那麽緊張的原因了,她其實也是在關心她自己的身體吧?

所以,她心裏也是想兩人能互穿回來?

得出這個結論,褚铄眉心輕輕攏起,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微妙。

居然有人不想當皇帝?

還是不費一絲力氣,輕松就到手的皇帝。

這要是讓他九泉之下那幾個為了這把龍椅,争得你死我活的兄弟知道,豈不要氣得吐血?

這般想着,他看栾哲哲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好奇。

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要把她整個人都看穿看透一般地盯着。

褚铄不知道,他現在是栾貴人,再深沉犀利的目光,在栾貴人這個嬌弱美人身上,都是別樣的風情。

他此時盯着栾哲哲,在旁人看來,并沒有其他意思,純粹就是栾貴人在含情脈脈看着皇上。

郎有情妾有意,這不是天生一對是什麽?

多來善嘴角都壓不住,心裏那叫一個開心呀。

殿內人不少,除了多來善這樣純粹為皇上開心的,也有人在看了‘皇上’和‘栾貴人’的相處後,心裏起了旁的心思。

只不過這會兒栾哲哲和褚铄,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誰也沒留意殿內情形。

等把傷口周邊的血跡清理幹淨,栾哲哲又讓多來善取了最烈的白酒來。

幸好多來善周全,特意讓人備了薄酒,他雖不知道皇上這會兒正給栾貴人上藥,突然要白酒是何用意,但還是迅速把酒取了過來。

栾哲哲也不知道這個時代釀酒技術是什麽水平,拿來清創有沒有作用,反正聊勝于無罷,有總比沒有強。

從多來善手裏接過白酒,她倒了一些在幹淨的新帕子上,而後擡頭輕輕對褚铄道:“可能會有點兒疼,你忍一下。”

褚铄:“?”

其他人:“………………”皇上對栾貴人可真體貼真溫柔啊!

就在褚铄和其他人一樣詫異她拿着白酒要做什麽時,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痛歸痛,他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只是直勾勾看着栾哲哲。

只是這次的眼神裏,更多了幾分探究——她這麽做,是什麽意思?

報複他把她的手弄傷?

可看她皺着眉頭小心翼翼的樣子,又不太像。

眼看她用沾了白酒的帕子把掌心沒處傷口都擦了一遍,褚铄沉吟片刻,道:“這是作甚?”

語氣算不得多恭敬,只是現在殿內所有人都沉浸在皇上和栾貴人好恩愛好般配的氣氛中,沒有人察覺到這語氣有什麽不對勁。

就算察覺到了,也只會覺得這是栾貴人和皇上的相處模式就是如此。

皇上都不覺得有什麽,他們又有什麽資格覺得不對?

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喜歡不就好了?

“破皮流血,髒東西會順着傷口進身體裏面去,”栾哲哲猜到褚铄會問,擡頭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釋道:“白酒可以清除一部分髒東西,這樣傷口就不容易化膿,好得更快一些。”

褚铄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等清創完畢,栾哲哲用小銀勺取了金瘡藥,小心地塗在傷口上,塗完又用幹淨的棉紗把兩只受傷的手給包起來。

手心的位置比較特殊,栾哲哲便多包了幾層。

“好了。”等包紮完,栾哲哲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沒想到褚铄還挺配合。

剛剛用白酒清創他都沒任何反應,估摸着他也不是故意傷她的手。

想到他剛剛痛苦的樣子,栾哲哲有些好奇他到底經歷了什麽,居然下這麽狠的手扣手心,他不知道疼嗎?

這麽想着,栾哲哲看了褚铄一眼。

褚铄正在看自己兩只被包得很有美感的手。

包紮手法還挺像樣。

“用飯罷,”栾哲哲淨了手,對褚铄道:“等會兒飯該涼了。”

多來善本想說,涼了他也很快就能熱好,但瞧着栾貴人點頭,他就又識趣地把話咽了回去——皇上和栾貴人說話,他插什麽嘴?日後可要謹記!

看着他的手,栾哲哲想了想,在他身旁坐下。

坐下後沒急着布菜,而是先給他倒了杯水,直接遞到他嘴邊:“先淑下口。”

褚铄:“?”

栾哲哲:“剛剛喝了藥,還沒漱口。”

褚铄這才想起來她剛剛确實有提議給他倒水漱口,只是那杯水灑了。

他不習慣別人喂他。

無論是藥還是水,他都不習慣。

他擡手要自己接過杯子。

栾哲哲躲開手,認真道:“手還傷着,剛上了藥,不能使力。”

傷口那麽深,動來動去,什麽時候能長好?

褚铄擡眼看她:“我自己可以。”

栾哲哲眉心微蹙。

這麽倔……自尊心還挺強。

手包成那樣,手指都彎不了,怎麽自己端水杯?

