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側趴在那裏,只開了臺燈。燈光從側面照過來,讓他的臉一半映在光裏,一半藏在幽暗中,看上去竟有幾分朦胧。

明明是男生,這樣看上去卻好看得有些不真實。黎青池對着屏幕,一時之間竟然有些看直了,覺得自己的性向正搖搖欲墜。

他本來其實有些疲倦了,高中生本來時間安排就比較緊湊,課業也繁重,他是強撐着蹲到現在的。但此時看到南君涼,卻感覺渾身都被洗滌了一番,有一種值了的感覺。

當然光是這種想法其實就很冒犯了,別說南君涼是男生,還是黎青池的朋友,就算是女生,不是戀愛關系就去意淫也是很猥瑣的,對方長得再好看都不是理由。

所以黎青池強行壓下了這個想法。

然後黎青池口頭給南君涼轉播了今天晚上警局發生的事情。

黎青池把東西傳給警方之後,又擔心他們不重視,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去到警局監控事情發展。不過情況比他想象中來得好多了。比起南君涼他們來,警察們才是真正的專業人士,先前只是對這條證據線索不夠重視,此時有南君涼的提醒,重新對這件事進行調查,很快就找出了确實的線索。

游戲服務器每天要處理的數據量是非常大的,所以要追究羅進哪個時間在線,哪個時間不在線也是很困難的。但是既然有視頻和一些當日發生的關鍵事件進行對比,很快警方就确認了羅進進行直播的時間應該是周二而不是周三。

這件事一經确認,羅進的嫌疑頓時直線上升,之前所有的說辭都變得站不住腳。有預謀性地事先制造不在場證明相當于直接在說他有問題,警方趁機進行了進一步地調查,聯系直播平臺确認了互動賬號的常見與最後登錄IP以及機器識別碼,又連夜聯系了加速器代理商對這個機器識別碼的活動記錄進行搜索,沒有費多少工夫就查找到了賬號的真實IP和具體登陸地點。

那地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這幾個賬號注冊和最後登錄的地點都是林家,而且是在林父書房的臺式機上。

這個答案幾乎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按照我們的調查結果,林雪出事的當日,林致遠剛好出差回來,胡文菲去了機場接機,是沒有時間動林致遠的電腦的。林致遠和林雪自然也不可能。胡文菲當天在外面訂了席,說是要給林致遠接風洗塵,所以給保姆放了假。”女警大致梳理了一下情報。

她的同事思索了一會兒,就說道:“查一下林家附近一些主要路口的監控排布,搜索一下小區主要出入口當天上午十點到下午一點之間的所有監控,看羅進有沒有出現過!”

羅進的家距離南君涼他們學校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但是林家距離學校卻只有不到兩公裏,騎自行車往返也只要七八分鐘,電動車更快一點。羅進若是在林家上網,完全有機會完成這一波操作。

“只是我有點不明白,在林家僞造證據也就算了,為什麽一定要使用林致遠的電腦?他就不怕林致遠發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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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青池卻是腦子微微一動,就知道了為什麽。

林雪對胡文菲母子防備甚重,自從五月的事件之後,她堅持找鎖匠給自己的房間換了鎖,而且換的是那種很複雜的高級鎖,帶指紋驗證的那種。不但如此,她的電腦,手機,抽屜……每一樣都是上鎖的,羅進幾乎不可能借用她的東西。

羅進平時來林家,都是自己攜帶手提電腦的,胡文菲和林父也有各自的工作用筆記本,書房的臺式機用到的時間反而比較少。羅進要僞造證據,也要防着留下線索,所以林致遠的電腦用起來就會方便許多。

這只是一個比較便利的選擇。

但是這個真相對于作為父親的人來說,肯定非常殘酷。

之後搜尋監控花費了不少時間,但是最終還是取得了想要的結果。案發當天上午八點到下午一點,羅進先後兩次進出了林家的大門。

他的不在場證明無疑已經被徹底打破。

接下來就沒黎青池什麽事了。警方此時已經連夜出動,前去逮捕羅進和胡文菲,接下來的消息就要的等明天才能知道了。黎青池倒是想在警局等候結果,但是就算是黎青池的舅舅本人也不會允許他缺席明天的課。

南君涼笑了笑,說道:“那你快回去睡覺吧,太晚了。做到這個程度你也已經盡力了,只要兇手抓到了,林雪應該也會安息了。”

聽他這麽說,黎青池卻垂下了眼睑,沉默了下來。

南君涼叫道:“黎青池?”

