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司馬師快放開我!”崔若愚極力掙紮着。
放開你?再不教訓教訓你,你還以為天下所有人都是好東西?跟那些人靠那麽近?
他的手停在她背後處。“想知道何謂輕薄嗎?”
崔若愚瘋狂地搖頭。
“我這樣是。可你身上那些繡花,也是。”司馬師微微傾向她:“以後不準把衣服交給別人繡邊。”
他在她耳垂邊低聲說話。
他很喜歡看着她從耳根處慢慢暈開的粉色。是他染上的。
天氣炎熱。
盔甲之下只有單衣。
司馬師掌心熾熱的溫度,隔着單薄的衣物真真切切地印在她身上。
她點點頭。真的不敢了。早知道司馬師瘋了,她就不解釋那麽多,就說她自己一時興起繡的邊。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敷衍。手上輕輕一扯。
好好記住這個教訓吧,崔若愚。
崔若愚登時變了臉色。
她感覺到身體的束縛慢慢地松開了。她想回手救急,可雙腕還緊緊握在司馬師的手中。
千鈞一發之際,崔若愚低聲說道:“別鬧了!快放開我。”
司馬師卻認為她還沒學到教訓。他攥着她的腕不松開。看她走在懸崖邊上的模樣。
崔若愚又羞又氣,她咬牙切齒又不得不壓着聲音說:“臭……”
司馬師低下頭問:“敢罵我?還要再來一次?”
他作勢要拉崔若愚入懷裏。
不過,事實上,他放開了她的雙手。
崔若愚立刻伸手壓住衣物。他身上的氣息似乎無處不在,讓她不得安寧。
崔若愚乖乖地閉嘴。好漢不吃眼前虧。
她想整理一下衣服。
司馬師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她。
他紋絲不動,只用一只手輕輕摟着她的腰,安靜地看着她手忙腳亂的樣子。
其實他不敢亂動。今日的行為,已經到崔若愚的極限。再進一步的話,會吓跑她。
萬一弄巧成拙,她真恨上他,兩人之間可救不回來了。
崔若愚可憐兮兮地說:“你能不能……讓我先整理好、整理好儀容。”
他放開她,轉身不看她。“你的士兵還在等你訓話。穿好衣服出去吧。記住了,男人都是這樣的。”
像鐘鶴那種送到嘴邊也不肯吃的可不多。司馬師想起鐘鶴,心裏發堵。若愚喜歡那樣的?有話不肯直接說,神秘莫測——難道女人就喜歡這種?
鐘鶴是天生的“古怪”。他司馬師可做不來。
看他說的那麽理直氣壯,崔若愚心裏反駁了幾百句,只是她一個字也沒敢說出來。
還是不要惹他吧。
崔若愚狠狠地跺了跺腳,轉過身去,快速地整理好衣服。強行剜了司馬師一眼,心神不寧地走出營帳之外。
來行軍之前,她已經設想過許多被識破女兒身的場面,也設想過要如何應對。
卻沒想過會是司馬師輕薄她。
但她曾經在心中暗暗地發過誓,不管遇到什麽事,只要軍中還收留她,她就一定要争取拿到軍功,把“崔副将”做到底。
只是她面對士兵們時,心有餘悸,選擇了站在高臺上訓話,而不再是在他們身旁循循善誘。
真是:一朝被司馬師咬,十年怕男人。崔若愚心裏無奈地想着。
而司馬師相信自己的耐性。這種耐性同時也很折磨人。
夜裏看軍情和朝廷中的批文。越看越煩躁。
腦海中不斷地閃過那溫香軟玉和驚慌失措的容貌。這張臉……司馬師嘆息着放下軍情。
他坐立難安。幹脆拉起被子蒙頭大睡。卻又輾轉難眠。
要不,還是把崔副将調到營帳裏守夜?
算了吧,那她又該哭得梨花帶雨的。
司馬師裹着被子又翻了兩次身。
去他的,她哭就哭,我司馬師做事,還怕女人哭嗎!她哭了也得給本将軍守夜!
司馬師掀開被子下了榻,披上外衣,昂首闊步地走出去。
護衛要跟上,他擺擺手制止了。獨自一人走到崔若愚部下的營帳中。
他站在營帳門前。來時的那股氣勢慢慢地消散了。他只盯着營帳,聽着營帳裏士兵們那些粗俗香豔的故事。
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
巡防的士兵前來聽命。他低聲問:“崔副将在裏面嗎?”
