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快遞
快遞
在這套半個月沒換的衣服洗完烘幹前,我哪裏也去不了。
用難得無聊的休假時間,我反複思考怎樣才能對劉麗開展絕地反擊。呆坐一下午,除了想到暴揍她一頓讓她進醫院呆兩天然後自己進警察局呆兩天然後支付她巨額醫療費用以外,一籌莫展。
門鈴響起。
“誰啊?”
“你好,EMS,有個給謝斯琪的快件。”
可疑,極度可疑。還沒開始反擊,她就要置我于死地而後快了嗎?
從貓眼看出去,郵遞員勞碌的臉放大成球形,沒有任何異常。打開門,他開始往屋裏搬箱子,一箱,兩箱,三箱。
“請您簽收,在這……”
“這個……會是炸彈嗎?”
“……”他看我的眼光如同我是一個精神病人。
“如果是炸彈,你們負責嗎?”
“……” 他看我的眼光如同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精神病人。
簽完給他,他說了個冷笑話給我聽:“小姐,如果是炸彈,我早死了。”
“沒準是定時炸彈……”我的聲音極小,他摔門而去。
我狐疑地盯着三個箱子,又拿起手中簽收的單子查對,發現寄件人一欄空着。取來剪刀小心翼翼地拆開,一箱衣服。再拆開,又一箱衣服。再拆開,還是一箱衣服——一整箱內衣和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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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簽未摘,奢侈品牌,尺碼合适,款式考究,做工精良。會是誰?出手如此闊綽,做好事不留名,知道詳細地址,且——居然連謝斯琪的內衣尺寸都拿捏的那麽好?
太惡毒了!
摸摸暖氣上的外套,除了袖口微濕,其他地方都已烘幹,套上外套,從包裏翻出了那張手感極好的名片——鄒笑宇——你以為自己是派發禮物的聖誕老人嗎?只可惜要讓你失望了,謝斯琪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過聖誕老人,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還在過年,很多商家都沒有開門,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公用電話亭,一串號碼撥過去。
沒人接。
挂了再打……
沒人接。
挂了再打……
“鄒總正在開會,不方便接電話,請問哪位?”一個清冷的女聲,不溫不火。
“哦,不好意思哦,他大概幾點能結束?”
“還不清楚,請問您是?”
“哦,那他現在在哪開會?”
“請問您是?”
“算了。”大過年的開個什麽會!自己不休息還不讓別人休息!萬惡的資本家!一路發着牢騷溜達回家,煮上一鍋方便面得意地仰天長笑——明天晚上就可以吃到SJ白金五星酒店的自助餐啦,方便面,請你和鄒笑宇一起去死吧。
門鈴又響。
“誰?”
“我。”
“……”
挂在嘴邊的面條還來得及咬斷,飓風一樣沖到鏡子前,摸摸頭發整整衣領,努力抑制內心小鹿瘋撞,他是坐飛毛腿的嗎,來這麽快。
“你怎麽來了?”我開門,沒有請他進來的意思。
“你給我打電話了?”鄒笑宇雙臂交叉斜倚着門,難得的一身慵懶閑散之氣。
“沒有啊……”
“電話亭老板說你錢包落在那了……”
“……”翻衣服口袋,翻書包,翻沙發靠墊……直到瞥見茶幾上正在那叫我的錢包,才想起我出門打電話時根本沒帶它。
“找我幹嗎?”
“衣服是你送的?”臉雖漲得紅,氣焰不能滅。
“寄到了?那你怎麽還穿這身?”他說完就往屋裏走,根本不顧我趴在地上千辛萬苦擦到腰肌勞損才擦成锃亮的地板。
“喂……”
“幹嗎?”
“換鞋……”
“你有鞋讓我換嗎?”
“……”
“收拾得很溫馨嘛,小鬼。”
他的眼神如同微型偵察機,不經意間的輕掃已将屋內的一切洞悉,牆角的3箱衣服沒能阻止他的繼續探究,一圈下來終于落定——竟是在那鍋方便面上。
“你晚上就吃這個?”
“怎麽了?”
“你放假一直吃的這個?”
“關你什麽事?”
“換衣服。”
“幹嗎?”
“吃飯去,我餓了。”
“我吃飽了已經,你自己去吧。”
“誰說發工資請我吃飯的?”他挑眉看我。
“……”
“還愣着幹嘛?換上這套。”他在箱子裏随手一抽,拎出一條駝色羊絨連衣裙,一件純白羊絨大衣。
“請你吃飯可以,衣服拿回去。”我奪過他拿出的衣服扔進箱子,彎腰要将箱子向屋外推。
“你的衣着有損公司形象,這些衣服算你向公司借的,使用期限1個月,1個月後我會派人來取。”他站在我身後,冷眼看着我從裏忙到外。
“1個月,3箱衣服,敢情您是按照1天1套給我配的?”我停下手裏的動作,忿忿地看着他事不關己的漠然神色。
“難道你想1天換兩套?也不是不可以。”
我咬咬牙,實在不想與這個無賴一樣的老板繼續一天換幾套衣服的話題,算了,還是改天我自己還過去好了。
“想吃什麽?”見我堅持穿着原來的衣服出門,他的臉快板成了撲克。
“開封菜”,我說。用僅剩的200塊請他吃頓肯德基已經是我最大的誠意了。
“在哪?”
