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高專篇(21)
高專篇(21)
夏油傑發現五條悟最近怪怪的。
這種怪是很細微的,并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一點反常的行為:比如有時候會忽然發呆,有時候會忽然盯着他自己的手指看,有時候會趴在大橋上在車輛往來的轟鳴中看日落,眼神安靜又溫柔,仿佛忽然從天天打打殺殺的暴力狂變成了什麽柔弱美麗的文藝青少年。
再比如他們現在正坐在回程的地鐵上,光是夏油傑記得的,可以去他喜歡的甜品店的站點,就已經過去五六個了,但五條悟完全沒有跳車去購買的意思,只是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仰起頭看車頂垂下的把手,在行進過程中均勻地晃動。
他對五條悟的感知,要比五條悟對他的感知,清晰得多。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倒不是他們的友情特別失衡什麽的,而是五條悟不是會把敏銳的觀察往猜測別人的心情和想法上去用的那種類型。六眼讓他對世界的洞察已經夠深入了,他不想再同樣深入他人的心靈,那并不是什麽友好的體驗。
夏油傑也完全能理解他為什麽會是這樣的性格,畢竟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中會不小心洩露一點信息,就好像手指縫裏漏出兩滴沙子,但他依然只用幾面就想象出了五條悟小時候的狀态:一定是異常的衆星捧月。
被捧着長大的人是不會去仔細觀察和揣摩他人心情的,在他的世界裏,這種行為沒準甚至是一種冒犯。五條悟不想冒犯夏油傑,于是從不過度地去凝視他。
夏油傑也沒有天天琢磨他的心情,他只是天生敏感,又在經年累月的成長中主動或被動地讀着空氣,所以在這方面幾乎是有種無法關閉的洞察。更何況五條悟在他面前雖然有點遮掩,可也不多。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哪怕看到別人好像有點問題,但只要對方不主動求助,他也不會強行介入幫忙;換到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樣,即使他表達出了困惑,可只要沒有向外表達,就是他暫時并不需要也并不想要幫助的意思。
介于同窗友誼和“萬一呢” “萬一他遇到什麽真的難以啓齒的事情呢”的責任心,夏油傑還是主動邁出了一步: “有什麽煩心事嗎,悟”
但就和他預想中一樣,五條悟有什麽事自然會說,不說就是不想說——對方只是打了個哈欠,自在地說: “是有點事,算不上煩心吧,我只是在想……想好再告訴你。”
真的不該問的,早知道會是這種答案不是嗎顯得好像我不懂他一樣,沒意思。
夏油傑偏開頭,視線被座位左邊一個小嬰兒吸引了,它有着一雙生機盎然的綠眼睛。其實和觀南鏡的眼睛顏色有點出入,但夏油傑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也許對方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于是微笑起來。孩子媽媽卻立刻滿臉嫌棄警惕瞪了他一樣,轉過身去,用後背把孩子擋住。
他還帶着笑的嘴角尴尬在原處,慢慢垂落下去,像一個悲傷的括號。
五條悟還是在看把手,輕盈晃動的扶手,地鐵偶爾會穿到路面上一段,于是有燦爛的陽光照耀到塑料殼子上,光芒晶瑩躍動着,短暫折射着絢麗的顏色,仿佛它們是水晶制品。
鏡在幹嘛呢會不會正在想我呢。
真叫人為難。
“終于考完數學了……”觀南鏡正在醫務室裏給硝子幫忙,順便由她來給他的生物課的複習進度來做做檢查。這一會兒他雖然累,但精神上顯然放松了很多,絮絮叨叨地說着考前以為自己要完蛋了,晚上差點沒睡着,但結果數學題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夏日越發深了,觀南鏡說道自己窗外的梨樹的葉子變成了深綠色,而且有蟬開始叫。
“再過半個月,它們就會吵死你的。”硝子一邊整理藥劑,一邊搭話。
“沒事,讓它們叫吧。”觀南鏡寬容地說: “畢竟是一年裏最熱的時間,別的日子,也并不值得它們這麽熱情高漲啊。”
硝子叼着煙笑了,聲音懶洋洋的: “你和五條像一點,喜歡夏天。夏油那家夥就受罪得不行。”
“前輩确實很怕熱,也不愛吃東西。”
“雖然他确實怕,但在你面前也有點表演成分啦。你別費勁巴拉得恨不得去喂他,你越擔心他越裝模作樣的。”
“沒有裝模作樣,前輩是真的不舒服。”
“都一學期了,你怎麽還沒發現他們倆的本質。”
“本質是什麽”
“缺愛的問題兒童。”
“才不是這樣呢,硝子前輩。前輩都很溫柔,很有愛心,也有很多人愛他們。”
“哈哈,鏡真會開玩笑。”
……
他們聊了很久,又說到許多關于暑假的事。咒術師是沒有寒暑假的,只有一個理論上有七天,實際上也不一定能放滿的年假。+畢竟這兩個假期屬于一年中氣候最惡劣的時間,超高溫和超低溫帶來的現實問題,和現實問題讓人心生出的痛苦怨怼,會讓咒靈異常活躍。所以這段時間盡管沒課,卻只會和之前一樣辛苦。