巡防兵抱拳行禮說:“回禀大将軍。崔副将今夜當值。眼下正在高崗上。”
他話音未落,大将軍已經一陣風似地不見了。
那巡防兵無不羨慕地對身後的小兵說:
“看見了嗎?正是大将軍這樣心系戰事而有身懷絕技的人,才能帶着我們大魏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被誇贊的司馬師,悄無聲息地登上了崔若愚所在的高臺。
她總算開了點竅,沒有跟士兵們混在一起。司馬師心裏想。自己一個人躲到高崗上過夜。
他慢慢地登上去之後,卻聽到兩個人在說話。
一個聲音是崔若愚。另一個聲音是軍中一個先鋒的。司馬師頓時想起崔若愚一心想着當先鋒女眷的事。
他不再慢悠悠地,而是三步并作兩步上了高臺。“崔副将。”
那獨特的、清亮悠長又充滿不屑的腔調,不就是司馬師嗎?
兩人并排而坐,聽到司馬師的聲音,便站起來向司馬師行禮。
“廖先鋒,崔副将,深夜在此,有何事商談?”司馬師比廖先鋒高出許多,他垂落眼眸看人的神情,讓廖先鋒很局促。
廖先鋒只好回答:“大将軍。末将在此和崔副将商議明日訓練騎兵的安排。”
“白日裏為何不商議?”司馬師盛氣淩人地站在二人面前,不加掩飾地懷疑着:“恐怕不是軍中奸細,躲躲閃閃地密謀?”
廖先鋒大驚失色,連忙認錯:“是末将白日裏疏忽了,夜裏想起此事,便找崔副将商議。還請大将軍饒恕。”
崔若愚按住腰間的劍柄,翻了個白眼。
廖先鋒暗中拉了拉她的袖角。她只好低頭說:“是屬下一時疏忽。以後定當謹記大将軍的教誨,不在夜裏談論軍務。”
兩人的小動作落在司馬師眼中,極其礙眼。
他本來按着劍柄,此時右手又繞過背後反抓着劍身,不斷地摩挲着劍鞘上的花紋。
廖先鋒是軍中老将。他對司馬師的小動作頗有留意。
大将軍若是反手握着劍身,就是動了殺機。
廖先鋒心中暗暗吃驚,難道崔副将是敵軍奸細,被大将軍識破了?可大将軍的眼神怎麽定在我身上?
一時間,廖先鋒背後已經涼透了。
幸好司馬師一開口,還是奔着崔副将去的。“崔副将。白日裏給的教訓,還嫌不夠是嗎?”
廖先鋒眼神閃爍,往旁邊挪了挪。果然是崔副将惹怒了大将軍。還是離遠點吧,不然殃及池魚可不妙。
司馬師挪開反抓劍身的手,倨傲輕慢地抓住崔若愚的劍柄:“哼。本将軍倒有些軍務,要跟崔副将讨教讨教。”
廖先鋒眼睜睜地看着崔若愚被司馬師拉走。心中無限憐憫。按照大将軍的性子,這崔副将不死也得脫層皮。
廖先鋒只好先替崔若愚當值守夜。感慨崔若愚英年早逝。
第二日,廖先鋒頂着烏青的雙眼走下高崗,卻看見崔若愚同樣頂着兩只烏青的眼睛,毫發無損地帶着士兵操練。
廖先鋒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偷眼去看崔若愚身旁的大将軍。
大将軍神采奕奕,心情愉悅,完全沒有了昨夜的殺氣。
“好!操練得不錯!你們都是新入營的士兵,能有這樣的戰力,立功建業是很有希望的!”司馬師高聲褒揚着士兵們。
士兵們精神氣大振。幾個士兵還偷偷看崔若愚,眼中滿是傾慕。
司馬師不動聲色地往崔若愚身前一站,把她遮得嚴嚴實實地,還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士兵落在他身上的崇拜和景仰。
等操練結束之後,廖先鋒早就等在崔若愚去休息的路上。
“崔副将。崔副将。昨夜,沒事吧?”廖先鋒追上崔若愚的腳步。關心地問。
“能有什麽事?”崔若愚疲憊地問。
“大将軍他……”廖先鋒手足無措地比劃着。
