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坦白
坦白
葉澄雲死死的咬住嘴唇，好半響她才克制住了因為害怕而顫抖的身體。
“怎麽了？”
深吸了口氣，葉澄雲才過轉身來，一副面色正常的表情把小家夥抱起來。
抱着綿軟的身體，感受孩子身上的溫暖，她才有些放松。
看着仍坐在地上痛苦不已的男人，葉澄雲眼裏也有些感同身受的痛苦。
安森弓彎着腰坐在地上，一張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上，不停有淚水從指縫裏流出來，難過壓抑的啜泣聲，一聲又一聲的從喉嚨裏擠出悲鳴。
全然一副孩子氣不管不顧的放肆大哭，什麽大人的體面，這個時候的他都無法計較。
“媽咪？”
小家夥剛剛被吓到了，倆個大人今天的舉動都太奇怪了，尤其剛才安森的攻擊行為很吓人。
看着剛剛欺負媽咪的叔叔，這會又是一副悲傷不已的痛哭模樣，不止讓小家夥疑惑，小腦袋快想的爆炸了。
腦袋裏打架的小夏萊特，無法理解這個叔叔是好人還是壞人，也沒法想明白他怎麽了。
可內心對好壞善惡只有模糊概念的孩子，倒是先懂了心疼人。
“媽咪，叔叔他怎麽了？哪裏痛嗎？”
“沒事，叔叔和媽咪只是發現，我們都發生了不開心的事。”
“你們打架了嗎？痛不痛？”
小寶貝一雙大眼睛含着水汽，轉身緊緊的抱住自己媽咪的脖子。
輕輕的磨蹭着小寶貝柔嫩的臉蛋，葉澄雲的心裏好受些了。
“沒有打架，只是……嗯我們吵架了。”
憋着眼淚，倒是沒有去急的去否認和解釋什麽。
“媽咪的寶貝，餓了嗎？”
摸着小孩兒的軟毛，她有些歉意，‘大人的事怎麽都不該讓這麽小孩子受傷害’
她知道，她永遠得隐瞞這個孩子，是唯一不能知道真相的人。
這是作為一個人的該有的良善，‘她希望在小寶貝成年前，這都會是個溫柔的謊言’
“嗯嗯，我好餓哦～”
被圈着媽媽懷裏的小家夥果然好了一些，不再那麽戰戰兢兢的戒備着。
“那媽咪給你做好的哦～”
慣性的露出溫柔的笑意。
心裏郁氣難耐也消不去的她，只能打算先放下，歸根究底是她沒有任何辦法。
上輩子活了快25年的，總有不開心日子難過的時候，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般喘不過氣。
好在最後她多少比別人幸運了些，遇到了機會知道作為廚師是多少開心的事。
親手制作出美味佳肴的樂趣，別人對于自己廚藝肯定的成就感，以前的她就是靠的這樣撐過來的。
現在大概也是這種時候。
葉澄雲最後也算如願以償的回到了菜場，就是沒了當時初遇的驚喜。
她打算快去快回，速度的的直奔賣春筍的菜攤。
她頭一次連殺價的興趣都沒有，抱着小夏萊特沖到每個菜攤上，利落的給個雙方都能接受的中間價。
一副能拿就拿，不能拿就立刻走的痛快勁，讓菜場的老板一下子記住了，這個厲害的帶着漂亮混血小孩的年輕媽媽。
來回折騰了一小時，葉澄雲累的出一身汗，心境倒是有些自虐後的暢快。
再回來見到安森也能平靜一些，費勁的把人從地上拖起來塞進沙發裏。
猶豫再三還是又擰了帕子，倒了杯熱水，一同放着桌子，她領着小家夥進了飯廳就不管了。
洗手，淨面，卷袖子，系上剛買的圍裙，她心裏向來對于廚房是有一份虔誠在。
每次動手制作前必須準備妥當的一套準備，都代表了她的誠意。
她認為不管任何佳肴心誠了，才樂能成為會讓所有人心裏頭滿足的美食。
曾在黑夜裏練到天明的刀功是最誠實的，新鮮的菜品只有高等的品質才叫講究，每個步驟不曾想過要省時省力的堅持，願意勤勤懇懇下苦功夫花費的才叫佳肴。
這道有名的上海名菜便足以見識了。
品春講時令，用老北京人的講究，‘不時不令’這一點倒是極契合了一篤鮮湯的美名。
淮揚菜融合了蘇、浙、徽和本幫菜的特色，是具有食材選擇更廣、口味更豐富、食材養生的特點。
一篤鮮湯便是裏頭最出衆的一道自得菜。
誕生于淡雅的傳統煙雨江南風情的佳肴，則是需要求極高的采用初春時季，才有的藏了一冬蓬勃生機的嫩春筍。
空口，一口下去‘咔滋’，嫩脆的春筍便帶着生甜的汁水蕩滿整個口腔的清新竹香。
向來春意的鮮活生機都是靠着自然裏藏匿一整冬季的作物，才有的能耐。
不過，好吃會吃的華夏人，可也不止指靠饋贈得來的一切。
除了多種自傲厲害的烹調手法，積累了數千年的巧妙心思，都是聰明智慧的華夏文化。
不管是不停發展出來的特有的食材，最能發揮食材功能的處理加工方式，不停鑽研究出新的菜肴。
又是另一種華夏人對于吃的執着，對于美食追求的不懈，和萬物皆能成美食的虔誠。
