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古敏求

好古敏求

異常名為【記憶賭場】。

一個月前。

宇見提筆記錄。

“我不記得,我是誰?”男生說,然後露出一個恍惚的表情。

“大河君。”宇見收回手上的紙筆,語氣溫和,“你是神大的大三生,已經拿到了麻省理工的研究生offer,只要攢夠錢就能出國深造……”

“……麻省理工是什麽?我為什麽要去?我是誰?”男生滿臉空白。

宇見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不要緊張哦,因為大河君是近期唯一一個消失了又重新出現的存在。我相信大河君一定能記得什麽的,對不對?”

“消失……?什麽——呃!啊啊啊!!呃嗚——別、那是我的,我的——”大河君突然瞳孔擴散哀嚎起來。他抱住自己的頭部,用的力氣大到抓破了頭皮。

宇見當機立斷一掌錘在他後脖處。

“……【異常】嗎。看來得走一趟了。”宇見喃喃道。

她在入學不久後,意外發現同一位導師的弟子,大三的前輩大河失蹤。無人對此提出疑問。然後宇見拜訪了對方的父母。

而兩位中年人卻是滿臉驚恐:“那、那是誰啊?我和愛人可是丁克,沒有過孩子啊?”

最後她在街邊發現了差點被狗咬死的大河君。

青年存在感低得可怕,所有路過的人都沒發現有個可憐人在和狗奪食。

而被她救起的大河,沒有記憶,沒有常識,差點連話都不會講。但是他身上卻揣着七根金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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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宇見進行了調查。

——結論是,世界上已經不存在大河伊內這個人了。

他的出生,成長,人生經歷都已經不複存在。

宇見搜索了麻省研究生的入學位,發現本屬于大河伊內的名字被另一個人占據了,甚至就連他貧窮但愛他的父母都不記得自己有個孩子。

大河伊內如果沒有重新出現并被宇見救起,那麽他這個存在就已經完美消失在世間了。

是被【異常】抹除了存在。

宇見拜托同樣能暫時無視異常影響的本丸重新檢測世界的人口,并核對宇見剛降臨時的情況,發現三個月間,有大約三百人的存在被消除了。

此外,這個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不論是幸運還是有什麽後手,但成功逃脫那個【異常】并活着重新出現在世界上的,只有大河伊內一人。

“這樣啊,謝謝南海老師。”宇見咬着筆頭和通訊另一邊的人交談,“那麽我會盡快處理這個問題的。”

“嗯。另外宇見殿下,【異常】一旦出現就意味着異常病有概率會發生傳染,您……”

宇見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安心啦,我可是媽媽的後代,就算真的被感染也有足夠的精神和毅力來自殺,不會污染世界的!”

南海朝尊推了推眼鏡:“……希望您能知道,在我們讨論這個話題的時候首先是希望您保護好自己,而不是去死。”

宇見偏開目光:“咕。”肯定是被某些人帶壞了。

“那可是超規格妖靈甘摩菈妮忒都無法抵抗的感染力,請您務必小心……有需要的話,請一定要待在人類身邊。”

“了解!”宇見畫了個ok。

——其實宇見不會感染異常病。媽媽留給她的東西彌足珍貴,足以免疫感染。不過這就沒必要說了。

回到現在。

宇見通過一些小小的手段強行離開那座樊籠後,站在賭場的一個角落裏。

她帶笑的表情逐漸變得深沉起來。

——是不是有某個特別眼熟的小夥伴正在賭桌前瘋狂炫技啊?!

“哦哦,這不是宇見嘛。”眯着眼睛笑得很開心的青年沖她打招呼,“這就是最近你在調查的地方?”

宇見走上前。她看着偵探換上的一身西裝馬甲,特別不習慣。

“……是這樣沒錯,所以亂步你,你怎麽會混進來,還當上荷官了啊!”

沒錯,江戶川亂步,aka武裝偵探社的核心,世界第一的名偵探,正穿着一身閃閃發亮的西裝,手上握着一疊籌碼,在桌上單手洗牌,炫酷得福澤谕吉來了都認不出這是自家偵探。

亂步熟練地發牌:“看你的反應,一定要符合某種條件的人才能進來……讓我來看看。原來如此,是有強烈的欲望嗎?”