她沒直接揭穿,只是認真解釋:“手剛包好,用力會牽動傷口,萬一沒拿穩,傷口見了水,要重新包紮不說,還會影響傷口恢複。”

褚铄不信她的話。

別說這樣輕微的傷口,就是比這嚴重的刀劍傷,也就幾天就能自己長好。

但她神色認真,眼神尤其清澈,不像故意誇大。

小丫頭,沒經過事,會這麽認為也正常。

他遲疑片刻,低頭就着她的手喝水漱口。

多來善:“???”

給月彤看完診進來給皇上回話的陳院正:“…………”

受寵若驚還未從震驚中完全回神的月彤:“——!!!”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同時低下頭,權當什麽都沒看到。

栾哲哲把餘下的水放回去,自然地對褚铄說道:“你拿筷子更不方便,想吃什麽,我……朕幫你夾。”

這聲‘朕’,栾哲哲說的有點心虛。

她也沒敢看褚铄,只是掩飾性地先給他夾了筷子清淡口的菜——身子虛弱,大病一場,飲食清淡些不會出錯。

褚铄對她那聲‘朕’并沒在意。

相比而言,他對她自稱了‘朕’後的心虛反應,反而更有興趣。

他沒說話,就看着她心虛下不住給他夾菜。

看了一會兒,他嘴角微不可查勾了勾。

呵。

有點意思。

因為心虛,埋頭夾菜栾哲哲,夾着夾着,見褚铄碗裏的菜越堆越多,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褚铄不能拿筷子,自然也不能把她夾的菜吃掉。

她夾菜的手頓了一瞬,收回後,轉頭就看到,褚铄正眸色詭異地看着她。

栾哲哲:“……”

他是在笑?

還是看她笑話?

想着壽宴還有那個廢棄宮殿時,他通身凜冽的王者之氣,應該不會這麽無聊。

她眨了眨眼讪讪道:“你的手現在不能拿筷子,喂、喂你吃?”

面對面,‘朕’這個稱呼她确實有點說不出口,幹脆省略了主語。

六歲之後,他就再不準任何人喂他任何東西,尤其是飯。

不過對上她清澈的眼神,褚铄颔首:“嗯。”

但喂着喂着,栾哲哲有些後悔把褚铄的手包紮成這樣。

尤其是她每喂一口飯,褚铄就看她一眼,一開始還好,慢慢的,她全身汗毛都一根根豎了起來。

倒不是怕,也不是冷。

是詭異。

這感覺真的太詭異了,明明剛剛喂他吃藥喝水都沒這樣。

她真的後悔了。

可褚铄明顯還沒吃飽,喂一半不喂了,會把他惹毛的吧?

栾哲哲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喂。

褚铄其實對吃飯并沒有太大興趣。

哪怕剛剛這個身體餓的發出了咕嚕聲,他也對吃飯提不起興趣。

飯菜在他嘴裏,都一個味,六歲後,食物對他而言就只剩充饑這一個功能。

他很少有主動進食的欲。望,大多時候都不太吃東西,都是多來善不怕死的勸谏下,他才會吃上一些。

不過現在,吃着栾哲哲一口口喂到嘴裏的飯菜,褚铄覺得,吃飯好像也有點意思。

他甚至生出一絲想要吃東西的念頭。

這個念頭多少年都沒在他身上出現過了。

有些陌生,但更多的是新奇。

不知道是因為他現在穿成了栾哲哲,還是因為這頓飯是栾哲哲喂他吃的緣故,褚铄就一直盯着栾哲哲觀察。

栾哲哲卻是要撐不住了,偏生褚铄一直吃一直吃,壓根沒有停下來不吃了的意思。

吃飯就就好好吃飯,總盯着她看什麽?

這張臉不是他自己麽,有什麽好看的?

就在她準備以身體太虛不宜吃太多容易積食為借口停下筷子時,宮人一聲通禀宛如天籁把她從這詭異中救出。

“啓禀皇上,林貴妃殿外求見。”多來善也不想打擾皇上喂栾貴人用餐,但林貴妃已經等了許久,脾氣實在有些大,連太後都搬出來了,他沒辦法,只能進來通傳。

林貴妃掌六宮事,又一直以後宮第一人自居,這個時候過來,怕是來者不善。

但栾哲哲也顧不得那麽多,立刻放下筷子:“讓她進來!”

然而她筷子還沒放到盤子上,就聽到褚铄清淩淩的嗓音響起:“想喝芙蓉湯。”

栾哲哲:“……”

吃了這麽多菜,确實要喝些湯順順才舒服,喂都喂了,總得善始善終讓人吃好,更別說還是褚铄主動提的要求……

于是她又拿起勺子。

林貴妃急急忙忙趕進來時,看到的就是皇上正親手喂栾貴人喝湯。

林貴妃:“???”

林貴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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