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翌日。崔若愚先一步離開軍帳。

司馬師醒來,懷中空無一人。一陣陣空虛和寂寞襲來。

這種期盼的感覺,不曾對女人有過。

他苦笑,年近三十,想不到栽在一個十八歲的崔若愚身上。

崔若愚已經在河邊練兵。操練的閑暇時間,她還教士兵識字和簡單的算術。

士兵對此倒也感興趣,學得很用心。畢竟打仗也不能打一輩子。回到城中,若不識字不會算數,很難讨到活計。

“崔副将。大将軍命你一同去采買。”

傳令兵走過來,大聲地說。

不遠處的将領側過頭來,羨慕地看着崔若愚。

“你看看人家。年紀輕輕,就得到了大将軍的信任。”一個小将領說。

“那也是去守夜的。”另一個不以為然。

“真是傻。要是每晚都守夜到天明不出帳。崔副将還有這麽好的精神練兵?”

“啊?你意思是說?”

“哎呀,就是大将軍肯定留宿了崔副将。兩人一定是徹夜談軍務。你見過大将軍對我們徹夜談軍務嗎?”

“徹夜談?那崔副将得知道多少機密呀?”

“那還用說。”

“崔副将确實有些本事。他的兵都挺精神的。”

“精神有什麽用?上了戰場能打敵人才有用。”

“說的也是。我看崔副将文绉绉地,書生意氣。雖然兵卒很有秩序,未必能打仗。”

将領七嘴八舌的猜測中,崔若愚已經走開了。

司馬師早就換好便服在等她。見她來了,身上也是一身棕色的常服,佩着簡單的同色包頭巾。

端的是一個俊采文雅的書生。

司馬師身穿白底藍紋的日常便服。只是這套再普通不過的便服,穿在他九尺多的身上,都顯得不同尋常。腰間那把黑鞘長劍比普通劍長出許多。

也只有他才能佩這樣的長劍。

崔若愚心裏動了動。強裝淡定,沒有多看他一眼。

心裏早就甜得融化了。

司馬師,你說讨厭也讨厭,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無論是身姿相貌還是才能,都是出類拔萃的,不同凡響的。

見崔若愚走在前頭,司馬師大步一跨就追上了。委屈兮兮地拉住崔若愚:“怎麽?翻臉不認人?”

崔若愚板着臉嚴肅地說:“屬下奉命出來采買,可不敢耽誤了軍令。大将軍還是跟上吧。”

司馬師知道她在跟自己說笑,便忍不住摟過她肩膀:“崔副将對本将軍真是盡心盡力。今夜本将軍也該盡心盡力地對待崔副将。”

崔若愚心虛地迅速瞟了周圍一眼。

司馬師憋笑說:“怕什麽呀崔副将?你又不是刺客。我那些護衛不會靠近你的。”

崔若愚這才放下心來。不然,他們兩人的對話,被護衛聽去了,那就不堪設想了。“哼。那前兩夜大将軍是沒盡心,還是沒盡力?”

司馬師目露兇光:“好你個沒良心的崔若愚!還敢拿話奚落本将軍。反了你了。”

崔若愚擡起頭看着天邊,認認真真地思考了片刻,才問司馬師:“怕什麽?”

反了就反了。怕什麽?

司馬師笑得合不攏嘴。他打心底裏喜歡崔副将——那是在他知道她是女子之前。自從知道她是女子,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日思夜想,那叫一個煎熬。

幸好,上天待他不薄,縱然他被千夫所指,在朝廷世家中聲名狼藉,可他卻能得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得到她的身和心。