亂步疊好籌碼。賭桌上的客人們開始歡呼,他咬着一根pocky扭過頭看宇見:“從前天開始,社長就禁止我吃零食了。”

“你到底對零食有多大渴望啊,靠這個都能進來嗎……”宇見揉着太陽穴吐槽,表情卻更加嚴肅。

這種搞笑一樣的理由都能進入,也就說明【異常】正在不斷增強。

得盡快阻止異常的擴散,并且消滅。

亂步也表情嚴肅了起來:“你這段時間找的人全是不存在的家夥。所以那些人是被這裏抹消了?聽起來真不可思議,連名偵探都找不到他們過去存在的痕跡。”

“因為是從概念上被抹除了。相當于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存在,而不是粗暴地殺死,再挪走記憶。”宇見解釋了一句,“不過真是麻煩啊,就算把人都救出去了,那些人的存在痕跡要重塑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有什麽能捏造過去的道具就好了。”宇見小小聲地說。

江戶川亂步收起這一批籌碼。他示意在場的侍應生更換荷官後走到宇見身邊。

“也就是說,我在這裏待久了也會被抹除嗎。那要盡快出去啊。宇見你需要找到這裏的核心還是什麽人,需要名偵探幫忙嗎?”亂步說。

宇見眼睛一亮。

“亂步,如果只看這裏,你能判斷出坐标嗎?”

“坐标?……宇見,你對我是不是有什麽沒必要的期待?”永遠不記路的偵探如是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裏應該是某個城市的地下。雖然不太清楚,但是有可能這個地方遠沒有看起來大。”

“空間折疊嗎……不,應該是單純的被縮小了。”宇見掰着手指。

“有怪人來找你了。”江戶川亂步說,然後抓着少女混進另一個牌桌,“下次能不能找個好一點的僞裝?”

套着麥○勞紙袋的宇見歪歪頭:“這不是很完美的僞裝嗎?”

“才不是!”

套着麥○勞紙袋後從牢籠裏強勢逃出來的宇見和用一張糖紙欺騙侍應生自己是荷官的亂步成功組隊。

兩位現在是不必參與賭場游戲的自由人,通過各自的手段躲避了第2條必須參與游戲的規則。

[賭場規則3:當已經沒有可以作為賭注的重要之物後,你的記憶将成為最後的籌碼。請将您的珍貴的記憶擺上賭桌,來贏得你失去的,和你想要得到的。]

贏下第三把的國木田和太宰得到的“籌碼”已經高達七位數。

賭場将一切籌碼計算成價值後返還到每個賭徒身上。每半個小時強制進行的游戲規則讓兩人在賭場內不得不随時去尋找能夠穩贏的場次。

除此之外,還要盡量避免有人類存在的游戲,否則——

“啊啊啊啊,不要,那是、那是我的靈感,我的重要的記憶,不能、不要——”

痛苦的男人跪倒在地上,一團灰色的物質從籌碼處消失,随後一位非人類的籌碼數量增加。

它看起來不太滿意地晃了晃渾身的肉瘤,然後毫不留情地離開了牌桌。

而那個男人則在哀嚎後恍惚地站起來,喃喃自語:“要得到足夠的靈感,要再寫一本名揚天下的書……”他一邊喁喁一邊走向另一張賭桌。

“那是誰?”國木田推了推眼鏡,總覺得有些眼熟。

太宰治收起這一局的戰利品,最重要的是檢查了一下那團灰色,确保大腦中那些記憶沒有缺失——然後他聳聳肩:“不認識的人呢。國木田君,要繼續調查了哦。”

“啊啊,知道了,接下來往這邊走吧。”

太宰輕松地跟在青年身後。

剛剛那個人,是國木田君上周還在提起的,很喜歡的一位作家。對方在拿到新人賞後沉寂了很久,國木田獨步還很期待對方的新作。

原來如此。是連相關記憶都逐漸清除了嗎。

太宰若有所思。

“不過還真是讨厭啊,這個賭場的規則。”太宰突然說,“明明大家都是賭鬼,偏偏只有人類必須要把珍視之物放上籌碼臺。那些怪物都只需要用那個數字作賭注就行了,不是很不公平嗎?”

國木田轉身:“……什麽意思?”

“如果要得到什麽,就要付出什麽。賭場的規則應該是這樣的才對。”太宰說,“所以,我們得到的籌碼不能放上賭桌這件事,根本就有悖規則吧?”

“侍應生确實說過,我們可以利用籌碼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

兩人對視一眼。

“好啦,終于有點線索了。去問問侍應生去哪裏兌換籌碼吧國木田君!”

[賭場規則4: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但是相對的,請讓賭場感到快樂。]

“所以,賭場是活的?”亂步和宇見一起沿着某條路線前進。

“賭場是【異常】本身,不是指它是活物啦。”宇見經過一桌□□,又走向下一桌□□,“不過賭場确實有情緒就是了。簡單來說,它本來應該是一個賭鬼詭異。”

“你們這種東西還真奇怪。”不太能理解的亂步嚼着宇見給他的鱿魚絲,“所以你要幹掉這個賭場?人很多哦?”

