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黎璐和餘秋被這個問題鎮住，盯着南君涼說不出話來。

南君涼停頓了一下，說道：“我不是說你男朋友死了，我就是說這一個概念。這是一個比較經典的小說和影視情節，就是說一個人死了，為了給愛人留下念想，所以會事先寫好許多封信，然後定期寄給對方。”

“不止是戀人，也有類似父母和兒女之類的設定。”

餘秋說道：“所以這些短信……是類似于死者的情書一樣的東西！？”

南君涼說道：“正确來說……這算是一種針對黎姐你個人所創造的聊天機器人。這個機器人使用了你男朋友的語氣和人格設定，然後根據對你的了解，預設了各種可能性，并且準備了相應的回複。你男朋友的電腦技術……應該很不錯吧？”

餘秋說道：“他三個月前，就是因為升任分公司技術部總監所以才要去總公司培訓的。”

這個真相，其實要遠比黎璐預想中的殘酷太多。

升職前夕，突然離職。突然出軌，跟感情甚篤的女朋友分手，然後從此不接任何電話，短信卻一直殷勤回複，極力勸慰。

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個極其糟糕的可能性。

黎璐說道：“怎麽可能！？他身體很好的，比我好太多了！雖然工作比較勞累，但是他一直有保持運動，也很少生病的！”

南君涼說道：“不要急！不要……急着做最壞的判斷。事實上，就算是死者的情書，但是我們至少可以确定，在寫情書的時候，當事人肯定還是活着的。”

黎璐淚流滿面，說道：“可是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呢？為什麽要演這種令人生氣的戲碼呢？”

南君涼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因為你們兩個都很過分。”

黎璐為之一愣。

南君涼說：“我就直說了，我是不知道什麽是青梅竹馬的感情，但是我覺得黎姐你和你男朋友都挺過分的。聽你們的說法，你們倆的父母都還健在，但是你們卻像是只在乎對方一樣，做什麽決定的時候都只考慮到對方。比如說，你之前說你們約好要同生共死，還說如果被抛棄了就想自殺吧？”

“如果他真的死了，你會跟他殉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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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璐沉默了許久，竟然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好像不管怎麽回答，都不會是正确的答案。

南君涼說道：“你寫遺書的時候，覺得如果真的要死了，最擔心的是什麽呢？”

……是活着的父母要怎麽辦。覺得羞愧，覺得對不起他們，同時也覺得……無法面對他們可能會有的傷心和絕望。

南君涼說道：“我想人知道自己要死的時候，除了對死心懷恐懼之外，也許就是擔心被留下來的人。感情越好，應該就越會擔心。但是就算是這樣，你顯然也沒有餘力想這些問題了，又或者，覺得這些事情……沒有你的感情重要。”

南君涼其實不想就這個問題責備對方，卻又必須這麽做。

他說道：“對你男朋友來說大概也是這樣。不過或許因為他不是想自殺，所以對父母的愧疚感就淡了很多，卻只顧着你的感受。雖然我也不是很肯定，不過他大概覺得這麽做的話，會減少這件事對你的傷害。”

“這很過分知道嗎？你們兩個人的做法都很過分，對于長輩尤其殘忍。你爸媽和他爸媽，都會很受傷。白發人送黑發人很殘忍，兒子死了卻還被人鄙視議論也很殘忍。所以，我說你們很過分。”

黎璐許久沒有說話，半晌才說道：“我知道的……我懂得。我不會自殺的！我也不會……讓他被人罵的。”

“你保證？”南君涼咄咄逼人，“就算他真的出了什麽事？”

黎璐說道：“我保證。”她說道，“我承認我很受打擊，我光是想象一下這件事就覺得很絕望。可是不管怎麽樣，也許我之前确實有過自殺的沖動，可那就是一時沖動。”

“我還有爸爸媽媽，他也還有爸爸媽媽。要是……要是真的有個萬一，我不能什麽都不做，就那麽跟他走的。死雖然很輕松，但是那太不負責任了。”

南君涼說道：“好了，這就行了。黎姐你有這種覺悟，我會盡量幫你找到他的。”

他這麽說，黎璐頓時再次緊張起來，問道：“你打算……怎麽找？”

南君涼說道：“你知道……信號是可以定位的嗎？”

他的思路很清晰：“你男朋友制作的這個聊天機器人，本身應該是根據你的性格量身定制的。也就是說，它會以你的知識水平，專業能力，行為模式作為參考，做出相應的反應。”

“這就說明，它對行為模式和你大相徑庭的其他人的應對手段是相當有限的，也缺乏防備能力。當然你男朋友既然電腦能力很強，我估計基本的防護能力應該還是有的，我的水平比較菜鳥，就不嘗試黑客這種高難度的工作了。”

“我們用最笨的方法吧。先從準備需要的工具開始。”