“我想能幫上忙……”觀南鏡很自然地說。
硝子瞥了一眼他站在窗前逆光背影,仿佛像透視一樣一眼看到了他辛苦跳動的心髒,卻到底還是沒說出來,只是講: “你現在和他們一起出勤的時間也不少了。”
“我不能和七海和灰原他們一起嗎”觀南鏡小聲問,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管控令能更寬松點。其實,最近他的長進還挺大的——咒術逆轉,五條悟琢磨了好幾年還沒成功的東西,他已經開始偶爾能做到了。雖然這也是因為他的術式很簡單,完全不如無下限術式那麽精巧與複雜,但他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在變強了。
和五條還有夏油一起出門固然好,但他們倆能分別帶他的機會比較少,兩人一起的時候多。既然都有他們倆了,觀南鏡雖然進步很大,但依然是沒必要的添頭,只有時間寬松的任務會帶他一起玩玩,稍微累一點的事他就被兩人一同拒絕了。前輩也就算了,除了累一點,皮都不會被蹭破,強得讓人安心。七海和灰原搞出一身傷狼狽不堪卻是常有的事了,但觀南鏡卻不能和他們一起出勤,完全幫不上忙。
“這話可別讓他倆聽到了。”硝子笑得眯起了眼睛,淚痣鮮活又美麗地像是小小的花一樣綻放在她的臉上: “缺愛兒童嫉妒心一般比較強。”
“都說了前輩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鏡這麽一本正經說笑話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硝子前輩才是在開玩笑吧……本來就是嘛,前輩們不缺愛,也不缺我。傍晚時分他們回來了,夏油傑去洗澡換衣服,五條悟直接癱在了他新買的巴塞羅那椅上一邊舒服地嘆氣一邊吃千層蜂蜜蛋糕——新家具幾乎全都直接放觀南鏡這兒了。觀南鏡捧着臉看他吃東西,難得感到了一點小小的惆悵。他感覺,自己也沒有那麽弱,夏油傑不讓他做累的工作,可能是出于一種習慣性的過度關愛他人,五條悟卻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剛來的時候,對方還無所顧忌地帶他進山呢。
我的身體……是不是有什麽問題,但硝子前輩瞞着我,前輩也在瞞着我呢
我是很麻煩的病人嗎
啊,果然在盯着我看。
吃蛋糕的五條悟難得在走神:他就知道觀南鏡肯定很想他,但沒想到會想得這麽直白,甚至什麽都不幹,就在這兒呆呆地看他。
喜愛如海浪,強烈到讓他完全無法忽視。
五條悟簡直想跑到咒術師內部論壇上去發一篇貼問問“學弟太愛我了怎麽辦”。
按照常理來說,他不應該為這種問題發愁的,畢竟衆所周知,喜歡他的人不是一般的多。雖然他們往往會在接近他後被吓跑,或者粉轉路人,路人轉黑,到處講他是多麽讨厭和可惡……但這不妨礙不管是在東京普通的街頭,還是咒術師內部的世界裏,他都是個很搶手的家夥!從生下來開始,每年過年的時候來說媒的人都能踏破門檻!
夏油傑其實比他女人緣更好這件事被他選擇性無視了。
但觀南鏡的情況顯然和這些都不一樣。
他也說不清是哪裏不一樣,可就是……不一樣。
五條悟翹着腿,頭扭過來看學弟柔軟的臉,柔軟的眼,又感覺自己的牙癢癢的,仿佛想撲上去咬一口,用力叼住學弟臉頰肉,吸果凍一樣吸起來。
把他當棉花糖一樣扯扯吃了。
舉在手裏,像玩扭扭糖一樣扯來扯去,繞成小麻花,再松開,然後舔兩口。
他從來沒對什麽人産生過這麽充滿食欲的幻想,這太恐怖了,難道就因為學弟的血是香噴噴的嗎可他最近也沒聞過他血的味道,不知道這份用壓咬住磨來磨去的欲望從何而來,難道該磨牙的竟是他自己。
觀南鏡是人,是他好不容易養得活泛了一點的麻煩精,才不是手裏的點心。
恐吓說把對方養胖二十斤就吃了,那是亂開玩笑,怎麽腦子卻仿佛當真了。
聰明好使的大腦從來沒犯過這種錯,五條悟真的很不解。
觀南鏡見他忽然不吃,又看着自己,便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腦袋,像是在問他怎麽了。
五條悟煩惱地扭開臉,不看他,只望向窗外,被夕陽照亮臉龐,正是夏油傑最近一直在吐槽的“感覺忽然變成了文藝青年”的憂郁美貌臉蛋。要是讓對方知道五條悟在露出這副表情時其實滿腦袋都是“我太想抱住學弟啃啃啃啃啃啃了怎麽辦”,他估計能當場給他一拳。
怎麽又不開心了呢前輩真的好像貓一樣,好難養啊。很有鏟屎官心态的觀南鏡以為是他手裏的這個蛋糕他不喜歡,于是去冰箱裏又每個口味都拿了一款出來,放在他面前給他挑:
“是都不喜歡嗎要不要試試這個是新口味……”
五條悟的視線從五彩斑斓的蛋糕上移動到了觀南鏡的臉上。
現在最想嗷嗚一口咬住是你的,怎麽辦
他難得有點生發出絕望來,打算馬上去找硝子問問看自己是不是感染什麽奇怪病毒了,忽然在十六歲芳齡,得了什麽食人症一類的怪病。
夏油傑挂着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來時,五條悟已經走開了,畢竟他看病的心很急切——這讓他有點意外。觀南鏡也有點沮喪的樣子,正在桌子上重新整理和擺放蛋糕,像檢查飯量的飼養員一樣憂心忡忡地告訴他“前輩比平時少吃了三分之二!”