“很多嗎?”宇見露出神秘的笑容。

亂步微微睜開眼睛:“……居然都是賭場本身嗎?我還以為裏面應該全是怪物。”

“混進來的【詭異】應該不超過10只。但是自願被同化的人類應該也存在。保守估計,除了賭場外,要對付的東西不超過40個吧。”宇見語氣輕松,“別看我這樣,如果要打起來應該挺容易的。如果全都是詭異可能還要再簡單點。”

亂步突然睜開眼睛,拉住了宇見的袖口:“這邊。”

超推理真的很好用啊。

宇見感嘆着,和亂步跟着一位奇怪的客人走進了一個特殊構造的通道。

兩人大搖大擺的沒做一點掩飾,宇見頭上的紙袋甚至還被亂步拿下來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再戴回去。

“你好像畫歪了。”調整完位置的宇見照了照手機說。

“不重要啦。”

通道很長,宇見猜又是一種空間手段。當走到盡頭時,那位客人示意兩人。

*你們先請?*

宇見拉着亂步走上前:“它讓我們先啦,進去看看吧。”

“語言不通是壞文明!”亂步說,另一只手上已經多了幾張特制的金屬撲克,“也有好的詭異啊。”

“嚴格來說,只有正在危害人間的詭異和還沒有危害人間的詭異哦。”宇見糾正,并向那位客人表達感謝。

亂步看看宇見:“唔……還有一輩子都不打算危害人間的詭異吧?”

“也有呢,那樣的。”

宇見聳肩。

*

即使是江戶川亂步的超推理也無法做到預測未來之類的事,一切發生前是需要抽絲剝繭的線索的。

所以當兩人走進房間後,看見的第一個可供兌換的東西時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那張貨物牌上寫的是“力量”,并且給出了貨物标識。它對應着一個拳頭大的、帶着小禮帽的沉睡小人。

“這不是‘中也君’嘛。”宇見震撼地說,“這位中也君也有什麽強烈到足以進入這裏的欲望嗎?”

亂步掏出眼鏡發動異能力:“不……他是因為下屬進來的。但是,得不到那個下屬的基本信息。恐怕已經……”被抹除了。

宇見擡頭看看這份“力量”對應的價格,高達15位數的籌碼讓人不得不放下心動。

不,不如說在場的二位其實一分籌碼都拿不出來。

“真厲害。”亂步說,“我現在是認真覺得你們好恐怖了,把帽子君控制住這種事你也能做到嗎?”

“我如果感染了異常病那絕對比這個還厲害。雖然做不到把異常覆蓋整個地球,但一整個亞洲不是問題。”宇見完全沒有遮掩道,“所以為了不讓一個洲從地圖上無緣無故被抹消,就讓我們再努努力吧。”

亂步彎彎腰,中原中也像是被裝在透明的餐盤裏一樣,熟睡的臉蛋看起來還挺好戳的。

他指着那個拳頭大的小人對宇見說:“我們可以把帽子君拿出來,我覺得可以用上他。”

“可以啊。”宇見說,“但是那之後我們要繼續躲避通緝了,所以先找其他線索,離開時再說?”

“那種東西名偵探已經完全看透了。”亂步無所謂地摘下眼鏡,“不過我們既然作了弊,後果也很明顯了。要抵達核心首先得升級成為剛剛那個客人同一水準的VIP,但是我們兩個已經失去了入場資格。當然帽子君也一樣。”

“要先找一個已經入場的人為我們打開離開的通道才可以。”亂步說。

宇見摸摸下巴。她臉上帶上一點輕松的笑容:“那麽離開通道的打開條件是?”

亂步看她:“嗯?居然有人真的達成條件過嗎,那麽我就直說了——”

[賭場規則5:得到20位數的籌碼或出賣所有記憶後,你将擁有做出選擇的機會。是選擇成為賭場的一員,找到繼續生存的理由,還是離開賭場,成為活着的幽靈呢?]

如同行屍走肉的人站在國木田和太宰的面前。

侍應生帶領着兩人來到交換籌碼的門口。

在這裏,兩人看到了賭徒的末路和結局。

“啊——啊——呃呃呃!”那個人發出如同野獸一樣的嘶鳴,如果把他放在人群中,會毫不猶豫地把他認成什麽怪物的吧。

國木田表情嚴肅:“那個人……”

“是失去了所有記憶的人吧。包括學會的語言嗎……”太宰面無表情地說。他手上已經握着一塊血紅色的鴿血石,身體內的魔術回路蠢蠢欲動。

如果國木田回頭,還能看見太宰鳶色的右眼此時發出淡淡的紅光。

在魔眼的視野裏,那個失去所有記憶的人身上,慢慢出現了一個氣泡框。

[我是誰?]

