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謊言
謊言
情愛到底是何滋味?
綠籮初化人形,常聽說書人說那纏纏綿綿的愛情故事。
她也想嘗嘗,是否真的如說書人說的那樣,兩個人真當可以愛到連命都不要。
那日,她偶然相中一個合歡宗弟子,也就是雯康。
她變回真身,提前埋伏在合歡宗去往萬劍山的路上,悄悄在雯康經過的時候,趁其不注意纏在雯康身上,利用吸食雯康身上靈力,成功潛入萬劍山,然後計劃再準備找個機會與雯康相識。
卻是該死的!她不過去補個食的功夫,雯康就看中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靈寶樓弟子。
明明是她先相中的!
幻妖具有把皮相幻化成他人樣貌的能力,這不是什麽大問題,他喜歡誰,她就幻化成誰就好了,都是喜歡,喜歡她制造出來的假象,還是喜歡她這個人,對她來說沒多大區別。
她與雯康夜夜在幻鏡中相戀,白日別人在秋獵,雯康偷偷跑出來尋她。
“你為什麽不和樓裏的弟子一塊去獵妖獸,同門知道你不在會不會告發你?”連日陷入幻境,雯康臉色憔悴,身體變虛,不是沒有懷疑過。
幻妖枕在雯康的肩上,手裏拿着根草把玩:“無聊,狩獵哪有和你在一起有意思。”
三言兩語,哄得雯康放下防備。
萬劍山內有結界鎮壓,她一個小妖雖然可以靠雕蟲小技混進來,但無法待太久,待久了不光會受反噬,被發現也是遲早的問題。
這樣不是長久之計,想來想去,綠籮想,不如帶雯康一起走好了。
也就是說書人口中常說的“私奔”,多刺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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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哄騙雯康出來,把一切都準備就緒,雯康這小子竟然說翻臉就翻臉,根本就不願意跟她離開,還振振有詞想要說服她:
“李姑娘,我們合歡宗秉持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是可終身托付之人,姑娘何必為了一段露水情毀了你我往後的仙途,何況我們沒到非走不可的地步。”
說來說去,不就是慫了不肯走,一氣之下,綠籮破掉幻像制造的假面孔,讓得知真相的雯康,一直陷入這場噩夢中循環。
綠籮望了眼陷入幻境中沉睡的雯康,瞪着雙圓圓的眼睛,罵道:“騙人的,說書都是騙人的!”
話音未落,一陣鑽心的疼痛灌入她的身體,如血液倒流般竄得她全身痛得快要呼吸不過來。
外面有人闖了進來!
石墓爬滿的藤條是她布置用來望風的分身,有人砍了她的分身,而且修為不低。
附近都是仙門的人,綠籮第一反應就是要逃。
她拔腿往相反的方向跑,強勢淩厲的寶劍破開風聲,擦過耳邊,後拐個彎,以絕對碾壓的氣勢直指向她。
此劍刃如秋霜,劍身紋路繁複古老,周身萦繞的靈力雄厚,并非凡品,但凡她敢繼續往前走半步,它就會毫不客氣刺進去。
來人修為到了深不可測的境界,好漢不吃眼前虧,她雙手舉過頭頂,回過頭來,看見一黑衣少年懷裏抱着個昏睡美人,緩緩踱步而來。
少年長身玉立,相貌俊美無雙,細長微挑的鳳眼,裝着雙琉璃般通透漂亮的淺色瞳孔,好看卻如同淬了毒,叫人不敢直視。
她原以為雯康已經夠好看的了,這樣一比,徹底對雯康沒了興趣。
幻妖緊盯逼近在脖子前的霜微劍,小心翼翼轉過身子面對少年。霜微劍感受到她的動作,立即抵住她後背心髒的位置,再往前一寸就會刺穿皮膚插進去。
綠籮繃緊脊背,大氣不敢出:“這位仙士,什麽話我們都可以好好商量,可不可以先把劍給拿下來。”
“我是妖,可我剛化成人形不久,沒殺過人,外面的骷髅不是我殺的,這些骷髅,是從棺材裏面拿出來,為了吓唬人罷了。”
“仙士大發慈悲,我再也不敢了。”
綠籮能屈能伸,被仙門抓到送進獵場當獵物事小,沒了命事大。
少年穩穩抱住懷裏的人,目光掃過莫憐那一瞬,眸底的溫柔流露,開口卻是冰寒刺骨:“把幻境破了,帶她出來。”
原來這是為了懷裏這個美人。
幻妖眼珠子一轉,計從心來:“仙士可是喜歡這位美人?既如此,仙士就不想看看美人在幻境中究竟看到了什麽?”
“幻由心念而生,在意的人或事,方會出現在幻境中,”幻妖的聲音充滿蠱惑,“據我所知,她在幻像中,看到的是你。”
其實不是他,是一個跟他長得有幾分相像,氣質高貴出塵男子,年紀稍長,同為仙士的人。她不過想把人騙進幻境困住,找機會逃跑。
少年眸光微動。
明知是圈套,他也動了念,想往裏跳。
幻妖想到說書人常說的“救命之恩,以身相報”橋段,契而不舍編排:“與其讓我直接放她出來,不如由仙士親自帶她走出幻境,這樣她便會感念修士的救命之恩,對仙士心生好感。古來英雄救美的故事,都會發展成兩情相悅的結果,仙士何不好好利用這次機會,讓她喜歡上你。”
少年冷嗤了聲,她永遠坐在最璀璨的地方,奔湧向她示好的人無數,又豈會因為這些微不足道的恩惠就會輕易改變心意。
他只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證明她心中還有他位置的機會。
哪怕就剩一點。
對方的猶豫,使綠籮仿佛看到了希望:“仙士若不放心,可以把我綁起來,帶着我一起進到幻境裏面。”
少年目光沉沉:“你可知,與我說謊的代價?”
