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幹渴的感覺消失，水潤的氣息蔓延周身，容夏沉沉地睜開了眼，入眼卻都是麻木的黑白色，後來逐漸變得清晰。

陽光，沙灘，海水，在容夏還沒有完全清醒的時候，他偏偏頭。

看到……

四雙正睜大，努力盯着他的大眼睛！

容夏一驚，但他被陷入白色的殼裏，只能被迫迎來一陣頭暈目眩。努力維持平衡，鮮紅的舌頭不停地朝他襲來，每根舌頭都濕漉漉的，還有明顯的倒刺！

現在的他一定像個皮球！

被這群不知道是什麽的生物來回滾動！

其實，黑龍們只是在進行他們孵蛋的第一步——

“先不用孵蛋，用口水舔舔，這樣可以建立良好的父子情誼。”

“讓我舔舔！讓我舔舔！”

“你舔得還不夠多嗎？！”

“不夠不夠！蛋崽的屁股花我還沒舔！”

殼裏的容夏一驚，此刻他雖然不清楚自己在哪裏，但炎熱的溫度，灼烈的太陽，已經不斷靠近他的軟熱舌頭，都讓他頭皮發麻，哦，不，屁股發麻……

可他，只能被迫承認這般寵愛。

蛋裏的容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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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過後，這樣的轉圈游戲終于停了，容夏喘着氣打量四周，再次對上兇悍的龍眼。

“咦？我好像聽到了蛋崽的呼吸聲？”

“嗯？？”

“嗯！嗯！我也聽到了！”

“呼啦啦~呼啦啦~真可愛~”這次說話的是帕帕，蛋崽正在他肚皮上。

蛋裏活了千萬年的容夏：囧。jpg

第一次被人，哦，不，被某群怪龍說可愛……

就挺讓龍頭禿的。

這群長相奇怪的怪物并沒有立刻收手。

容夏靜靜觀察蛋殼外的世界，綠茵濃密，遠處的樹木參天，還有浩瀚不見邊際的“江河”，殼下的沙土自帶熱度，但殼頂的陽光被黑色的巨翅遮蓋，從左右的黑羽翼邊竄來習習暖風。

“往裏面靠靠，蛋崽曬到太陽了！”

“對，我腳這裏都漏太陽了，帕帕，往旁邊去去，別讓白白胖胖的蛋崽曬黑了！”

就這樣，明明他該承受這樣惡劣的暑氣，卻莫名被遮擋得很好。

容夏眨眨眼。

心間微軟。

可很快，胖胖的帕帕龍形一動，脆弱的蛋崽從他肚子滑落而下，享受了一把龍形滑滑梯，然後“啪叽”一誰，順着帕帕剛挖的坑一路速滾。

“蛋崽掉下去了！”

群龍咆哮。

“快去撈蛋崽！”

“我去了！”

“我去了！”

話音剛落，巨龍一齊飛湧而下，地崩山摧，飛沙騰起。

最後發出悲慘痛叫的，是被迫壓在最低下的帕帕：“你們壓倒我了！”

而容夏摔在坑底，卻意外德不疼，因為這幾只怪物早已将他圍住，溫熱的舌頭再次洗卷他的蛋殼，這種感覺，就像他出生在白澤時，溫潤甘澤滋潤龍身，每一片鱗片都在舒适地舒展着。

容夏漸漸阖眼。

而那些記憶如夢似幻。

漸漸離他遠去，餘下的，只有純白的初生記憶，以及孱弱且無力的身體。

-

一年後。

“瑞德，我這樣孵蛋的姿勢對麽？”

無論第多少次孵蛋，帕帕總是很緊張。

話音剛落，沙灘上曬太陽的瑞德就見帕帕正緊緊地用他那雙小胖翅膀籠着白色的蛋崽，帕帕的翅膀雖然肥碩多肉，但實在太過短小，蛋崽在他的胳肢窩下孵化時，總是顧頭不顧尾。

瑞德紅色的龍目泛起圈圈漣漪。

沉穩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顆瘋狂将蛋崽挪到自己這裏的心。

布魯卻很直接，數到第21600下，他一把奪過帕帕翅膀下的蛋崽，小心地放在自己翅根之下。這裏是龍族唯一的軟處，裏面沒有尖利的翅刺，也沒有硬邦邦的黑鱗，有的，僅僅是龍族最細密溫軟、最适合蛋崽孵化的軟羽。