自制的鹹肉便是發展出特色的一種腌制方式，一種鮮肉食材的處理加工方法。
春筍、鹹肉、鮮肉、麥冬黃芪，一樣樣都處理好立于案前。
一層層的剝出外衣只留黃嫩漂亮的春筍內裏，砍去老硬的根部，破開切成一指條長，需細一些。
從初冬開始準備腌制的三層花鹹肉，洗盡快表覆着的苦澀鹽味，一刀下去，皮肉脂肪皆是漂亮的剔透。
切成透明的肉片後新鮮的帶油瘦肉，一同置于盤內。
燒水滾開，把肉入鍋，等起沫後細心撇清血沫，直至撇清後的湯水呈現幹淨，沒有血色的濃湯。
放下姜片，黃芪，麥冬共同熬至慢火10分鐘後。
放入切好的春筍，開大火再燒十分鐘，後轉小火慢炖四十分鐘左右，耐心等候着豐富的食材熬彙成一鍋淳香的鮮湯。
再在其中加入鹽和些許吊味的雞湯，這才可以。
“呼嚕嚕”
透明的水晶湯鍋裏翻滾的食材，不停的被熱力逼出甘甜的滋味，一股股熱氣裹純香的鮮氣頂開鍋蓋。
整個炖湯功夫全控制在一個半小時的肉湯，全是慢火的細膩，最後湯味才會如此厚道純香。
帶肉類的湯裏放上黃芪有益血補氣之功效，所以整道湯更有中醫裏藥膳食療的溫補，其中的美味滋味更為是得人心。
鹹鮮的湯甘淳味美，淳厚又失清爽。
新鮮的各類食材，咋入口時，微燙的溫度，溫和的美味暖人心肺胃，彙進身體的暖流不由的讓全身都開始舒服的酸軟起來。
被暖意熏熏然的身體，引起腹中餓意越發渴望起來。
下一刻慢一拍入侵的味道瞬間爆發，味蕾感受的鮮味，一路直沖大腦，身體幾乎忍不住的被鮮味刺激一抖。
“啊～”
捧着碗的小夏萊特，全是饕足後的享受，他歡喜的眯起眼睛。
享受過後，滿意到不行的大腦不由自主的分泌出爆棚幸福感，小臉上全是飄飄欲仙的醉意。
香味充盈了整個空間，讓人想躲都沒法躲，一直故意的直往鼻間勾，誘惑着對美食沒有抵抗的精神搖搖欲墜。
偏生的這樣了，還有人直往面前送。
不過近在咫尺的美味佳肴十分奪人視線，勾人眼球，撲鼻的濃香抓的心肝癢，胃裏空虛。
很是抓心撓肺的一番糾結後，安森才擡頭看一眼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的葉澄雲。
努力再三，她還是開口了。
“對不起……”
迎着對方疑惑的目光，她還是說了這句不讓人期待的話。
安森默然，無聲的低頭拒絕了。
直到好一會，鮮湯熱氣稍去，他才突然雙手捧起湯碗，一把頗有把湯當酒的架勢灌着。
葉澄雲沒走，嘆口氣有些擔心的看着。
看着男人喝完了湯，拿着筷子捧着碗，淚珠如線穿一串的，落入碗裏。
碗內的食材要被苦澀的淚水給鹽鹹，偏主人不自知，一口一口的木然的吞咽。
再難受也無法轉移消弭的傷痛，就算別人在感同身受，再鄭重的表達歉意依舊毫無用處。
葉澄雲決定坐回了小寶貝旁邊，和她的孩子一共品嘗這難得佳味。
‘人總得感謝上天，讓她活着，讓她還能于美食相伴，讓她還有珍貴的親情’
‘雖然這是卑鄙的’
“媽咪～不哭，你看我也覺得好好吃的想哭，也沒有哭哦，因為哭是不開心的～媽咪要開心～”
“我就好開心的啦～湯湯好好喝～和媽咪一起喝就更好喝了～”
摸摸小家夥捧在她臉上的小手，葉澄雲也忍不住認同的點點頭。
“對！我很開心……很幸福。”
“就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這麽幸福對不起’
緊緊的摟住孩子，葉澄雲泣不成聲。
小家夥這回沒有哭，小大人一樣成熟的摟住媽媽的腰，小手輕輕溫柔的給她拍着背，還時不時的親親她。
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和安慰。
一直以來認為自家的孩子就是人間的小天使，一直像小騎士一樣陪伴她。
她自知自己一直被溫柔的保護着。
這讓害怕越發害怕的失去，越發的愧疚擁有的一切。
遠遠的聽到動靜走開的安森，複雜酸澀的看着。
“是我錯了嗎？”
他有些動搖，他從一開始是怪這個人的，雖不到恨，但也認為是她害死了‘她’。
他想真正的‘葉澄雲’回來，可他做不到，除了知道不可能以外，也不忍心。
安森靜靜的看着葉澄雲懷裏溫柔的小家夥，他從那張漂亮耀眼的臉上看到了些許相像的人影，那熟悉的神态。
“你該慶幸‘她’也是這樣溫柔的人。”
把碗放下，安森失落的離開。
聽到聲音的葉澄雲沒有擡頭，她用力的埋在小家夥脖頸處，努力的吸取力量。
她得好好的做個合格的母親呀。
“媽咪～壞叔叔好像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