“SJ百貨樓上就有一家。”其實就在柏瑞琴行的旁邊,我時常垂涎。
“SJ百貨什麽時候有個開封菜?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是嗎?”他忽然微眯起眼,細究般看我。
“……”
在他不動聲色的觀察下,我再次噤聲。
“這就是你口中的開封菜?”
話說想到身着名貴西服坐在落地玻璃邊大啃雞翅的某人的樣子,我實在沒忍住偷笑,只得盡力扮無辜地說:“嗯, KFC俗稱開封菜,你不知道嗎?”
“大餐你自己留着吃吧,跟我吃小菜去。”火星叔叔馬丁陰着臉,拉起我就往電梯走。不吃就不吃,有必要生這麽大的氣嗎。
後海邊某條不起眼的小胡同裏,有個每天只上2桌的私房菜館,此刻我正陪他端坐其中一桌大氣不敢喘一口。大隐隐于市,打從服務員關上房門後,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無聊的四處張望,乍看還以為自己鑽進了某部古裝片,牆上虛掩着四扇紙糊窗戶,木制房梁上居然還有個鳥窩。
“真有特色,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你覺得有我不知道的嗎?”
“……”
我的老板原來是個睚眦必報的小人。
家常小炒陸續上桌——蚝油蘆筍,小炒黃牛肉,蟹黃豆腐,剁椒炒雞蛋,糖醋鲈魚,腌篤鮮……
這麽多菜,讓原本就不餓的我更沒胃口了,心下盤算一會結帳的時候到底需要端一個月的盤子還飯錢還是半個月就可以搞定。
“吃吧。”他指了指一桌子的菜,示意我提起筷子。
“不餓。”我撇撇嘴,現在哪有吃飯的心情。
“這不是你的最愛嗎?”他眼梢斜睨的方向正是那盤蟹黃豆腐。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自己的臉皮再厚一些,到至少不會讓他看到面頰赤紅的程度。
“鄒總對員工真是關愛有加,連底層職員對菜品的喜好都了如指掌。”我紅着一張臉嘀咕,不就是揭人短,誰不會呢?
他根本沒有理會我的話,正色道:“你爸娶劉麗之前你們住哪?和劉麗家離得遠嗎?”
我被他突然提出的如此奇怪的問題噎了半天。是啊,住哪呢?那時候斯琪還沒開始記日記,我根本不知道啊。
“其實吧,我一個多月前輕生過一次,死裏逃生後小時候的事就記不太清了……”一般穿越後舊事重提時不都是這個借口嗎?不敢擡頭,僅用眼角的餘光也能感受到他探究的犀利雙眸。
“這樣……去醫院檢查過嗎?”
“沒有。”
“改天去做個檢查吧,沒準能治好。”
“好。不過鄒總好像對與劉麗有關的事特別在意呢!”憑我天生敏銳的直覺,他和劉麗之間的恩怨應該不只是商業機密那麽簡單。
“新開發的項目,看上她手上幾塊地,價錢還沒談攏。”他說的雲淡風輕,讓我更是懷疑。
“要是價錢談好了她肯賣呢?”
“……”
“要是她肯賣還搭個女兒給你呢?”
“……”
“……”
“你想說什麽?”他挑眉看我,竟有一絲——厭煩。
“如果單就商業因素來看,你和她根本算不上什麽敵人,不過是生意上的分歧,合則聚,不合則散,而我和她就更說不上是敵人了,不是嗎?”
“你想說什麽?”他的眼神晦暗深沉,蘊藏着瞬間爆發的潛能。
“我想說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自食其力,無牽無挂,我不希望出現和她們一家有關的任何人、任何事,打擾到我現在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我打擾了你現在的生活?”
一抹晦澀蔓延心頭,我落寞地說:“不能說完全沒有。”
“如果我執意打擾呢?”他的語氣和目光一樣清冷,如同屋外寂靜的冬夜。
“放過我吧……”
放過我吧,趁我還能全身而退以前。
“我會的,如果這是你想要的……”他突然起身離開,竟沒有一絲風度可言。
靜谧的屋裏,一只小鳥從鳥窩裏飛了出來,撲騰間落下點點絨毛。
我苦笑,鄒笑宇,拜托你走的時候千萬別忘結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