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寧折不彎
寧折不彎
飛機一落地，林季月便跟在向北身後，微微垂着頭，如最初時的安靜不善言辭。只是，等林季月看見出口處，那個滾圓滾圓的身影時，倏然間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向北說，劇組會有人來接。
可是來的人，怎麽會是宋遇的助理Dylan呢？
她的不知羞恥勇敢無畏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幸而，向北一上車就眯着眼休憩，Dylan也不多話，林季月好歹算是有驚無險的到了劇組。
宋遇拍完一場戲過來的時候，向北正在定妝。林季月知曉宋遇要過來，可乍一聽見門響，心口還是咯噔一跳。卻也只是跳了跳，不再低頭，也沒逃跑，只是不敢正視，略略別過眼專注的凝着鏡子中的向北。
化妝師極有眼力見的顧自離去，向北剛上了底妝，瞥一眼鏡子中的宋遇，在瞧一眼林季月。頓時覺得……這空氣中的氣氛，實在是詭異的很。
“小林。”向北冷不丁的開口，“去幫我買杯咖啡吧！”
這便是打發她了。林季月怔了怔，只能應下。
關門聲在身後響起時，宋遇方才斜斜的靠着桌子坐着，十指交叉，眉目低垂。
“這就是你讓我客串的角色。”向北将劇本丢給他，“整個一逗逼！”這種沒有絲毫含金量的角色，也虧得是有交情在。可問題是，他本身就是忙得連軸轉，連這個劇組的導演都沒有想到他，虧得宋遇還專門打給他。讓他生生的掰扯出兩天時間來，就為了這麽一個路人甲。
宋遇偏過頭，眉心微蹙，“十分鐘後，我有一場激情戲。”
他不答，向北也懶得計較，只問，“和孔一曼？”
宋遇迎着向北的注視，眸中竟有些沉重不堪的意味。他說，“向哥，到時候你在一旁看着吧？我想請你給我指點指點。”
“好！”向北應下。他們兩人系出同門，卻又是隔了十一年的師兄弟。向北自知宋遇在演技上已算是個中翹楚，但經驗總歸是少一些。
但……
“只是因為這個？”向北不解的看着他。宋遇出道多年，一向注重自我磨練，原不該沒有自信。
“我也想。”宋遇苦笑，他也想只是因為這個。
向北輕輕嘆息一聲，似乎明白了，似乎又不明白。只是不再問。
他在劇中飾演一個霸道總裁範的男人，身上是剪裁得體的西服，發型是精心打理過的利落幹脆。可是這一刻看來，分明有些頹唐。
向北轉而換了輕松的話題，笑着問他，“對了，那天我那個小助理追出去，是不是跟你求合影了？”或者，表白了？
“沒有。”
“求擁抱？”
……
“嗯？”向北睨着他，正正經經等他的答案。
宋遇沉吟許久，到底是迎上向北的注視，一字一頓的開口，“她說，她想和我在一起，想做我女朋友。”頓了頓，又是下意識強調，“哦不！是要！她要做我女朋友。”
向北整個人僵硬了足足三秒鐘，妥妥的無言以對。順過思路的時候，果斷在心底給林季月亮戳戳的點了個贊。
忒霸氣！
然而向北剛點完，宋遇就突兀的說道，“我動心了。”
向北張了張嘴，整個人徹底不淡定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一次宋遇探班，可還只字未提小林呢？這變化雖然有所跡象，但未免忒快了點。
“你确定？”向北嘴角抽搐着，“你确定你在那個時候，那種狀況下動的心？”如果他的眼神沒錯的話，素顏外加土包子，要動心很難吧！
宋遇頓了頓，也只是頓了頓，便呢喃一般緩緩道，“或許因為是晚上，燈光暗。況且，還是逆光。逆光下，她真的很好看。”沒有尖銳和瑕疵。有的，只是半邊臉上氤氲的光暈，還有堅定的眸子。
“你是認真的？”向北看向他，強忍着沒有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
宋遇卻是直直的站起身，雙手閑閑的插在口袋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再等等吧！”說得極是理所當然。
向北規規整整的三觀，差點被當場震碎。及至外面的嘈雜聲響起，向北陡地靈光一閃。同宋遇一起往外走，臨出門前，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促狹一笑，“你可還有個緋聞女友呢！”
兩人出門沒走幾步，就望見地上咖啡流了一片，孔一曼的那個小助理石夢正在收拾殘局。一旁還有些指指點點的閑人，瞧見宋遇和向北，方才壓低了嗓音，各自散開。
兩人各自瞧了一眼，也沒打算多事。倒是Dylan湊到宋遇跟前，轉過頭壓低了嗓音沖向北道，“向哥，您口味真重！”
“嗯？”向北聽得頗有些茫然。
三個人進了休息室，Dylan這才緩緩道，“您新來的那個助理可不是一般的厲害！那可真……”