“現在輪到我了！”

帕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蛋崽被三哥抱走。

帕帕忍不住往布魯（蛋崽）那兒靠靠，原本四只龍圈起來的圓圈一下子缺了個口子。

從蛋崽被定義為他們龍族的珍惜幼崽起，距今已經一年零七個月。

荒蕪星孵蛋很難，在這樣炎熱的熱帶氣候下，狂躁的新手爸爸伯伯們時常捉襟見肘。

因為他們發現這裏最近雨下得更多了，天氣時晴時雨，陰晴不定，黑色的怪獸們并不怕的，但為了蛋崽，他們需要手舉巨大的芭蕉葉子，為蛋崽遮雨。在豔陽高照的白天，龍龍們會輪流豎起翅膀。

所以蛋崽每一次“入睡”，都是在密密麻麻的黑色翅膀之下。

這次睡醒，蛋崽在蛋裏活蹦亂跳。

但他朦胧地睜開眼，透過雪白的蛋殼，看向外面的爸爸和伯伯們。

今天爸爸和伯伯也和他一起貼貼睡覺了哦！

快樂！

才被孵了一年多，但殼裏的他已經具備簡單的思維意識。

蛋崽轉動小小的腦子，也只能記得，那個暗無天日的日子裏，他被他高高大大的帕帕爸爸親手舉起。

那天，他有了爸爸！

以及，三位長得和爸爸很像的伯伯。

慢吞吞的嘎零（格林）伯伯，活潑好動的噗露（布魯）伯伯，還有他最最沉穩，最最嚴厲的歪的（瑞德）伯伯！

只是伯伯們真的好可憐，比PaPa爸爸瘦多了……

“崽崽渴了嗎？”

如今的瑞德已經很熟悉蛋崽的跳動口令。

跳一下，是渴了。

跳兩下，是想曬太陽。

跳三下、四下、五下及以上……就純粹就是被帕帕翅膀夾得太緊，勒得慌。

現在蛋崽在布魯的翅膀下跳動了一下，就是渴了。

一旁的格林聞言，熟練地為蛋崽取來了剛才提取的蒸餾水。

為了這一葉子的水，他們硬生生想起讀書時老師傳授的野外求生技能（雖然他們作為食物鏈的頂端，并不需要這些技能……），四只龍，除了抱着蛋崽傻笑的帕帕，都努力提前給蛋崽抓産奶獸，最後終于抓到了好吃的咩羊進行圈養。

此外，他們還複原了野外取水淨化的方法。

當然，帕帕還是有點用處了。

他積極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因為懶得去叢林找水，他們可以就地取材，用尿液蒸餾。

但很快，這個建議被猛獸三兄弟無情拒絕。

最後取用了海水。

格林最細心，所以蒸餾水的任務就交給了他。

黑龍的眼睛宛若好看的綠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黑爪小心将柔嫩芭蕉葉卷成錐桶裝，在去坑裏舀水。

蛋崽只跳了一下，就老實地不在多動。

因為伯伯們很厲害！

知道他想喝水啦！

蛋崽喝水，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喝水，神智只有一年多的小白蛋腦子小小的，沒有物理意義上的眼，也沒有物理意義上的嘴。

他只是，喜歡貼貼伯伯們弄出來的水！

涼涼的，好舒服！

就是太少了，每次剛塗抹一遍蛋殼就沒有了。

而那個遠遠的，看不見邊的藍色的水，一點都不好，之前PaPa爸爸帶他去過一次，泡在身上鹹鹹的，熱熱的，出來以後被風一吹，還蟄得爪爪疼。

蛋崽輕輕地顫了一下。

正孵蛋的布魯立刻緊張起來：“快點快點！蛋崽快渴死了！”

