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陸飲鸩有些無奈,放軟了語氣道:“我沒有兇你。”

“你有。”宋眠風擡手把安全帶解了,“不給你系安全帶了,你自己系。”

原本只是松松的握在手腕上的手用了幾分力,另一只手把安全帶的卡頭遞回宋眠風手裏,然後握着宋眠風的手,把安全帶重新給系上。

“咔”的一聲,安全帶重新被系好,陸飲鸩卻沒有松開手,而是看着他,語氣淡淡的說了句:“這才叫兇。”

陸飲鸩混跡商場,久居高位,心有城府,一向手段強硬,殺伐果決。雖然跟宋眠風在一起的時候刻意收斂,有意縱容,但他,從來都不是看起來那麽溫文無害。

宋眠風挑了挑眉,毫不避讓的撞上陸飲鸩的眼神:“你談生意的時候也這麽兇嗎?”

“比這更兇。”

年輕的男人因為常年病着的緣故,臉上總帶着病色的蒼白,形相清癯,可是眼裏卻燃着他所有的生命力,像是春日裏野草,帶着一種狠戾的勁頭,野蠻生長,不留退路。

他問宋眠風:“怕嗎?”

“怕什麽。”宋眠風輕笑了一聲,“我又不跟你談生意。”

陸飲鸩神色微松,手上也松了力度:“那你跟我談什麽。”

“談……”宋眠風收回手,坐回到駕駛座上,系上安全帶,發動車子,這才慢吞吞的接上後半句,“談談J州的今年的花,開得怎麽樣。”

宋眠風故意岔開話題,陸飲鸩怎麽會聽不出來。

有些話,當做玩笑一樣的說出來,聽的人不知道該不該當真,說的人心裏也不見得有多輕松好過。

不如不說。

所以陸飲鸩只是靜了一瞬,便接了話:“開得極好。”

宋眠風帶他雲聽戲,他就帶宋眠風雲看花。

拍下的那些照片裏, J州今年的花,開得好極了。

到陸飲鸩住的地方的時候,已經是三點過幾分了。這個時間離飯點還很早,上樓去坐坐就顯得很順其自然了。

宋眠風跟着陸飲鸩進了門,陸飲鸩把行李箱推到一邊,找了雙拖鞋給他換。

宋眠風看着嶄新的男士拖鞋,明知故問道:“為什麽會準備新的拖鞋?”

陸飲鸩換好鞋,推着行李箱往客廳走:“上次邀請你上樓坐坐,回家才發現沒有多餘的拖鞋,就準備了一雙。”

陸飲鸩把行李箱放在沙發邊,在茶幾上拿了兩個杯子,去廚房簡單清洗了一下,然後接了兩杯水出來,遞了一杯給宋眠風:“随便坐,我回房間放一下行李。”

宋眠風接過水說了聲“謝謝”,笑眸微彎,“我可以參觀嗎?”

“可以。”陸飲鸩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擱在茶幾上,指了指廚房,一本正經的開始當起了家裏的向導,“那是廚房,廚房的外面有個小陽臺。”

“小陽臺外面有一間小型的健身房。”

陸飲鸩推着行李箱,領着宋眠風往裏走:“這一間是書房。”從書房前面走過去,陸飲鸩停在了第二個房間的門口,“這間是我的房間。”

“對面是衣帽間,旁邊兩間是客房。”陸飲鸩頓了頓,解釋了一句,“空着的。”

“拐角的房間是衛生間和浴室。”

陸飲鸩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做了個請進的姿勢。

陸飲鸩的房間很大。說是一個房間有些不恰當,因為進門是個休息的隔間,裏面還有一扇門,通向卧室。隔間靠牆擺着一個日式小茶幾,上面放着一套擺放整齊的茶具,宋眠風不懂茶具,也看得出其價值不菲。茶幾的兩方放着榻榻米,地上鋪着軟毯,踩着上面又軟又舒服。牆上是投影幕,角落裏還放了個按摩椅,和他之前買給宋紹臣的那款有點像。

也貴。

綜合看來,陸飲鸩要麽是家世好,要麽是生意做得好。

宋眠風下意識的想到了S城的名門望族陸家,又一想陸飲鸩是在B市長大的,名字也不像是按照族譜字輩取的,就覺得自己想多了。

房間的門是開着的,宋眠風走進去,發現左手邊又是一扇門,大概是衛生間。

房間裏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簡單又冷淡。一整面落地玻璃窗,灑落在地板上的陽光成了第四種顏色。

宋眠風環顧了一圈房間,視線落在陸飲鸩身上。

年輕的男人站在床邊,脫了西裝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擡手解了領帶,然後是衣扣。

雖然一路舟車勞頓,眉眼裏壓着倦色,但男人一身霜白襯衣,壓在勁瘦的腰間,連褶皺看起來都整齊得要命,捏着衣扣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解開衣扣的動作也撩人得不行。

無意的撥撩最為致命,宋眠風深以為是。

大概是他的視線過于炙熱,陸飲鸩擡眸看了他一眼,解開兩顆衣扣後整個人狀态都松懈了許多,語氣也輕:“怎麽?”