宋遇心下一緊，當即打斷Dylan的話，“剛才怎麽了？”
“啧啧！”Dylan忍不住嘆了兩聲，這才細細解釋。“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聽他們說得樣子，好像是向哥的助理不小心撞了石夢，滾燙滾燙的咖啡就這麽灑到了石夢手上。石夢也是燙疼了，就多說了幾句。結果……”Dylan扁扁嘴，沒注意宋遇臉色愈沉。“結果，林季月就‘啪’的一巴掌上去了，打完了又把杯子塞到石夢手裏，握着石夢的手，往自己手上倒了一杯。”
向北瞧一眼宋遇沉靜的臉色，想起剛才地上滾動的兩個杯子，默默自言自語，“我不是讓她買一杯嗎？是嗎？”說着，還捅了捅宋遇的手臂。
宋遇坐到一側的椅子上，并不理會他。
向北這才同Dylan說，“去找兩個冰塊吧！最好再買點燙傷藥，雙份的。”
Dylan的小眼睛亮了亮，“您真好！”說罷，就迅速走了出去。
向北凝着宋遇，到底是戳破了窗戶紙。“你在緊張？”
宋遇微微搖頭。
“或者，是心疼？”向北不可思議的看着他。
他坐在椅子上，微垂着頭，十指交叉。聽聞他的話，手指緩緩緊扣，松開那一瞬，敲門聲響起。是來叫宋遇準備拍下一場戲。
那場，他和孔一曼的激情戲。激烈的情感戲。
宋遇前腳出了門去做準備，後腳，林季月就拎着兩杯咖啡回來了。向北瞧着經歷過争執的林季月的臉色，平靜無常。妝容還是清淡的，唇色也是最适宜的裸色。向北默了默，到底是認同了宋遇的眼光。
她的确是漂亮。
尤其，還是那麽有個性的女人。即便嚣張，也很利落。
只是，她似乎太要強了些。寧折不彎，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向北接過咖啡，放在桌子上，便帶着林季月去看宋遇的這場戲。布景就是頂樓的總統套房，幾秒鐘的電梯也就到了。
他隐隐猜得到宋遇的用意，只是不大确定。
劇情一開始就是沉靜到死寂的對峙。是真正意義上的對峙。兩個人都不言語。他死活不開口，她要她的自尊，所以逞強。而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卻也不過存在在宋遇的夢中而已。
末了，到底是她先開口，“我走了！”
林季月隔得有些遠，孔一曼又是側臉對機器。她只看得見她小巧的下巴和大波浪卷發。而那聲音中的絕望卻是清澈的傳入耳中。林季月默默看着，陡然覺得，演員就是演員。
孔一曼微微彎腰拎了行李往外走。走到門邊的時候猛地被人抓住手臂，身子一個反轉，就被緊緊地欺壓在門上。
林季月将目光轉向宋遇的臉，逼人的氣勢撲面而來，種種情深，種種愛而不得，種種欲語還休。到最後，化作唇間激烈的親吻。她的抗拒，一步步變成柔軟的捶打，最後淚水緩慢地流落。
他凝着被禁锢在懷中的女人，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蘇雨晴，這輩子，你都是我的！”
孔一曼所扮演的蘇雨晴似是默默掙紮了許久，末了，還是猛地推開他，滿臉淚痕的望着他，“你不要這麽幼稚好不好？你已經二十八了，不是十八歲。沒有人是你的，尤其……是我。”
宋遇略有些驚愕的看着她，不及言語，蘇雨晴已是收起眼淚，冷笑道，“愛情嗎？你信，我不信！”
她的初衷就是報複，讓他愛她，不過是種手段而已。然而，眼中的苦澀到底是沒能完全遮掩。
宋遇長久地凝着她，突然鄭重開口，“雨晴，我愛你。”他的手指不經意的緊握成拳。他是真的慌了，百煉鋼頃刻變得柔軟。
“愛？”她不可思議的凝着他，“最愛嗎？”她諷刺的笑着，“之一吧！”
林季月咂摸着那句“我愛你”，怔了怔，陡然目光清明起來。而後拎着手機，悄無聲息的撤了出來。
而後，該是宋遇于半夜醒來。
他清醒後，是空曠無人的卧室，冰涼的臂彎。他會下床四處尋找，太多東西被丢在地上。最後，是他無助的跌在沙發上，手指穿插在發間，扣着腦袋。
他懼怕失去。卻也無法開口說“我愛你”。夢境，有時真切的令人心慌。
可是林季月，終究是不再想看他抓狂無助的模樣。
林季月沒走開幾步，向北就走了過來。兩人一道進了電梯，向北方才低着頭問她，“吃醋了？”
“沒有。”林季月茫然的搖搖頭，轉而又是頗有些惋惜的開口，“只是我以後再也不能看宋遇演的戲了。”
向北失笑，“為什麽？”
“出戲。”林季月嘟起嘴，仰起一張紅潤的小臉，頗有些嬌羞的凝着向北，“我現在一看見宋遇那張臉就出戲，根本注意不到劇情。”
“……咳咳！”向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幸而趕上電梯開門，才不至于太過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