從入場開始,太宰的魔眼就保持開啓狀态。雖然消耗了相當分量的魔力,但這是最快獲得情報的方式。

在魔眼中,一切死物的心聲無處遁形。

在這個賭場中,除了人類外,大部分的“非人類”都是死物,而非他在外面的世界對抗過的那些怪異。

為什麽這些東西上賭桌不需要付出珍視之物的代價?因為他們根本就是這座賭場的東西。

此外,和他們一樣作為“參與者”的其他詭異也應當付出了一部分作為籌碼的代價才對……

太宰治瞳孔突然一縮,他猛地往前一步制止搭檔向前走:“國木田君……!”

——籌碼兌換的房屋門口,赫然正站立着一個三人高的白色怪物。它一直站在那裏,如同天空一樣泛藍的巨大瞳孔位于人形的腹部,安靜地注視着兩人。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它身後高達18位的籌碼數。

“太宰……”國木田獨步聲音艱澀。他握住自己的本子,一手擋在搭檔面前。

太宰治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東西一樣,拉了拉搭檔的衣服下擺:“國木田君國木田君,你看它的籌碼框是紫金色的耶!”

“……哈?太宰你這家夥——”緊張的國木田一個回頭暴栗錘在太宰腦袋上,沒理搖搖晃晃的太宰,仍然防備着那個“東西”。

[賭場規則6:只有提供“讓賭場喜悅之物”才能成為VIP會員。VIP會員擁有賭場中最高話語權。請注意,賭場拒絕同類。]

那個白色的怪物好像是歪了歪頭。漂浮着的煙霧像是組成了手指,它撓了撓最頂部的臉。

那些煙霧在空中晃蕩着,組成奇怪的紋樣。

“我沒有惡意。”它說,聲音就像直接在兩人腦海裏響起,“只是你們,和剛剛進去的兩位好像來自同一個地方……哦?”

侍應生身上響起警報聲。

“入侵者……非法闖入者……要求逮捕!要求逮捕!要求逮——”

一張金屬撲克從突然打開的兌換室門口飛出,直接割斷了侍應生的喉嚨。

“因為你們兩個出手以後我肯定沒有機會了,所以第一擊就交給我!”偵探難得幹勁滿滿的聲音從門內傳出。

然後一個腦袋探出來,和國木田太宰對上目光:“唔……剛剛就覺得有什麽違和感,原來是你們兩個啊。下午好!”

國木田合不攏嘴,看看被一擊斃命的侍應生,再看看從房間走出來的亂步:“亂、亂步先生?”

穿着合身西裝馬甲荷官套裝的偵探帶着燦爛笑容站在兩人面前:“你們居然也能找到這裏來,真不錯,不愧是我們偵探社的人。”

宇見緊随其後,經過那個白色的怪物時看到它的消息。

*“歷史”還在嗎?*

宇見歪歪頭回憶一下,帶着歷史标簽的貨品是一把骨刀。作為審神者的宇見對刀劍的記憶點相當深刻。

那已經是一把失去所有痕跡、不可能帶有靈的骨刀。

她發出回應。

*骨刀還在,但是“歷史”已經不存在了。*

*那就足夠了。我正是為了那個遺物而來的。*

白色的詭異用煙霧拍了拍少女的後背。

它,或者說他,化成人形,白色的長發拖地,湛藍的四只眼睛低垂,蒼白的臉上寫滿密密麻麻的符文。

孤獨的怪物獨自走進了兌換室,沒再理會後面的人類。

宇見嘆氣。戴着麥○勞紙袋的少女于是踏着輕快的步伐走向太宰,然後沒等對方開口就往他頭上罩了一個同款紙袋。

“……”太宰治甕甕地說,“小宇見,這算是情侶款嗎?”

“算是救你命的小道具。”宇見随口道。

亂步的胸口口袋裏一直掙紮的中原中也終于彈出了腦袋:“你是想要悶死我嗎!”

偵探攤手:“沒辦法啊,誰讓帽子君現在只是小小一個,根本沒辦法自己走路吧?”

眼冒金星的中原中也一怒之下漂浮起來,與亂步平視:“我可以自己飛!”

宇見摸着下巴看這一幕。身邊的太宰也有樣學樣給紙袋戳了兩個孔當眼睛。

“那是守護甜心吧。”宇見說。“感覺形象改造以後會變成暴力版亂步。”

“咦惹,蛞蝓版亂步先生打咩。”太宰在宇見耳邊低聲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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