幻妖對上那雙駭人的眼睛,吞了吞口水,強裝鎮定道:“不敢,不敢,借我幾百個膽子也不敢騙您。”
石墓暗黑陰潮,少年把懷中的人放進一口空蕩幹淨的棺材,施法在上面做了封印,随後抓起幻妖,兩人進到莫憐的幻境之中。
真身進入與神識進入不同,兩種空間,只可觀看,不可插手幹擾。
被一人一劍盯得嚴嚴實實的綠籮,心生怨念,敢怒不敢言,在心底罵了對方祖宗上下三代。
她是叫他進去帶美人出來,不是單純站在旁邊看戲啊啊!!
眼前美人雙膝跪坐,面對面坐于另一男子身上,指腹沿着男子上好藥的傷口周圍輕輕游走:“怎麽受的傷?”
語氣暧昧,氣氛黏膩。
幻妖慌忙找補,手背在身後幻化出長滿倒刺的藤條藏于手心 :“你們長得太像了,我一時沒分清,不是有意欺瞞,真的!你要相信我。”
兩人五官七八分像,不同的是,一個身形較壯,一個身形偏瘦,偏瘦這個面容稚嫩,可能是還未完全長開的緣故,臉部線條柔和圓潤,相比之下,多了些乖順柔和的氣質。
更形象點比喻的話,就是一個是出生沒多久的狼崽,一個是氣勢威嚴的狼王,看着像是同一人,又不可能是同一人。
她正四下琢磨該如何逃跑的幾率最大,眼下一瞥。
等等!
他好像并沒有生氣,反而……隐隐有些高興是怎麽回事?
綠籮不敢多言,不敢打探,确認自己暫時逃過一劫,背在身後的藤條縮了回去。
真身進入的空間,言談舉止不會打擾到另一邊的空間。
莫憐傾身靠近,擡頭唇瓣在男子的下巴若即若離:“嗯?你到底如何受的傷?”
男子垂眸與莫憐對視:“提前出關,傷勢未愈,以及,中了幻妖的詭計。”
“我問的是,三年前你如何受的傷,”莫憐聲音慵懶嬌媚,似把鈎子,循循善誘,“你知道我身邊的每一個人,我卻對你的事知之甚少,不對等的情況下,叫我如何與你好好談談,你說是或不是?不如你答我一個問題,我答你一個問題,也算是公平。”
男子輕撫莫憐臉龐:“因為你,渡劫的時候分了心,阿九,我忘不了你。”
“有生之年,能聽到劍尊說出‘忘不了我’這種濃情蜜語,屬實難得,”莫憐扯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那劍尊可又是為了我而提前出關?”
“是,”男子眼神癡迷留戀,“因為你在這兒,我擔心你會有危險,該我問你問題了。”
莫憐挑眉,示意他問。
男子道:“你與別人雙修為的是修為,若我把修為全都給你,你可願意從此留在我身邊,不再背棄?”
兩人距離挨得很近,從正面看去,極其像是兩人親在了一起。
立于一旁觀望的少年,眼含滔天妒意,卻始終克制地站在原地,隐約含有某種他也要知道答案的渴望。
莫憐勾起嘴角,灼熱的呼吸灑在男子的下巴:“劍尊真的舍得全部都給我?”
“只要你願意一直留在我身邊。”男子似哄似誘。
“劍尊這個提議真讓人心動,可惜修為到處有,我從不賭在同一個人身上,”她陡然翻了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男子身上拍了張符,“尤其是你我早就斷了!”
符紙在男子身上燃燒,男子面無表情,不曾喊疼,變成一縷煙飄散。
幻境即将破碎,綠籮眼疾手快,當即帶着少年轉到了別的地方。
此刻,綠籮能夠感受到少年的心緒已經明顯絮亂,煽風點火道:“她心裏根本沒有你,甚至于下手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
觀察少年一系列反應,幻妖心中有了些猜測,但她不敢确定,只能賭。
少年勃然變色,怒目切齒,一手掐住綠籮的脖子。
黑氣不受控制漫出,少年輕而易舉擡起少女:“找死。”
綠籮雙腳離地,神色痛苦,臉上的肌肉不停抽搐:“饒、繞命,小的說錯了話,她、她是早就識破了幻境,知道那是假的,才會這樣做……”
少年的手有一刻松動,複而掐緊:“給我一個放過你的理由。”
“我可以制造出您想到的一切幻境,只要您想,我都能幫你在幻境裏實現。包括她,我能讓她在幻境中愛上你。”
“我要假的有何用。”少年不滿這個答案,用的力道愈發的緊。
綠籮快要窒息了,艱難吐字:“主人的身上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小的在幻境中吸食的都是至純的靈力,可以幫助主人暫時壓制身上的魔氣,主人想必也、也不想被任何人發現,特別是剛剛那位美人,小的可以幫主人。”
少年腦袋傾斜,仿佛在思考這些話的可信性。
在綠籮窒息而亡前,他放開了綠籮。
綠籮跌落在地,雙手捂着脖子,急促地大口大口吸氣:“謝主人不殺之恩。”
棺材那處傳來動靜,莫憐要醒了。
少年轉身走向棺材,打開封印,綠籮旋即變成手指粗細的藤條,藏進少年衣袖裏。
“昇兒。”
一聲召喚,伏昇眼神渙散無光,扶起莫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