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再見

再見

就說那殺天殺地殺衆生的冥河老祖居然将冥河打開，讓血海與四海相融。

四海受污糟之氣，苦不堪言不說，單說冥河老祖這行為，與自盡等同無疑。

世人之所以懼怕冥河老祖，不僅僅是因為他道行深厚，法器霸道。還因為他不死不滅，與他交手根本傷不了他。冥河老祖的魂魄與血海相融，只要血海不枯，他便永遠不死。

而血海怎麽會枯竭呢？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污濁的生靈血。那是源源不斷的，永生不止的。

歸暮現在讓血海流入四海，最終的結果就是生靈血被稀釋洗滌，而歸暮的魂魄也随之漸漸消散。他當然不會真正地死去，因為血海并不會真正的枯竭，他只會一天比一天虛弱，半死不活，永遠受這折磨而已。

昭昭以為過了這麽多年，自己早就将這個人放下了。可是當聽到這個消息時，刺在心裏的那根針還是被撥動了一下，光想到就鑽心的疼。

她最終還是決定去看一眼。

也就是那時她才得知，血海并不只有跟黃泉路相連的這一個對外接口。它與其他四海都是相鄰的，從那裏也可以出去。

他不走是因為他知道昭昭想将他永遠困在這裏，他可以如她所願。

這時的血海早不是昭昭第一次來見到的模樣，那時的血海有澄澈的海水，海底生物詭異而美麗，海中的宮殿流動燦然。

如今來，是生靈血遍布，污濁之氣彌漫，到處都透着腐爛、頹敗的跡象。死亡的壓抑從四面八方湧來，讓人透不過氣。

這才是幽冥血海本來的樣貌，而之前的場景，都是歸暮用幻術變出來的。萬萬年來，歸暮一直清醒地活在一個自己用幻術堆砌的假象裏。因為不用假象，他根本沒有辦法在這個世界存活。再加上他本身不死不滅，那會是無休無止地精神折磨。

昭昭開始理解，他為什麽一定要出血海。當時的自己是他唯一的機會，他當然不能錯過。他不可以錯過，不然這樣的日子永遠到不了頭。

因為血海變了樣貌，昭昭找了許久才看到了歸暮

當時歸暮背對着她坐在一個院子裏，說是院子，不如說是只有一棵樹，一張石桌跟兩只石板凳更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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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在四周全是翻湧的生靈血，他坐在那裏，就像是在修羅地獄裏單獨辟了一個空間。那棵樹以及石桌凳，跟周圍的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昭昭慢慢走了過去，她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他。

歸暮聽到腳步聲，立即轉過頭來。看到是昭昭，他的臉上并沒有出現訝異之色，只是溫柔地朝她笑，“昭昭，你來啦！”

昭昭走近了，才看到歸暮在做什麽。他手上捏着一個石榴，手邊擺了一只玉碟，玉碟裏是晶瑩剔透的石榴子。除此之外，石桌上也擺滿了紅石榴。歸暮正在用勺子将他手中的石榴子細細剔出來。

昭昭坐在另一只石凳上，擡頭仔細瞧了瞧，才發現頭頂的這棵是石榴樹。她突然覺得這場景有點眼熟，想了會兒，發現是他們在凡間時，白家的那個院子。

“昭昭，你昨天說要吃石榴，所以今天我就給你備好了。我剝了許久，你快嘗一口看看。”歸暮用銀勺在玉碟裏挖了一大勺石榴子遞到昭昭嘴邊。

昭昭看了看他，又心情複雜地看了眼那勺石榴子。

歸暮以為她嫌棄，便低下了眼睫，有些憂傷道：“昭昭，我這裏種不出石榴樹，只能用法術變給你。雖然是假的，但味道應該還是一樣的。不然，你嘗一口試試？”

歸暮說着擡起頭，小心翼翼又有些期許的看着她。

昭昭被他看的心裏一酸，張口将那勺石榴子吃了下去。入口酸甜，跟在凡間那時嘗到的味道一樣。

“怎麽樣？好吃嗎？”歸暮急忙詢問。

昭昭仔細看着歸暮，她發現他好像消瘦了不少，原本穿着正好的玄色長衫此刻在他身上好像比以前寬松了許多。頭發散亂地披在腦後，臉色慘白的，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那雙笑起來彎彎的桃花眼此時也失了光彩，變得空洞無光。

昭昭突然就哭了，眼淚一顆顆冒出來。

歸暮被她吓了一跳，慌張地站起身，扔了勺子想替她擦淚，手剛觸摸到她的臉又像想起什麽，翻着衣袖內側替她拭淚，一邊擦一邊緊張地問她：“昭昭怎麽哭了？是不是太難吃了啊。你別哭啊，我，我明天叫人從外面帶一個回來好不好？”

昭昭一頭撲到了他懷裏，雙手緊緊環在他的腰上。那腰現在好像比她的都要細，于是昭昭哭的更大聲了。

“昭昭你別哭啊，是我哪裏做的不好？你不說，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歸暮任她抱着，有些手足無措。

昭昭哭了許久，等緩過氣後，擡頭淚眼汪汪地望着他，聲音澀啞道：“阿暮，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歸暮聽到這句話後一時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昭昭，你是在可憐我嗎？”

一般人是不希望別人可憐自己的，因為有自尊心作祟。但歸暮此刻卻特別希望昭昭能可憐可憐他，因着這可憐回來看他一眼就好了。

不等昭昭否認，他又自顧自地搖起頭來，“昭昭才不會覺得我可憐，她只會覺得，覺得我活該。也确實是我活該，是我咎由自取。你看，我的幻術果然還是不行，真正的昭昭才不會可憐我。”

歸暮一直以為眼前的昭昭是他用幻術變出來的，也難怪他會這麽覺得。因為他這幾年，每日都會用幻術變出一個昭昭來陪着自己。昨日幻術裏的昭昭跟他說想吃石榴了，于是他今日就變了一棵石榴樹來。

比起清醒的痛苦，歸暮更願意活在虛假的幻象中。

“你眼中的我是這樣的嗎？”昭昭問。

歸暮看着她微微笑，“她就是這樣啊，她讨厭我，恨我，不想看到我。”

歸暮看向遠處，雙眸逐漸沉寂成一潭死水。

即便是幻術中的昭昭，對歸暮也是冷淡之極的，不願意好言好語，不願意跟他有肢體接觸。這樣的昭昭，會讓歸暮覺得沒那麽虛假，會更容易自欺欺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