想到這,司馬師嘴角就瘋狂地往上翹。

兩人走在尋常的山路之間,沒有看過對方一眼,都知道彼此心中滿是歡喜。

大軍此次是明行軍,不需要躲躲藏藏。因為就駐紮在市集不遠的山中。兩人走了小片刻,就見到一條河流。

順着河流走上半盞茶功夫,就到市集了。

崔若愚身上出汗,她看看司馬師,他也挂起了汗珠。崔若愚低眉垂眼,笑吟吟地從懷中拿出方帕,去水邊浸濕。

準備給司馬師擦汗。

河邊有七八個婦女在漿洗衣物。兩個年長些,帶着五六個未出閣的姑娘。

女子們陡地見到一個唇紅齒白,面龐清秀,眉目如畫的小書生,都羞怯地低下頭,不敢看崔若愚。

年長些的婦女則樂呵呵地看着這一切。眼裏已經有了要拖崔若愚回家當女婿的意思。

崔若愚沒有留意。可突然河對岸的婦女們驚聲尖叫起來。

崔若愚詫異地看着婦女們。只見她們羞得滿臉通紅,目光躲閃卻又舍不得不看。

她回頭一看,是高大英武的司馬師走到她身後,正在取水。

司馬師神色泰然,邊取水邊沖對岸的女子們點頭致意。

連年長的都臉紅心跳。匆匆忙忙地跟着姑娘們收拾衣物走開了。

一群女子邊走邊含羞帶怯地回頭看司馬師。

崔若愚臉都僵住了,哭笑不得。看她們走遠了,才擰幹手帕,幫司馬師擦汗。

“害人精。”

又不知道多少女子今夜失眠了。

司馬師看着她們離去的方向,無辜地說:“若愚,我覺得,你可不能遷怒她們。任哪個女子也不能拒絕本将軍的氣魄。”

他說的誠懇。

倒也是實在話。

崔若愚手上使勁擦。司馬師嘶地一聲:“崔副将,不可公報私仇。”

他握住她纖細但有力量的手腕。“唔,練得不錯。有點力氣了。不過……”

“還是軟綿綿的。有時候。”

崔若愚嗔怒地抽回自己的手:“這些小姑娘哪裏得罪你,你還非撩撥一下。難道你今晚會去找人家?”

“行嗎?”司馬師玩味地問。

“怕什麽?”崔若愚目光灼灼地看着司馬師。

“怕。怕你哭。”司馬師輕聲說道。他彈彈她腦袋。

崔若愚抿嘴笑起來。“我可不哭。大将軍這麽盡心盡力,也是為了子民嘛。”

司馬師作勢舉起巴掌要揍她。崔若愚倩然一笑,示威似地揚起下巴,然後快步走開了。

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市集。

司馬師氣質非凡,霸氣嚣張。崔若愚眉目妖嬈而氣質清冷。

兩人走在一起,惹得行人紛紛矚目。

崔若愚含笑看了司馬師一眼:大将軍果然禍國殃民。

司馬師挑挑眉頭:崔副将彼此彼此。

兩人身後百步之外,便服護衛一直跟随着。

而護衛之後,還有兩個身影在吊梢。

“怎麽辦?這麽多護衛,很難下手。”其中一人微微低着頭說。

另一人長身而立。目光深沉。“雍州戰況已成定局?”

“成了。”那人恭敬地回答。

“好。我們按計劃行事。此事不能讓軍中知道,更不能讓朝廷知曉。務必保密。”那人下了命令。

他看着司馬師高大的背影。面無表情地吩咐:“你回去吧。”

“将軍你……”那人驚疑地看着司馬師兩人的身姿。

要暗殺嗎?不過将軍沒回答他。

“将軍保重。”那人也不敢多嘴,只能遵命離開。

市集很熱鬧。

崔若愚定下軍需。司馬師叫來護衛算數量和錢。定好日子來取。

崔若愚還買了一些草藥。司馬師關切地問:“若愚。身子不舒服嗎?”

是不是他夜裏太狂太暴了?

他有些歉意。她看出來了。笑着搖搖頭。“常見的事罷了。”

司馬師按住她拿草藥的手。“那這是什麽?”