蛋崽：？

但蛋仔很快沒時間糾結這些，因為這次嘎零（格林）伯伯的水好多！

蛋蛋的尾端都可以泡在剩下的芭蕉葉水坑！

蛋崽舒服地打着小呼嚕，蛋殼的尾端在不多的水裏輕點着，泛起圈圈細漣漪。

這點又被瑞德敏銳覺察到。

【蛋崽喜歡幹淨的水。】

瑞德在心裏默默記了下來，同時接過格林手中存儲的蒸餾水。

“瑞德？”格林不解。

“崽崽喜歡。”瑞德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赅。

格林綠蒙蒙的眼慢慢亮了起來。

很快，蛋崽即便被蒸發殆盡的芭蕉葉水坑，幹淨的水源重新續了上來，這次還更多！

足足淹沒三分之一個蛋蛋！

蛋崽舒服極了。

在布魯伯伯溫暖的羽根下，蛋蛋還泡在水裏，蛋崽迷迷糊糊地再次入睡。

阖眼的前一瞬，蛋崽隐約想起。

每一次泡完，他都有力氣一點。

那是不是多泡一下，他就破殼啦！

因為蛋崽很喜歡這類幹淨的水源，所以在瑞德的要求下，其他不用孵蛋的兩只龍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多挖幾個可以做蒸餾水的水坑。而最擅長挖坑的帕帕，也輪到他孵蛋。

可是今天的蛋崽不知怎麽回事。

總是不住地跳動着，似乎很焦慮，又很急迫。

而且總把他往某個方向引。

帕帕小心翼翼地帶着蛋，最終，帕帕在自己之前挖的滑滑梯坑前停下腳步。

“蛋崽要玩滑滑梯？”

蛋崽在蛋裏瘋狂跳動！

【不吖！不吖！】

【下！下！】

可惜帕帕聽不懂蛋崽的蛋言蛋語，他的小胖手偶死死的把持着正在跳動的蛋，圓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下頭的坑，胖墩墩的體型加上極其沉重穩實的下盤，這個滑梯大坑已經被他盤包漿了。

誤以為蛋崽想要他帶着玩滑滑梯，帕帕“咚咚”地往坑邊跑，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下面似乎有什麽東西閃過一縷幽光。

龍族的眼睛天生銳利。

無奈此刻站在洞前的帕帕是個沒常識的文盲。

帕帕發現了一枚黑色的蛋。

沒有光的坑下，蛋黑不溜秋的。

帕帕看着有些熟悉，但沒等他反應過來，白色的蛋崽卻從他的胳肢窩裏一躍而下，瞬間和這枚黑蛋貼合在一起。

這個蛋蛋的氣息！

他好喜歡！

蛋崽歡快地跳動着。

帕帕也快吓瘋了！

蛋崽！蛋崽！它跳下去了！

帕帕險些被吓得撅過去。

胖碩的身子随着小巧玲珑的白蛋一躍而下。

等他到達坑底，将眼前的場景納入眼底，帕帕的驚吓消失，轉而湧動的，是欣喜若狂。

一年前他挖到一個蛋崽，現在又挖到一個新的蛋！

沒錯！

眼下在站在潔白的蛋殼旁邊，還有一顆圓滾滾的黑蛋，比蛋崽大一圈，估摸約有九十公分粗，一百二十公分高，黑不溜秋的，而他們的可愛蛋崽似乎很喜歡這顆蛋，白花花的蛋圍着黑蛋打轉。

帕帕努力沉住氣，他帶着兩顆蛋上去，三位兄長已經連成排的站在旁邊，目光炯炯有神，看向他的眉眼都挽着刀子，很明顯，在埋怨。帕帕打了個哆嗦。

還好蛋崽沒事！

要不然他的三位兄長都要親手把他刀了！

帕帕心有餘悸，卻還記得炫耀。

“瑞德！看！又一個崽崽！”

可是瑞德只是看着老二格林小心地将白色的蛋崽抱起來，對于那顆黑蛋……瑞德卻失望的搖搖頭。

“這個蛋是死蛋。”

“死蛋？”

帕帕晃了晃偌大的一個黑蛋，頭頂冒出一個又一個小問號。

瑞德沒看這枚黑蛋，格林胳肢窩下蛋崽還在跳動着，只無聲接過蛋崽，并将其放在胳膊下，小心調試出最讓蛋崽舒服的角度，感知蛋崽已經溫和多了，瑞德這才平心靜氣。

瑞德道：“這枚黑蛋早就沒有生命體征，你摸摸它，是不是冰的。”

