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奉勸

奉勸

幾天後,《去舍離》番外篇因鄒窒去世而宣布取消拍攝,谌獨也正式回歸本職,然而粉絲們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他收到了對方遞來的橄榄枝。

那天晴空萬裏,谌獨走出公司,手機收到一則短信:「照片」。點開,心猛地一沉。

對方又來信息:「我在勺芋咖啡館等您。」

短信是《也》劇組選角負責人周裏發來的,而讓他心驚的照片是姜仇在醫院吻他淚痣的畫面,看來是覺得軟的不行來硬的了。

空蕩蕩的勺芋咖啡館裏,周裏蹭亮的皮鞋很刺眼,谌獨知道他包場了,坐下等對方開口,如果自己先開口的話,無異于羊入虎口。

周裏畢恭畢敬,梳得整整齊齊的黑發是他在這個行業圓滑闖蕩的标志:“谌獨先生,感謝您賞臉。既然邁出了第一步,那不如一鼓作氣到底吧。”

谌獨淡然:“我不知道您什麽意思。”

“我再額外給您爆點料,《也》這部劇不僅能夠讓您在國內登頂,還會火到國際去。這一點,我公司可以向您保證。”

《也》的原著小說是一部極具争議性的作品,而周裏就是那群最懂得如何靠争議性來獲取收益的人。

谌獨沉下臉:“周裏先生,我公司的立場已經表明,我已經回歸本職工作,希望您能理解。”

周裏卻不依不撓:“我知道貴公司擔心這部極具争議性的作品會給您的職業生涯帶來影響,而且貴公司的決策部可能還認為這部作品的負面大于正面,只要接觸必定會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會牽連您的團隊D-Day。但我跟您挑明,在我們眼裏,劇和書并不對等,雖然劇處處依賴于書,可卻大于書,這就是好處。我們呈現的影視會在争議點上精細加工,使其變成閃光點。其實你我心知肚明,如今哪部劇不是靠争議點出圈?而且對于您這種大家有目共睹的演技派偶像,負面影響根本不可能存在,這其實和您的本職工作是同一個道理。”

谌獨不由得苦笑,他又何嘗不知?

紅與黑就像雙生子,互相争奪營養,誰狠心,誰不顧忌公序良俗誰就能大獲全勝。

歌手可以靠一首東拼西湊再加點自己味道的歌曲标榜原創,然後在音樂平臺吸引小範圍聽衆。由于拼湊的原曲旋律本就出名,繼而在不知情的聽衆中光速漲粉。随着歌曲不斷被大範圍推廣,第一批忠粉形成,他們開始致力于各種歌曲榜單打投,歌曲熱度又一次拔高。

之所以用“又”,是因為歌曲給部分人帶來的熟悉感讓他們産生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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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老的一首歌嗎?歌名好像叫甲,我現在還會哼調調呢!現在這是翻唱?”

“歌名不是乙嗎?我還記得歌手呢,叫……”

“叫丙好嗎?這首歌!我偶像唱的!”

……

點開歌曲評論區下滑,直呼“寶藏”的熱評是最初一批評論者留下的。而新評論則出現了質疑,但全被初代粉絲一句“人紅是非多啊,姐妹們,保護我方……子”、“叉出去”。

維護的粉絲還蓋棺定論質疑者就是看不得他家歌手紅等等。

終于有質疑者受不了這種夾帶他人東西還自認幹幹淨淨的嘴臉,直接上音軌對比圖。

音軌一出,路人直呼“好家夥,拿來主義”。

本屈于下位的老歌手粉絲即刻翻身,直接開錘,新粉絲怒火一上來,給歌手夜以繼日打投……

戰況越發激烈,全把期待投向“平臺的抄襲與否”判定結果,奈何平臺給不出“抄襲”這一結果,因為相似點都巧妙地繞過了抄襲标準線。

這時候歌手趁熱打鐵,嚴正聲明:「我沒抄!」

粉絲一心疼,又砸出個幾十萬。

為了安撫粉絲情緒,歌手馬上出了一首新歌……

這樣的歌手總是會心安理得、肆無忌憚地化用他們作品,就仗着背後總有付出行動的粉絲。

粉絲的支持是他把刀捅向原創的資本和動力。

粉絲的愛在他眼裏太廉價了,無非就是一群被洗腦的韭菜任他宰割。

周裏繼續說:“您知道為什麽有些作者分明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還是會有影視公司簽下她的其他作品嗎?更有趣的是,這些其他作品是在原争議上寫出來的。争議越是堆疊,名聲就越發大噪,像飓風一樣不停卷。”

看得多了,周裏自己脫口時情緒都沒有起伏。

他只是在說現實而已。

只要你本就有點名氣,懂點行業規矩,巴不得作品備受争議,然後博取讀者的同情給作品砸錢。

“名利雙收”就這麽簡單,雖然“名”得非正常,但錢可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而且現在也不叫“融梗”了,叫“洗稿”,稱呼更高級了,不是嗎?