他在問那個藥農。

藥農背微微佝偻,他眯起渾濁的雙眼辨認了一下。“女人用的藥。”

崔若愚臉上一紅,不由得緊張起來。她不知道司馬師會不會生氣,如果他知道草藥的真正用途。

司馬師放開她的手,低聲說:“不妨事。需要什麽,我讓人從京城帶過來。”

他心疼極了。若愚身子不适,他不知情。“本将軍今夜一定……輕輕地。”

崔若愚臉更紅了。

正付了錢要離開,藥農見崔若愚年輕可愛,不由得囑咐:“少年夫妻,正是生兒育女的好時機。不可多用此藥哇。”

司馬師剎住腳步,臉色劇變。

他死死地盯着崔若愚,臉色有一霎那變得慘白。

崔若愚猝不及防,艱難地擡起頭,直視着司馬師。

那是一些不利于生兒育女的草藥。她在終南山上學了點醫藥的皮毛。

“眼下……”崔若愚艱澀地開口。“我……”

死一般的寂靜。在兩人之間,蔓延成一條銀河。

崔若愚感覺司馬師此時站在銀河的另一邊。遙不可及。

毒辣的太陽懸在頭頂。可崔若愚和司馬師身上都一陣陣寒意。

他知道了。她不願意跟他有兒女。她心裏想。

他會怎麽辦呢?縱然是鐘鶴,她也不敢說起這些事。

男人的尊嚴。女人表示愛意。都牽涉在兒女上。

崔若愚心裏千頭萬緒,千言萬語。說不出來。

司馬師沉默不語。大手覆蓋着那把黑鞘長劍的劍身。

來回摩挲。

她不願意?怕疼?怕他?

他這才想到,該問問她為什麽離開鐘鶴。“離開鐘鶴,也是因為這件事嗎?”

鐘鶴那種人,根本不可能接受妻子如此無視他的行為。

“不是。”崔若愚平靜地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司馬師緩緩地擡起眼,視線從地面拉回崔若愚身上。

跟夫君談道?

不愧是他的崔副将。

“那我呢?我們同道嗎?”司馬師問。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也和鐘鶴一樣。會有無數人想和你聯姻。”崔若愚誠實地回答。

司馬師重新挂起了目空一切的笑意。“夏侯徽的下場,夠他們怕本将軍怕一輩子了。敢塞人算計本将軍,本将軍會讓他們的人做噩夢。”

崔若愚擡起頭看着司馬師,他一如既往驕傲而跋扈。

“怕嗎?若愚。”司馬師深深地看着她。“是因為怕這個嗎?”因為他殺了夏侯徽?

崔若愚搖搖頭。“不是。只是我……還看不到前路。我不想……”

“不礙事。”司馬師堅定地說。“不礙事。你會看到我和你的前路的。我對若愚說過的話,就一定要實現。”

不礙事嗎?崔若愚心事重重地看着他。他還沒有嫡長子。就算其他世家不敢聯姻,怕步了夏侯家的後塵,司馬家也不會任由他沒有嫡長子吧?

“司馬家不會答應的。”崔若愚輕聲說。

“怕什麽?”司馬師眼神有些咄咄逼人。“誰敢過問我的事?就算敢過問,我也不會聽。你難道第一天認識我嗎?”

崔若愚啞然失笑。

也是。司馬師聽過誰的話?滿朝世家阻止不了他殺曹爽。連他父親都阻止不了他。

看見崔若愚笑了,她臉上的陰霾被驅散了許多。司馬師才放下心來。他不畏懼行人怪異的目光,低頭在她耳邊說:

“若愚。不要喝這些草藥。你不想生兒育女,就包在本将軍身上。說到做到。”

他知道,她非常倔強。認定了不生兒育女,那就一定會想辦法,不會屈服。既然如此,不如交給他。

那天夜裏,他果然十分克制。像往常一樣要了她幾回。不同的是,纏綿到他的關鍵時刻,便離開她的身子。

往後數月,他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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