宋眠風端着水喝了一口:“沒什麽,就是職業病犯了。”

陸飲鸩解了腕表,放在床頭櫃上,不解的“嗯?”了一聲。

宋眠風笑:“看到好看的人、景,就想拍,想什麽樣的光從什麽地方打過來最好看,用什麽樣的鏡頭,從什麽角度拍才合适。”

宋眠風誇得委婉,陸飲鸩聽得耳根發紅:“你見過的好看的人應該很多。”

“事實上,并不多。”宋眠風說,“除了工作需要,我幾乎不拍人像。”

雜志封面拍的大多都是女明星,他對女人沒興趣,偶爾會接時裝秀、廣告和一些有過合作的明星的拍攝工作,除此之外,他很少拍人像。

“你好像也不喜歡拍照。”陸飲鸩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歡被拍。”

他那天回到家,出于一種對宋眠風的好奇和想要更多的了解,查過宋眠風。然而百度詞條上挂着宋眠風拿過的獎,拍過的山川湖泊,唯獨沒有宋眠風的照片。

“不喜歡。”宋眠風臉上的笑淡了幾分,“我把靈魂獻給藝術,身體就留給愛人吧。”

陸飲鸩将他的神色變化看在眼底,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突然開口道:“我有東西給你。”

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半蹲下來,打開,從裏面拿出一個包裝精致的禮盒。

宋眠風愣了愣:“給我的?”

陸飲鸩唇邊漾開一抹笑意,把禮物遞到他手裏:“給你的。”

宋眠風這才把禮盒接過來。他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抱着禮盒,不知道要不要現在打開,也不知道該怎麽打開。

“不打開看看嗎?”陸飲鸩笑着接過他手裏的水杯,讓他空出手來。

宋眠風垂着眸,手指抵在盒蓋邊,摩挲了一下,然後動作很輕的打開了盒蓋。

黑色的禮盒裏安靜的躺着一支紅玫瑰,用黑色的牛皮紙包着,系着漂亮的蝴蝶結,裝在透明的細長玻璃瓶裏。

“永生花?”宋眠風伸手摸了摸玻璃瓶,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卻像是摸到了柔軟舒展的花瓣和葉子,叫他的心也軟成了一團,癢癢的,像是要開出花來。

“怎麽會突然想到……送我禮物?”

“送你禮物需要理由嗎?”陸飲鸩笑了笑,眉眼溫然,“如果需要的話,那我就給你編一個。”

宋眠風擡眸,看着他,慢慢的笑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在心裏的種子倏然發了芽,迎風見長,枝葉一抖,惹得整顆心都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動起來。

不遠萬裏帶回來的玫瑰花,仿佛叫人看到漫山的花枝春野開遍,似錦如海。

蝴蝶結上還綁着一張卡片,手寫英文,字跡剛勁又漂亮。

宋眠風眉舒眼彎,輕笑着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For nothing this wide universe I call,Save thou,my Rose,in it thou art my all。”陸飲鸩的英語不僅寫得漂亮,說得也很漂亮,嗓音低沉,含笑撩人。

“廣宇浩瀚對我來說一錢不值,只有你這玫瑰,是我凡塵命根。”

陸飲鸩逐字逐句的給他翻譯,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落在宋眠風身上的陽光。

明明是又輕又緩的語調,卻仿若一把火落在了心上,燎熱得宋眠風燒紅了臉:“謝謝。”

宋眠風阖上盒蓋,遮住了玫瑰的豔紅色,也克制的壓下了胸腔裏那顆蠢笨亂撞的心。他把盒子抱在懷裏,喉結發緊的吐出一句,“我很喜歡。”

……

回家以後,宋眠風把陸飲鸩送的玫瑰拿了出來,擺在床頭,雪白的牆壁做背景色,小臺燈打光,拍了一張照片,發朋友圈。

很快就有人點贊評論,攝影同行商吹背景光線構圖,宋眠風懶得理會,只挑了柳成蔭那句“宋哥你采花去了?”回複道:“沒采花,采藥去了。”

柳成蔭回了好幾個問號,宋眠風樂不可支,覺得自己的回複不僅高端,而且特別生動形象。

回了兩條評論宋眠風就洗澡去了,洗完澡出來,刷出宋枕月的評論。

“陸飲鸩送的?”

宋眠風特別矜持的回了個“嗯”。

沒過兩分鐘,宋眠風的朋友圈多出了兩條重量級的評論。

宋紹臣:“陸飲鸩送的?!”

蘇解意:“誰送的???”

作者有話要說:

“For nothing this wide universe I call, Save thou, my Rose; in it thou art my all.”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這句話有好幾個版本的翻譯,“廣宇浩瀚對我來說一錢不值,只有你這玫瑰是我凡塵命根”;“在這無垠的宇宙我別無所求,只有你,我的玫瑰,你就是我追求的一切”;“這無垠的宇宙對我都是虛幻,你才是,我的玫瑰,我全部財産”。

我用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句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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