臉上的表情仿佛寫着“他已經一分鐘沒吃飯了,我好擔心他餓死了”。
那飯桶,少吃三分之二也吃了五塊蛋糕了,有什麽好緊張的。夏油傑心生無奈,走了過來幫他一起裝好,手背不小心擦到觀南鏡冰冷的手,觸電般縮了回去,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你屋裏空調是不是開太低了”
不能出外勤已經很幫不上忙了,現在連做後勤都做不好!
觀南鏡真有點萎靡了,都忘了自己其實一開始想要和他們講自己數學可能考得還不錯的事情的,低落地說: “太冷了嗎我擔心前輩嫌熱的,那我現在……”
“不,也不是……”立刻察覺到他的情緒,夏油傑反而變得手足無措起來,最後到底還是極其小心地虛虛環繞了他一下,摸了摸他的頭發: “不用為了我開這麽低的,我擔心你會着涼。”
觀南鏡卻是非常自然地把這個空虛的擁抱變成了結實的,認真地把手環在了對方的背上。
“我只是想要前輩能好受點。”
說起來,已經三天沒見面了……
考試也快考完了,無論如何,下次出門帶上我吧,帶上我吧……
他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盡管夏油傑是看起來更反對他外出的那一個,但如果請求的話,沒準反而是和對方說更有用。要做這種真·撒嬌的事,他有點不好意思,把頭輕輕抵在對方鎖骨下,不敢擡頭看,只是輕聲說: “前輩……這次的咒靈球呢”
他決定曲折點開口,先問點正事鋪墊一下。
夏油傑呼吸都快不暢了: “……太遠了,來不及拿回來,所以我直接吃掉了。”
觀南鏡仰起頭看他,眉眼流露出關切與心疼: “好辛苦,不要再這麽辛苦了,前輩……”
下次把我帶着吧!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忽然被對方捧住臉。
夏油傑的大拇指輕輕刮過他下巴上的痣,微微戰栗着,神色在陰影中晦澀不明,低頭微微湊近——然後猛然頓住了。
瞳孔微微顫動,仿佛驚醒于自己在做什麽。
“這裏沾了一根悟的頭發。”他聲音繃得有點緊,指尖撚了什麽,直接丢了下去,觀南鏡沒看到。只聽頭頂夏油傑聲音溫柔地笑: “他怎麽像掉毛貓似的……” *
觀南鏡實在忍不住了,晃了晃他的胳膊懇求: “下次出門帶我一起吧,前輩,好嗎我想和你一起——”
其實觀南鏡腦子裏想的是他們三個一起出門,夏油傑能和他一同投贊成票,但對方理解的卻是他在懇求和他做雙人任務,把五條悟丢走去喝西北風。
好殘酷啊,這不是背叛朋友,背叛他們的穩定搭檔嗎
但因為這個月五條悟已背叛他三次,而且觀南鏡在晃他的胳膊,晃他的胳膊哎……不答應的話好可惡啊……所以夏油傑遲疑了零點幾秒後便無奈地笑了一下,應允下來: “好啊,暑假前會稍微寬泛一點時間,我正好有想要去找的咒靈……到時候,陪我去吧。”
手指依然自然地搭在觀南鏡的脖頸後面,玉一樣精雕細琢的手指,放在黑色的綢緞上。
“就我們倆。”
他帶着私心輕輕加了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語調輕飄飄,舌尖卻仿佛含上了一萬塊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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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你清高,你不起,你給自己解圍,造謠老子是掉毛貓(楚楚可憐emoji)
今天也寫得很開心!(心滿意足)媽咪們明天見啦,今天更的兩章也是每章評論裏抽五個媽咪發紅包包!nina以後就不天天說了,反正就默認每天抽一共十個媽咪獻愛心這樣,我愛媽咪,我愛媽咪!(扭動)(扭動)(扭動到媽咪腳下)(繞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