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堂課
一堂課
別路垂楊柳,秋風凄蕭蕭。
去京城的路上,都不曾住客棧。一路皆是住在野外。呂洧安和随從共十人,個個皆是力氣大,紀律嚴明的粗漢子。
還有兩個不知身份的人,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和他一起的像是其護衛。平時這兩人各吃各的,各玩各的,遠遠地離開衆人,兩個人和呂洧安住一頂帳篷。
和其他人并無交集。
金烏西墜,一群人在有水源的平地裏下了馬車,女的去打水,男的紮營挖竈,有人牽着馬去飲水吃草,有人去打獵。
呂洧安通常會帶着兩人走開,然後滿載而歸,吃得用的穿得,滿滿一車。
分工合作,效率高。
竈挖好了,架上鍋,細辛将水倒進去,先燒一鍋開水,裝入水囊中。
“細辛,你家小姐又讓你燒開水啊?”羅林走過來,蹲在火竈的旁邊,一臉興味地看着幾個女人忙這忙那,“要不,就學我們,把衣服一脫,往河裏一紮,身上洗了,肚子也灌飽了,多省事!”
另一個男人楊二走過來,一手搭在羅林的肩膀上,附和道:“細辛妹子,你是不會游泳吧?別怕,哥哥教你。一會兒吃過飯,咱們倆找個僻靜的地兒,哥哥摟着你教。”
細辛什麽時候聽過這樣的葷話,低下頭紅着臉,知道這些人也不敢拿她怎麽樣,手上麻利的往臨時的火竈裏送柴。
香芷卻是見慣了這些退伍兵痞的德性,讓他們覺得你好說話了,他們就敢蹬鼻子上臉。
這幫沒臉沒皮的兵痞,就得給他們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對方是不好欺負的。
香芷從地上摸了幾個小石子,照着兩人的面門砸了過去,羅林見着不對,拔腿就跑,奈何他是蹲着的,慌慌張張起身,崴到了腳,跑不了。
被香芷上前捉住手臂,一頓捶打。
楊二見形勢不對,很不講義氣的丢下羅林就跑遠了,和其他幾個人遠遠地不嫌事大地看笑話。
“細辛,過來,一塊兒打!”香芷招呼細辛。
“怎麽回事啊?羅林這是怎麽了?”楚茨過來就看見這一幕,羅林被香芷單腳踩在腳下。
細辛說了事情的經過。
“哦,原來是嫌麻煩啊?開水好啊!你們不願喝啊?那等會兒你家老大回來了,我給他說,讓你們以後都喝開水。”楚茨冷冷地說道,順便還踢了羅林一腳。
伴随着羅林誇張的凄楚叫聲,還有遠處一幫兵痞的哀嚎。
他們的老大很是聽楚小姐的話,楚小姐一說要喝開水,老大肯定是要贊同的。以後撿柴的工作量要加大,打水的人工作量要加大,還有開水不能立刻喝,還得等啊……
衆人化憤怒為力量,恨恨地将挑起這事的楊二推倒在地,一頓猛揍。
羅林起身,拍拍胸口,覺得慶幸,香芷姐姐的香手可比那幫粗人的要舒服多了,權當不用花錢的按摩。
外圍的幾個兵痞覺得身上挨了幾鞭,剛要發怒,回頭一看,原來是他們的老大拉着一車東西回來了。
他旋即叫停了揍人的家夥,全體兵痞面向呂洧安,俯身一禮。
“在做什麽?”
大家還未開口,都不像當那一只出頭鳥。
楚茨邊走過來邊說道:“大公子,河水不煮過就喝容易害病。”
“河裏有魚,有蟲,有蛇,他們生活在水裏,在水裏排便排卵。喝道含有這些渣滓的水,肚子裏會生蟲。”
“還有人,用河水漿洗衣服,也向河裏倒夜香。”
“這樣髒的河水,吃下去,柔弱的人或者會拉肚子。嚴重的話,死掉。”
現場忽然變得很安靜。
忽然有個人小聲說道:“我看到過我三叔拉了好多蟲子。他不會是吃了河水的原因吧?他家住在河邊,他每次都嫌去村中的井裏挑水麻煩,吃的都是河水……他死的時候才四十歲不到啊,全身消瘦只剩一把骨頭,可他明明平時能吃很多飯菜的。”
“怪不得我一不在家裏用飯,就容易拉肚子。原來都是河水的原因啊?”