道理都懂,也知道周裏心切,但自己的志向并不在影視行業,所以谌獨只是一再強調:“非常感謝您的好意,但公司的立場确實就是我的立場。周裏先生,如果您是來說這個的話,我覺得我們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不想再耗下去了。

周裏收起感慨,收起和和氣氣,終于露出真面目,點開手機圖片擺在桌上:“谌獨先生,您和這位先生的關系不一般吧?我把這張圖片爆料給娛樂公司,您覺得意下如何?”

谌獨知道對方在威脅,但是自己不該直截了當地強硬回擊,因為那是事實。

如果周裏把這張照片爆料出去,放在以前他不會在意半分,就當網友惡搞。但現在不一樣,那是姜仇,他的心上人。

他更不想看到公司被逼得發公告說“藝人私生活公司不便介入”?“切勿相信謠言”?無論哪一個,他都不能接受,他不能委屈姜仇,更不能接受兩人的關系從此被判定為“地下戀”。

現在他和姜仇的生活就挺好,不想池塘再起漣漪,姜仇也會這麽想的……他會嗎?

腦海是空白的,這麽想來,他根本就沒深入了解過姜仇,他們之間還只是剛起步……

所以他只能說:“網絡世界,真假好像沒那麽重要了。如果網民們不信,那就是假的,如果他們信了,就是真的。”

周裏知道谌獨是想模棱兩可混過去:“你口中的網民應該沒把丫頭們算進去吧?您是覺得丫頭們在幫你否定的同時就不期待你的個人聲明嗎?”

是的,丫頭自始至終都是他的軟肋,這已經人盡皆知。丫頭們會難過嗎?他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

最後只能得出一種解決方案,那就是想順其自然,可能是姜仇先提及,也可能是丫頭們都接受。

但總有人逼着他,以至于進退維谷。

谌獨突然晃過神,也是,都是懸崖,不試着縱身一躍怎麽知道有沒有存活的概率?

谌獨冷聲:“您随意,我堂堂正正。”說完起身。

周裏顯然被谌獨的突然轉變驚了不少,激将法竟然失敗了,只能憤憤道:“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點開《朝夕娛樂》主編的聯系電話……

谌獨決絕起身,壓低鴨舌帽,在回公司等待事态會不會發展前,他想知道姜仇的想法,他們從沒聊過這個。

來到咖啡館對面的大樹下,隐在周裏的視線裏背靠樹幹,避開三兩行人,撥通電話:“你在哪?”

“醫院。一會兒我去接你,一起吃晚餐。”

清涼的氣息隔空送到身旁,谌獨不安的情緒穩定下來:“我們在醫院被拍了,那人拿着照片來到我面前。所以……你可能會出現在網絡上,你會不會……”還是難以言說。

沒有任何異樣,反倒傳來姜仇輕微的笑:“堂堂正正沒什麽錯。”

谌獨怔愣片刻:“真的沒關系嗎?”

那邊卻仍舊是手握勝券地笑。

谌獨終于抓住他話裏的重點——“堂堂正正”四個字:“你派人跟蹤我?!”

不是有手鏈嗎?這才想起今天把裝有定位器的手鏈落在家裏了。

姜仇仍是輕笑:“我也想知道小谌獨到底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啊。”

谌獨知道自己過激了,那些人不是一直都在暗中跟着他的嗎?姜仇也坦白過,只是自己不适應。

他看不見那些人,那些人卻掌握他的一舉一動,連僅有兩人的咖啡店裏的對話內容都一清二楚。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們的業務能力真的賽過私生飯……

姜仇語氣突然帶了質問:“手鏈的位置和你現在的位置不符……”

