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挑釁

挑釁

随着那氣息出現的,是一只手。

修長瓷白的手指握住哪吒滿是污血的手腕,阻止了劍尖的進一步深入。

如若這氣息不是那樣熟悉,哪吒此刻恐怕早就一劍刺去。更別提,那人偏要貼着他身子說話,聲音掃着耳邊過,讓人渾身忍不住一顫,毫無邊界感:

“——哪吒,留他一命。”

是喬燭。

哪吒回頭,看見對方唇角那弧度恒定的微笑,鬓邊的發絲微微搖動,垂眸之時,顯得有些寬恕的慈悲。

然而,幾乎是瞬間的,哪吒就意識到:他心情不好。

那雙被眼睫所掩蓋的眸瞳中,是沒褪去的冰冷,以及握着他手腕時,有些過于用力了。

然而下一刻,這又仿佛是錯覺了,因為喬燭的另一只手撫上了他的臉,以輕柔而暧昧的力度,擦去他下颚濺的血:“怎麽又弄得這副樣子,也不嫌髒麽?……罷了罷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沒等哪吒回應,穿着薄款風衣的男人便握着少年的手腕,抽出刺入七寸的陰陽劍。他攬着哪吒的腰,在空中往後退幾步,另一手畫出一道金光咒印,打入那巨蛇體內。

剎那間,周圍的洪水回流,山巒回轉。喬燭松開摟着哪吒腰的手,右拳握左手食指于胸前,做出智拳印,垂眸低語:

“醒來吧。”

——消滅無明煩惱,方能得佛智慧。

他再次睜眼,雙眸染上金色,佛光普照。

褐蛇歇斯底裏的掙紮瞬間停滞,血紅的雙眸中流下兩滴淚水,仿佛怨恨又仿佛釋然,轟然倒塌。山搖地動,然後重歸沉寂,巨大的長蛇化作土褐色的山脈,留在這滿目瘡痍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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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原來的位置,只留下一條小小的灰鼠蛇。它的身上留着大大小小的瘡口,七寸處和中部的最為嚴重,深可見骨,此刻在二人的注視下一動不動,奄奄一息。

哪吒終于能問出疑惑了:“什麽情況?”

喬燭沒急着回答。

他帶着哪吒落到地上,往前走幾步,撿起地上的小蛇:“那群人應該還沒跑遠。”

哪吒愣了愣,反應很快:“那群苗疆人?要我去追嗎?”

“不用。”喬燭說,手中靈鹫宮燈顯現。無數怨魂從蓮花形狀的琉璃燈中湧出,順着某個方向去。這些怨魂便是祭壇旁邊的那些,和來收屍的、通蠱術的苗疆黑袍人有一面之緣,對其氣息有印象,讓他們去找,更為方便。

而哪吒看着這堆怨魂,眉頭皺起來了:“哪來的?”

喬燭言簡意赅:“張家造的孽。之前我看他們的屍體,就覺得面相古怪,果然是殺孽纏身。”

哪吒頓時明白,心直口快地評價:“死得好。”

只是剛說完,就覺得有點不好,只好補上一句:“我是說,那些該死的人。”

他這補丁打得,讓喬燭的心情終于稍微輕松了些,轉過身,給一身蛇血的哪吒施了個清潔咒,揉了揉哪吒的頭,讓對方差點炸毛:“那些孩子還活着。”

哪吒略有些意外,愣了一下,炸毛失敗,只好讓他摸了頭:“所以你讓我放這蛇妖一馬?”

喬燭點點頭。他看一眼那邊從倒塌的樹木底下狼狽爬出來的清旸和釋無涯,這兩個可憐的凡人剛剛見證了神仙打架,心神俱震,雖說險些被波及,但也算是有所感悟。在聽喬燭簡要說明情況後,二人當即要求去看看那些孩子和祭壇。

“這種以怨氣滋養龍脈的邪術,但凡傳開,将是大患!”清旸憂心仲仲地道,“不知這授法者是何許人,又有何種目的……”

“我大概知道是誰。”然而喬燭卻說。

衆人目光頓時都看向他,哪吒更是意識到這便是讓喬燭心情欠佳的原因。然而,即使是有所猜測,聽到那個名字時,他依舊不可避免地有點煩躁:

“——授法者,是‘天魔’。”

喬燭說,眸色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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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燭和天魔可算是積怨已深。

從千年前唐末的第四次量劫,萬魔複蘇,便一直敵對。後來哪吒為将祂鎮壓淵下,身軀崩落,惹得他們二人千年不見,更是怨恨頗深。

之前在真武市永夜城的墓穴中,對方的分/身和喬燭打了個照面,大放厥詞,再三挑釁,喬燭還能勉強心平氣和,幹祂個灰飛煙滅;然而這次再見,就免不得煩躁了:這麽又是這晦氣東西?

