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驚塵

驚塵

勺芋咖啡屋近幾年來大受追捧,這裏由機器人咖啡師直接管理,只要支付的金額足夠,包個場輕而易舉,更深得人心的是方便談私事。

隐私在這裏被洩露是違法行為。

“你好,我是陸驚塵,常隊派我來認臉。”

來人一身休閑服,标準板寸幹淨利落,配上陽光自信的臉,容易讓人因他外表的溫柔深沉而誤解,墜入那引人淪陷的成熟之中。

陸驚塵和谌獨同齡,初上任不久就是炎陽刑事偵查局的隊長,诠釋了什麽叫年輕有為。

他本不用為一件多年未結案件跑腿,奈何常隊被派去淋城協助調查“紅色發繩少女死亡”事件。

谌獨知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有求于人,态度也就放平許多:“你好,我是谌獨。”

以前都是直接和常隊交流案件。

常隊在刑事偵查方面幹了大半輩子,人一站那就能使人信服。可眼前這人,自己不熟不說,怎麽看都殘有富家少爺好玩的影子。

雖然常隊事先告知陸驚塵能力不假,但是,真能相信他嗎?

陸驚塵察覺對方的戒備,看着垂眼盯咖啡的人:“谌獨先生,我可以直接叫你谌獨吧?我們的年齡應該差不了多少。”

谌獨擡眼:“當然。”

陸驚塵開門見山:“關于冷娴小姐的案件,我已經完全梳理清楚,常隊和你這幾年堅持的原因、調查的進度也已掌握。以後我會竭盡所能幫助你逮出始作俑者,所以,現在需要你放下對我的戒備。”

谌獨發現自己錯了,當他的溫柔樣帶上了屬于正義的凜然,他就不再溫柔,而是一把劍,可以趁人不備刺穿心髒。

陸驚塵遞出手中的文件袋:“這是本周孫來福在監獄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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谌獨有些驚訝,監獄裏的犯人信息有這麽容易得手?現在有一點可以明确了,陸驚塵有一定背景。

他暫時無暇深究,因為離孫來福出獄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

見人警惕不少,陸驚塵轉述:“‘我出獄之後,一定會買一捧玫瑰去冷娴小姐的墓地道歉’。”

剛從文件袋拿出的照片随着陸驚塵的念白抖落。

散開的一張張,都是孫來福用指甲在牆上刮刻出來的字跡,歪歪扭扭,反反複複:

「冷娴小姐,對不起!」

陸驚塵繼續說:“負責監管孫來福的獄警說,最近一個月孫來福頻繁說他出獄後的打算,且張口不離冷娴小姐。”

谌獨捏皺了那張殷紅字跡的照片,擡眼,都是克制的怒火:“我查到了那幾個人的基本身份信息,還有目擊者的新證詞。”

拿出所帶的文件袋,得之不易。

因為時間線過長,那些人的容貌早已大變,在獨角獸記住的那幾個成員的臉後又拜托好友弄到了弘瑞斯都學院的學生花名冊,一比照,全都對上了號。

——都是和冷娴的死脫不了幹系的人。

陸驚塵拿起其中一張照片。

谌獨開始簡要說明:“第一個,洛彧折,LK集團繼承人;第二個,李沿鎬,MK集團繼承人,目前和鄒窒關系暧昧;第三個,章幀洋,TK集團繼承人。同時,他們也是三大娛樂公司的繼承人。”

正是打造鄒窒所在團N-G的三大公司,在娛樂圈搞“壟斷”,打壓所有威脅他們的公司,因此粉絲戲稱其自掌控的集團為“流氓兔”。

而這三個繼承人的名字,谌獨已記得滾瓜爛熟。

只是沒想到時間過了這麽久,容貌也變了很多,那三顆心還是肮髒龌龊。

高一分班前惜別晚宴的那天,三人被傳訊時的面不改色仍歷歷在目。

接受審訊後的警局走廊,章幀洋擦身而過時輕笑着的那句“我們約好了的”,讓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壓着人揍了一頓。

結局是他被拘留了幾天,那時沒人相信他對三人的指控,現在想想,那年手中沒有半點證據的自己是多麽搞笑。

走出拘留所那天,得到的是三人已轉學。

他連質問他們的機會都沒有,後天他瑀瑀獨行,多次造訪臨出庭卻否認一切的目擊者。或是良心譴責,逃避幾年後再次見到谌獨時那人終于道出實情。

孫來福不過是個背黑鍋的,在承擔他應有罪責的同時,還幫他們背負了最重的罪名。

洛彧折三人至始至終逍遙法外。

他以為自己只能永遠愧對冷娴,沒想到事情在在三個月前出現轉機。

當時谌獨和成員們正參加暮春的拼盤演唱會,在後臺待機時工作人員言及三人在獨角獸俱樂部活動。

為了接近,他瞄準了姜仇。

·

陸驚塵放下照片,直截了當點出現實:“你應該知道,就算最後查出就是他們,他們也能再次逍遙法外這個事實吧?”

“所以陸警官的意思是讓我就此打住了嗎?”

谌獨目光狠厲,果然,陸驚塵也是普通的。

他理性地考慮到最壞結果就會畏縮不前,和之前所有勸自己放下的職場老油條一樣。他不是常隊,也根本沒有資格和常隊作比。

他和老警員差了十萬八千裏。

陸驚塵感受到了谌獨的不信任:“我想知道,如果走向就是如此,谌獨你打算怎麽做?”