“我想你了。”谌獨截斷了他的話。

從聽到姜仇的聲音起,他就想對他說這句話,很想,非常想,從來沒有這麽渴切過。

那天之後,他們算是情侶又不算,姜仇一有空就會詢問他有沒有時間,有時間就一起吃飯,再無其他。

那邊安靜,一秒,兩秒……

他們之間,從沒說過這類話,好像從一開始就糾扯不清,後來又理所當然地糾纏在一起,連這類再平常不過的話語沒脫口都毫無察覺。

沒有回應,谌獨慌亂補上一句:“以後我會說這句話。當我遭遇危險你不知道我的情況的時候。”

那邊仍靜默,一秒,兩秒,然後傳來寵溺般釋然:“好,就這個。”

谌獨松一口氣,姜仇繼續說:“現在過去找你,待在原地等我。”

谌獨接上話:“我得回一趟公司,坦白。”

那邊卻笑:“小谌獨不需要做什麽,我都安排好了。”

“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會來?!他是你的人?!”谌獨知道自己又踩雷了。

冷音果然傳來,不過走向不同:“我的人只有誰你不是清楚的嗎?”

明明在說撩人的話,卻總是生氣着說,谌獨刷的紅了耳廓,又把頭垂下一點。

“其他的見面再詳說。”那邊衣物甩開的聲音,谌獨知道他在換下工作服。

嘴角帶笑:“好。”

等待期間百無聊賴,夕陽停在樹冠上搖頭晃腦,不遠處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背着手裝老爺爺,也搖頭晃腦地散着步。

谌獨的視線随着小男孩走動,還為他打起了節奏。

“啊!”

男孩雙腳互絆摔了個狗啃式,哇哇哭了起來。

谌獨跑過去蹲下問:“傷哪了?”

男孩哭唧唧指着膝蓋。

谌獨一看,已經擦破了皮:“爸爸媽媽呢?”

稚嫩的臉上大滴大滴的眼淚:“媽媽在江上醫院上班,哥哥可以送我去那嗎?”

“好。”

抱起小孩,一輛出租車恰好出現。

出租車內,副駕駛座坐着一個戴着鴨舌帽颔首似睡着的男人,後座則坐着一個抱着公文包的上班族。

谌獨覺得同路概率不大,四顧卻沒有別的車輛了,只好作罷。

司機慢慢減速探出頭:“您這是要去哪?”

“江上醫院。”谌獨忙說。

“上來吧,和這兩位客人同道。”

谌獨坐定,坐在膝蓋上的男孩率先急促地關上了門,力道之大讓谌獨有些驚訝。

男孩哼唧了聲疼後摟着谌獨的腰埋臉在他胸前,谌獨揉了揉男孩的發說一會兒就到。

本想拿出手機通知一下姜仇,一旁的上班族卻幽幽來了句:“您是谌獨吧?最近您的熱度很高。”

谌獨只是朝男人禮貌點了一下頭,重心放在快點知會姜仇上,免得本就在醫院的他和自己擦肩而過。

“哥哥……”胸前的小男孩稚聲,谌獨欲摁動撥號鍵的手停下,低頭看向聲源。

不該屬于小孩的獰笑就那麽直白露骨地闖入他的眼,谌獨心猛地一沉。

男孩迅速上爬摟住他的脖子,握緊手中的針管刺入谌獨的頸側。谌獨欲推開男孩,卻被一旁的上班族眼疾手快扔掉摁壓住了雙手。

意識漸漸遺失,手機掉落,恍惚視線裏,小男孩朝他啧了聲:“現在的人可真有愛心。”

而後讨價般朝副駕駛座來了聲:“事成。轉賬!”

那男人轉了過來,谌獨只看到晃動的面部。

那人嗤聲:“小小身體卻獅子大開口,也不怕撐了。”

“少說廢話!”

“也行。你就在這下車吧,以後還是別裝了,都三十歲了還不而立。”

“男孩”嗤笑:“能賺錢不就行了!”

他并不是什麽小孩,而是垂體激素紊亂症患者,因為環境等加成,成了隐形的罪犯,常年憑着孩童的身體招搖撞騙。

男孩站在大道旁,看着揚塵而去的車子。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膝蓋破損的皮肉紅得刺眼,在外人看來饒是可憐和伶仃。

果然,一輛價格不菲的車輛停了下來,走出一對沒有子女的老夫婦,好心把他帶走了。

而他的下一步計劃,滿是幽暗。

·

姜仇剛來到停車場,監視谌獨的人來電話:“谌獨先生被李沿鎬先生帶走了。”

姜仇嘴角微微挑起:“先跟着。”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電話那頭又彙報:“林夕妍小姐已經攔截周裏先生的爆料。”

姜仇嗯了聲,啓動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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