更何況,根據那些怨魂的記憶來看,還是個實力不俗的分/身。

祭壇不遠處的山洞外,喬燭和哪吒讨論着這件事:“那些黑袍人,恐怕是天魔的勢力。畢竟他們說是‘履行約定’,恐怕便是當初天魔向張家授法時立下的條件——待惡蛟化龍之時,要被祂取走內丹。”

“天魔要龍的內丹做什麽?而且,祂幹嘛不自己來?”哪吒冷哼一聲,“怕不是在某個角落裏茍延殘喘,天天靠吃藥續命,太陽一曬就得化了!”

喬燭被他逗笑了:“太子爺說的是。等待會找到那幾個逃走的苗疆邪修,大概就會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祂還真是落魄,”哪吒銳評,“曾經呼風喚雨的天魔陛下,如今淪落到用這種只會操控屍體的小喽喽當手下,呵呵,還真是未來可期。”

喬燭挑挑眉,感覺哪吒最近沖浪強度還挺高,正想揶揄兩句,卻聽山洞裏傳來一陣騷動。

那裏面是清旸和釋無涯,以及那些張家被煞龍藏起來的孩子。一進去,就見釋無涯手足無措地抱着一個不足兩歲的小娃娃,滿臉茫然——原來是小孩兒看到他的光頭覺得好玩,伸手要抱抱,結果這一抱就直接尿在了對方身上——喬燭目不忍視地默默退出山洞。

然後,看向跟着他出來的張雯姝:“你有話要說。”

肯定句。

張雯姝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不過倒是不見之前那種崩潰脆弱:“先生,那條龍被你們……殺掉了嗎?”

喬燭看她一眼,沒回答,而是提起別的:“你是張家二小姐?”

張雯姝抿抿唇。

“已經沒有張家了,先生。”她說。

喬燭絲毫沒有戳了對方傷疤的愧疚:“對于獻祭這件事,你一開始知道多少?”

能夠在家人死後,去找煞龍尋求庇護,後來甚至想用自己的血為媒介,吸引怨魂對付喬燭。這女孩別的不說,在邪術上還真是有點天賦。

張雯姝低着頭:“我只模糊地知道爸爸的礦區裏每年都會出事,但是會被壓下來。”

可想而知,那些礦工最後的結局都是被帶上了這條山脈,成為了祭壇邊的一具屍骨。

“還有就是……”她的聲音低下去,“媽媽說,如果他們哪天不見了,可以去山上葉子最紅的地方找他們。”

喬燭不置可否:“我不知道這場邪術你有多少了解,但看在你最終還是保護了這群孩子的份上,我不會追究。”

張家行邪術,最後落到如此境地,也算咎由自取。

“你只需要知道,如若我再看見你們張家人做出類似的事情,”他似笑非笑,“為民除害,義不容辭。”

……張雯姝深吸一口氣:“我明白的,先生。”

沒再問那條煞龍的結局。

而這時,山洞裏的清旸和釋無涯也終于結束了兵荒馬亂,抱着、牽着些小孩走出來:“有個女孩子發燒了,還幾個孩子受了傷,我已經給他們進行了基礎治療,不知二位準備如何安排……”

喬燭在走神,聞言漫不經心地道:“打120吧,錢讓彭市長付。”

清旸:“……好的。”

這位道長掏出手機,開始磕磕巴巴打電話。而他打完,喬燭也正好收到那些放出去的怨魂回饋的信息:“那三個苗疆邪修已經自盡了。”

“什麽?”清旸和釋無涯都相當意外,還有點着急,“那豈不是,線索斷了……”

“沒關系,死人一樣能開口。”喬燭淡淡地說,和他那溫和的外貌顯得分外違和。

“但毫無疑問,是個挑釁啊。”

他似笑非笑,身形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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