這種定位是需要工具的，很不幸的是真正有用的設備南君涼其實買不起。黎璐作為社會人可能能買個比較廉價的，但那也估計要上幾千了，為這麽一次事情到底沒必要。

南君涼的動手能力其實很強。他父母都是國內頂尖的科學家，是真正那種會被人在後面加個“家”字的那種。他自己算是個不那麽宅的技術宅，就是那種許多東西都懂一點，但哪個也不深入的那種。

不過說起來，生在這種家庭，學習條件肯定是比一般人好很多的，耳濡目染也能混個天才名頭出來，何況南君涼的頭腦原本就相當好用。

比如這個信號抓取的事情，他雖然沒有做過，卻大致知道原理，也知道哪些機器裏帶有功能類似的部件。他詢問了黎璐之後，在附近找了一家電子設備維修商店，然後在跟對方反複交涉之後，讓對方同意了可以低價挑選一些廢棄的零件。

他把這些零件組合成了一個亂七八糟的儀器，然後一群人花了好幾個小時，對黎璐對男友手機發出和收取的信息信號進行抓取，計算和分析，一路調整位置一路進行計算，幾乎在整個玉山的主要區域都晃了一圈，最後才根據南君涼畫出的地圖信號傳播速度幾何圖計算出了手機真正所在的位置。

這個過程之中南君涼順便開了個直播。觀衆好像對這種極有時代特色的信號搜尋方法很有興趣，頗有一種被“古人”的智慧震撼到的感動。這其中的槽點實在太多了，身為“古人”的南君涼基本上是完全不能理解他們這種大驚小怪。

說到底，這就好像驚嘆于古代猴子竟然會直立行走一樣，本身就帶着些許高高在上，作為科技發達時代民衆的倨傲感。

他們已經有好多年不使用這樣簡陋的儀器了，對于未來的那一部分觀衆來說，它的功能有些簡單粗陋過頭，相比之下用法卻複雜得有些過分了。

這也屬于科技發展的特點——科技越是發展，科技的作用方式越發複雜，而使用方式則越發簡單。專業人士和普通人之間對于科技的理解，将會拉開一條不可逾越的距離。

南君涼最後圈出的範圍，讓黎璐很快陷入了思索。

然後這個時候，南君涼突然問道：“黎姐，你和你男朋友是青梅竹馬的鄰居對吧？”

黎璐愣了一下，嗯了一聲。

“你和你公公婆婆關系好嗎？”

黎璐說：“很好的。阿姨叔叔就像我另一對爸爸媽媽。他剛說要跟我分手的時候，他們還特別生氣，說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這種事，可是後來卻……”

她沒有說完後來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想必應該是态度發生了變化。黎璐自己似乎也意識到其中的蹊跷，有些不肯定地問道：“……他們……是不是也是知道的？”

南君涼攤手：“這種事你問我我也不可能知道啊，畢竟我不認識他們。但是如果出現了陡然的态度變化，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但是，不是我說……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你男朋友确實是很愛你……也很過分。”

黎璐說道：“不是的！是我太脆弱了，所以才引得他擔心。”

南君涼嘆息一聲，說道：“大概就是這個範圍了。你能大致猜測出他把接收器放在哪裏嗎？”

黎璐張望了一下，說道：“如果是這附近的話……我記得他有一個關系很好的朋友就租在這個小區，是他同事，也是大學時的室友。”

南君涼說道：“我們去找他。”

黎璐不知道說什麽，說道：“原來他也知道。怪不得……”

南君涼：“？”

黎璐說道：“之前我們發生了争吵，他就是那個說我死纏爛打很犯賤的人……”

南君涼聽了，說道：“不管怎麽樣，我們應該很快就能知道真相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晏希珉先前聊正事的時候因為對情況不清楚，一直很少發表意見，這時候也忍不住說道：“真是複雜。你們未免也把簡單的事情搞得太複雜了吧？”

黎璐遲疑半晌，卻還是沒有解釋。

晏希珉和南君涼的年紀還是太小了，直來直往缺乏顧忌。人的感情自然是複雜的，複雜到有時候自己也不能理解，又怎麽簡單得起來呢？

黎璐把他們帶到了目标公寓門口。他們敲了敲門但是沒有反應，家裏似乎沒有人。不過南君涼再次對信號進行了抓取和測定，基本上确定了沒找錯對方。

他們試圖從窗口往屋裏張望，最後倒是發現了一些端倪。屋裏雖然沒人，但是卻似乎有電腦正在運行，前方似乎還有一部手機和電腦連着線。南君涼問道：“那是不是你男朋友的手機？”

黎璐努力分辨了一會兒，回答道：“……看不清楚。不過看上去好像是同樣型號的……”

正鬼鬼祟祟之間，身後傳來一聲怒吼：“你們是什麽人！？想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