谌獨毅然決然:“我會用自己的方法讓他們付出代價!當然,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之內。”

後一句讓他的挫敗袒露無疑,如若最初的法律武器已經制裁不了,那麽所謂的“自己的方法”怎麽可能還會被圈定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

陸驚塵指腹摩挲咖啡杯,而後遞給谌獨一個文件:“這是我查到的關于他們的信息。”

谌獨訝異,常隊奔走多年都顆粒無收,他怎麽會……難道他是專門為這個案件而來?

打開文件,搜集到的信息詳細記錄了當年洛彧折三人接觸的不良社會人士,其中和孫來福的接觸頻率最高。甚至于,孫來福被判刑後章幀洋去探監過一次的信息也囊括在內。

當年案件發生後,相關消息就被徹底封鎖,所有相關辦案人員像是拿了封口費一樣默契地只言不提,常隊踏破鐵鞋也一無所獲。

那麽,陸驚塵是怎麽做到的?

陸驚塵也不想遮掩:“這類信息搜集,只要人脈廣和信息技術手段在行,總能挖出點什麽。”

谌獨了然,沒再追問:“謝謝陸警官。”

他專注那一張張照片,伸出手緊緊捏住其中一張,眼神不再有任何光彩,而是無邊的幽暗。

照片地點是廢棄的磚廠,過期的磚塊堆疊成階梯式站臺,每堆的四周都有兩米高的白色塑料水缸。

時節夏天,坐在站臺上的孫來福卻裹着破爛的外套,縮着腦袋,頭發入蓬亂的雜草,怎麽看都是落魄的乞丐,可亂發下陰戾的眼睛卻落入鏡頭,讓人不寒而栗。

坐在他對面稍高一些的是章幀洋和李沿鎬,居高臨下笑得痞裏痞氣,而站在最高處的是洛彧折,面朝夕陽半回頭,那妖孽邪魅未曾減少半分。

谌獨看着給洛彧折充當背景板的橘紅色天空,低聲一句:“這夕陽都髒了。”

陸驚塵呼吸一窒,視線掃了一眼夕陽裝點的照片,喉嚨滾動了一下看向仍垂着腦袋的谌獨,不自覺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手。

“我會幫你抹去。”

他的話過于鄭重,以至于将谌獨從久遠裏拉了回來。他收了外露的思緒,把文件整理好歸還。

“當時就有人跟蹤孫來福,還是跟蹤這三個人?”

不然怎麽可能會留有照片?

路人在那攝影未免過于巧合。

可陸驚塵告訴他人生就是這麽巧合,而且他們不止一次在那碰頭。

谌獨默然,這确實不無可能,他們在犯下畜牲行徑前不可能只碰過一次面。

陸驚塵接過文件袋,好心提醒道:“你不能再進獨角獸,如果他們知道你的目的,你會陷入窘境。那些死性不改的人,往往只會對獵物變本加厲。”

谌獨:“謝謝,我會自己看着辦。”

陸驚塵提高音量:“你知道獨角獸是怎樣的地方嗎?你能保證進去之後出來,還能夠坦然面對你的職業身份嗎?只要他們願意,你的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被放大到網絡,他們更有能力讓你社會性死亡!”

谌獨柔笑:“我一直都是社會性死亡狀态,沒什麽可失去的。”話裏卻是悲涼。

雖然現在他頻上熱搜,話題也接踵而至,什麽“谌獨演技”,什麽“谌獨的笑好蘇”等等美譽也不絕于耳。但這些和團隊組合沒有半點關聯,反惹得急紅了眼的對家粉絲陰陽怪氣,樹了不少敵。

他深知,等《去舍離》熱度下去,自己也無需營業“言離”人設,路人粉就會丢下不稱職粉絲頭銜。

到頭來,一場空。

陸驚塵沉聲:“你考慮過一路支持你的粉絲和隊員了嗎?偶像組合,牽一發而動全身,你難道不明白嗎?”

他不是沒考量過這些,而正是因為連更壞的結果都考慮了,他才這麽坦然堅毅。

盡管最放心不下,但在決定走上這條申冤不歸路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好了如何在剔除自己後團隊還能夠全身而退的策略。

這些,他并不打算向任何人傾吐,也不想再連累任何人:“沒有什麽是一蹴而就的,成功都伴随着代價。”

陸驚塵沒想到谌獨這麽執拗,壓下過于激動的情緒:“如果你非要親自入虎穴,那我建議你不如直接利用網絡輿論來得快。毀滅性證據我幫你查,你只需要好好維持現有的熱度。”

陸驚塵忽略了他們相關的輿論一直被壓制這一事實,而且還直接牽涉了三大公司。

谌獨柔笑:“謝謝陸警官的建議,不過,其他的我還是會按照自己的計劃來。”

怎麽看陸驚塵都要代替他靠近洛彧折幾人,這顯然是異想天開。以他的刑警身份,弄不好還會被舉報個接受賄賂什麽的,畢竟裏面的少爺小姐們很擅長對制度內的人員來這一套,而且還一擊一個準。

谌獨起身:“那我先告辭了。”

陸驚塵看着離開的堅韌背影,莫名被什麽刺了一下。

走出勺芋咖啡屋,谌獨壓低鴨舌帽,不料熱風帶來了一陣清涼,擡頭又見幽邃眼神。

是剛下車的姜仇。

那人步步走來,面無表情地直視他:“先上車。”

周遭行人稀少,但也不宜久留。

谌獨跟着人上了車。

咖啡屋裏的陸驚塵看着揚塵而去的車輛,喝下一口咖啡,杯子落桌時砸出一聲咚響。

驚壞了正在櫃臺擦拭杯子的機器人咖啡師,此時的陸驚塵在他眼裏屬于程序設定裏的危險級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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