崔若愚長長地嘆息,搖搖頭,走了。
她要怎麽跟廖先鋒解釋,司馬師把她拉去營帳之中,逼她換上舒适的睡袍,睡他榻上。
她生怕他又動手動腳,只好依了他。可根本不敢阖眼。
那厮批了一夜的軍務,就像發了狂一樣。熬了個通宵,比她還要精神。
她現在困得站着都能睡着。
夜裏。她躲開衆人,正拿着那顆琉璃球,對着月光盡情地欣賞。
她經常這樣看着看着,就睡去。
結果還沒入睡呢,司馬師又來拖她進帳。
她實在熬不住了:“大将軍,我到底又做錯了什麽?你給個痛快話吧。夜裏太難熬了,換了衣服睡你榻上,誰敢睡?這不比幫你守夜還難熬啊。”
司馬師得意洋洋地說:“叫你不要掩飾身形,你非要折磨自己。那也不差我這一份了。”
崔若愚聽了,火氣直竄天靈蓋。
但眼前人是大魏呼風喚雨且并不善良的大司空大将軍。
她只好耐着性子說:“我夜裏會……照顧好自己。大将軍饒了我吧。我不睡,你也要睡啊。”
司馬師想了想:“也對。本将軍一直擔心你被人識破,光記得拉你來我營帳中。卻忘了自己也要睡的。熬不住,本将軍要是熬壞了,這天下不知道多少人稱皇稱帝咯。那……”
“不如我也睡榻上吧?”
崔若愚白眼翻上了天。“我不要。”
司馬師笑着走近她,附在她耳邊說:“要。”
他臉上的髯須不輕不重地蹭着她的臉頰。
然後看着粉色從她耳根邊慢慢蕩漾開去。
“崔若愚。我想耐心地慢慢來。可你身邊怎麽那麽多男人?不能再等了。”
崔若愚手心裏攥着那顆琉璃球,敢怒不敢言。
良久才說一句:“我是副将。身邊有男人很奇怪嗎?”
司馬師摟住她,似笑非笑地,五指強勢地與她十指緊扣,把那顆琉璃球困在二人掌心之間。“我想辦法讓你當女将軍。”
掌心傳來的異感,有随時失控掉落的膽戰心驚。
崔若愚下意識地搖頭:“不要。屆時軍中都知道我是女兒身,我帶兵就更難了。”
“怕什麽?有我在。”司馬師強勢地說。
營帳中一片寂靜。崔若愚看着目空一切的司馬師。
“若愚。喜歡我嗎?”司馬師低聲問。
崔若愚像是被說中心事,垂下眼眸躲開他的目光。睫毛像小蝴蝶一樣顫動。他不忍心驚動小蝴蝶。
如果司馬師問,讨厭我嗎?
崔若愚立刻就會點頭。
可他偏偏問的是,喜歡我嗎?
崔若愚想搖頭,可又不敢确認。
在他身邊,她學會了勇敢和拒絕。可一直沒徹底拒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跟随他。
這男人真的很讓人讨厭。可也不能說不喜歡。
和他在一起小半年所經歷的一切,沒有認真地回想過,卻像是烙在她身上。
如果說鐘鶴是一場最大膽放肆的夢,在她懵懂萌動時正好降臨,卻注定要在現實裏支離破碎。
那麽司馬師就像一輪熱烈張揚的太陽,周而複始地在她身邊循環,切切實實地帶給她成長,和成長中的苦樂。
她還在遲疑。司馬師已經不打算等了。
他熟練地卸下她的盔甲,把她抱起來。這樣她比他還高出一個頭。
崔若愚俯視着司馬師。手裏還攥着那顆琉璃球。
兩人都看着對方的眸子。司馬師眼中是坦蕩蕩的愛意。
他雙手穩穩當當地托着她。問:“喜歡我嗎?”
崔若愚眼中升起了委屈的霧氣。“司馬師。你真的很壞,很讨厭。”
他為什麽非要問?
“喜歡我嗎?”司馬師真誠地看着她,堅定地追問。
她又不說話了。看着司馬師。想,明天的太陽,應該明天再看吧?今夜不必想太多。
她忘記了手中的珠子。任憑它掉落在地上。
她抱緊他。低頭主動靠近那片一直圍繞着她的氣息。
司馬師也沒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