帕帕的小爪子的确涼飕飕的，他失望地把這枚蛋放在沙坑上。

不快，他想起什麽：“他是我們的同伴嗎！”

瑞德頓了頓，這才想起最小的弟弟并沒有像他們這一樣去過龍族的學校，也沒接受過系統的龍族知識，換句話說，帕帕就是貨真價實的文盲。

于是瑞德緩了緩，對帕帕仔細解釋：“對。”

“如果是初生的蛋，絕對不會有這麽複雜的金色紋路，而帕帕撿到的這枚蛋恐怕和我們一樣，在宇宙大爆炸前期蛋殼的主人縮回蛋裏自保，可惜它不如我們這般幸運，能夠重新孵化。”

這顆蛋冷冰冰的，也不再跳動。

無疑是一個死蛋。

死蛋歸死蛋，龍龍們還要孵化蛋崽。

又是大半年的孵化。

這顆荒蕪星并沒有春夏秋冬的四季分別，全年夏季，且悶熱多雨，蛋崽不喜歡潮濕的土壤，每次下雨他都蹦蹦跳跳地趴在爸爸和伯伯們的腳背上，每個伯伯都會張開他們巨大的黑色翅膀，為他形成四面擋風的獨立空間。

但不僅他一個蛋要躲雨，蛋崽還喜歡貼貼他的黑蛋兄弟。

這對孵蛋的怪獸們而言，無疑是沉重的負擔。

黑蛋即便死了，那也超重的！

帕帕忍不住抻抻腿，辛虧瑞德及時把蛋崽和黑蛋接過去了，否則他的腳就要麻了！

但帕帕倔強的忍住了。

他，帕·蛋崽之父·帕，絕對能承受住這樣幸福的重量！

好在瑞德給出了個好消息。

“蛋崽最近越來越活躍了，檢查過蛋殼，殼越來越薄。”

三位龍兄弟睜着各色的大眼睛，拭目以待：“所以，蛋崽快孵化了？”

“對。”

“蛋崽！蛋崽！要出來啦！”

“我要當爸爸啦！”

“我要當伯伯啦！”

瑞德捧着蛋，頗為狹窄的紅色雙瞳微微凝着，大大的龍嘴扯出一抹微笑，其中的獠牙萬分尖利。

但蛋崽并不害怕。

因為爸爸和伯伯們很期待他破殼。

純白的蛋崽往上頂頂，努力貼上大伯伯的尖牙,仿佛在蹭癢一般，蛋身還輕輕顫抖着。

瑞德立刻收起獠牙，只留一排齊齒任由蛋崽蹭。

白色蛋崽喜歡的純淨蒸餾水，他們準備了很多。還有白色蛋崽成功孵化後需要喝乳汁，他們直接圈養了幾百只産奶獸，更有甚者，瑞德、格林還有布魯還提前找來了許多金燦燦的礦石，用龍族特有的尖利爪牙不斷打磨着，直到礦石外面的石頭被抹去，露出裏面燦爛光輝的寶石。

足足攢了小山那麽高，打算給蛋崽做一張五彩斑斓的龍床。

而現在，龍床的面積要足足擴大一倍多。

因為蛋崽時時刻刻都要貼着那顆已經沒有龍息的死亡黑蛋，在爸爸和伯伯們的胳肢窩之下，蛋崽的尾端還要抵着黑蛋，原本就潔白無瑕，如今蛋崽的蛋殼在黑蛋的映襯下更加剔透晶瑩。

走過路過、或閑散、或忙碌的伯伯們總是會忍不住視線注視蛋崽，語意慈祥。

尤其帕帕，熊熊父愛無處燃燒。

很快，蛋崽又被帕帕熟練地舔到翻身。

“舔舔崽崽的小腦袋~”

“少舔點！”

“為什麽啊？！”

“崽崽就快破殼了，萬一以後被舔禿毛了怎麽辦！”

帕帕不信布魯，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哥瑞德。

只見瑞德矜貴點頭，将帕帕的口水擦拭而去以後，再次為蛋崽糊上了一層濃郁的龍息液：“蛋崽的确快破殼了，而耶魯爺爺家的蛋就因為他們一大家子時時舔，崽子破殼才會一根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