黎青池咬了咬嘴唇,半晌才說道:“其實……我對林雪有罪惡感。”

南君涼有點意外,但還是說道:“我覺得,這件事不是你的責任,你不需要有什麽罪惡感的。”

黎青池說道:“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沉默了許久,試圖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才說道,“因為我之前有一段時間厭惡過林雪。她向我求助過,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想幫她。我心裏知道這不是她的錯,可是我遷怒了。我知道之前的事情不是她本意,她也跟我道過歉,可是,我心裏其實有點恨她。”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那天。林雪的雙眼脹紅,對他說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我爸會這麽想!

他想那時候他應該說沒關系的,可是他覺得委屈,他覺得憤怒。他沒有辦法覺得“沒關系”。

南君涼不知道說什麽好。

黎青池說道:“我其實知道她喜歡我。”

南君涼說道:“我也聽說了。所以,她喜歡你這件事,會讓你的負罪感加重嗎?是不是你心裏其實也有點喜歡她呢?”

黎青池搖了搖頭,說道:“不!不是……我對她沒有那種想法。就是……這麽說呢,如果一個人喜歡你,你是不會想要傷害她的。”

南君涼說道:“你沒有傷害她。我想你只是在處理這件事上沒有經驗,不夠熟練,所以有點笨。”

黎青池說道:“我想,我只是沒有自己覺得的那麽好。我遠比自己想的還要自私很多,所以才會因為被冤枉了那麽一次,就放棄了她。我只在乎自己的情緒,自己的感受,我把她當做朋友,可我自己也沒有很體諒她,卻怨她不夠體諒我……”

南君涼聽着他一句句責怪自己,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慰,也只有靜靜地看着他,聽他訴說和告解。

黎青池把自己的情緒都傾瀉出來之後,突然開口說道:“所以我一直很奇怪,南君涼。大部分林雪的同班同學,雖然也會覺得難過,卻不會太過深入地追究她的死因。你明明才剛剛轉學過來,跟她根本沒什麽交情,為什麽卻願意花這麽大力氣去調查這件事?”

南君涼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爸媽一個月前去世了。”

黎青池愣住。

“如果說以前我只是理解了死在字面上的意思,那麽,那一刻開始,我知道了它在感情上的含義。”南君涼高舉着手機,翻了個身,繼續說道,“這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吧?新聞上,親戚鄰裏,甚至是某條每天路過的街上……可是,死跟死是不一樣的。”

“這不是在課本上可以學會的東西。”

“長輩總是說,死者為大。像我們這樣的年齡,也不是能完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總覺得憑什麽死人要有特權,難道生死不應該都是平等的嗎?但那其實是一種經歷過死亡之後的感悟……不管你怎麽樣努力或者被迫去學習它,接受它,你就是沒有辦法坦然地接受這一切。”

“意外死亡也好,自殺也好,病故也好……不管是不是你的責任和過錯,你還是會因為它而痛苦,後悔。死就是這樣一種東西。”

“因為實在是太痛苦了,所以才要敬重它。”

“對于我來說,林雪讓我想起了我的爸爸媽媽。黎青池,有一天你會明白那種感覺——每天每天晚上睡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就滿臉的眼淚。我什麽也不去想,但是眼淚還是會不停地流出來。它能讓無神論者突然變成虔誠的宗教信徒,讓黑社會老大突然開始熱衷慈善,也會瞬間摧毀一個人所有的信念和理想。”

黎青池聽着南君涼的敘述,怔愣了許久,總覺得受到了莫大的觸動,卻又始終像是隔了一層。

黎青池說道:“抱歉。”

南君涼有些苦澀地勾了下嘴角:“又不關你的事。”然後他說道,“我舅公過世的時候,我年紀還很小,所以那時候不理解死的含義,也沒有那麽痛苦。我是好幾年之後慢慢回憶起他小時候對我的好,才慢慢對這件事感到難過的。”

然後他對黎青池說道:“你聽說了林雪的事情,卻到底沒有經歷過,不能理解和體諒很正常。我們都一樣,是需要用親身經歷去體會和學習每一個教訓的。犯錯沒辦法避免,因為它本身就是學習的一個必要過程。林雪會懂的。”

“你已經盡力了,只是光有努力還不夠救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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