也有反骨:“我從小到大一直喝的就是河水,不也長這麽大了?”
衆人盯着他看了一會,又轉頭看向楚茨。
楚茨看他臉色蠟黃,輕笑道:“你是不是時常覺得肚臍眼周圍一陣一陣的疼痛?”
反骨臉色一變,楚茨覺得她說中了。但反骨不服:“肚子痛恨正常啊!吃多了也會疼的。我到你這裏來拿過藥,這你知道,不算。”
“有時,你晚上是不是會覺得燥熱,煩躁不安?”
反骨反駁:“晚上缺娘們,正常的男人都會覺得燥熱的。”
衆人相視,擠眉弄眼地笑作一團。
“咳……”呂洧安清嗓子。
衆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瞬時一片安靜。
“你晚上睡覺容易驚醒,還會磨牙。”
楚茨話音剛落,有人就說:“這我知道,他晚上睡覺磨牙,吵得人睡不着覺。”
反骨總不能說是楚茨晚上偷看他睡覺了吧?他倒是想啊!反骨看了看不知何時站到楚小姐身後的老大,點頭。
楚茨繼續道:“你身材消瘦,只肚子大。飯量很大,吃下去的食物沒有能為你所用,長不胖。”
反骨問:“那我吃下去的東西呢?”
楚茨道:“那當然是被你肚子裏的蟲子吃了啊。”
衆人聞言,急急退卻三步,瞬間反骨周圍空出來了。
反骨臉色煞白。
他想到剛才那王五講到的,他三叔臨時的慘狀。
肉全被被蟲子給吃掉了啊!
想抱住楚茨大腿的,被老大一腳踢開。反骨再爬過來跪下,淚流滿面:“楚小姐救救我!”
聲音凄慘,好似得了絕症馬上就要死了。
“藥鋪裏有方子,你去給大夫說說你的症狀,他就可以給你治好了。”
反骨搖頭,道:“不,不,我不去,楚小姐,我只信你!”
長這麽大,他又不是沒有害過,進了藥館,大夫也從來沒有說過他肚子裏有蟲子。一定是庸醫不知道。楚小姐既然能看出來了,就一定有治療的方法。
楚茨被她纏得無法,只道:“我手上現在沒有合适的藥。”
“我們明日就去找藥鋪,老大一定知道地方。”
呂洧安冷笑,這是……膽子長大了,竟然敢讓他做事了?
既然想吃藥。
“明日我就帶楚小姐去抓藥,你……你……你們所有的人都必須吃!”呂洧安氣怒道。
“哇,明日就可以吃藥了呢!!!”
衆人哈哈大笑,不亞于打了勝仗的開心。
是呢,剛才楚小姐說的症狀他們自己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想到以前行軍打仗吃喝的東西,心裏是害怕的。
害怕像王五的三叔一樣莫名沒命。
戰場上的犧牲那是壯烈的,英勇的,是值得的!
若是被肚子裏的小蟲子害死,那就是屈辱了。
這幫糙漢子絕對不能接受這樣的死法。
呂洧安看着自己一幫手下,在戰場上不顧生死的厮殺,怎麽到了楚茨面前,就珍惜起生命,對她言聽計從了呢?
側臉看向楚茨,宛如初雪的臉上兩眼晶亮,像是有星光。
真是一個能蠱惑人心的妖精啊!
翌日,楚茨要去采購藥材。
見到楚茨準備出發,二十來個兵痞齊刷刷地站在一排,行注目禮。
楚茨笑道:“大公子,你的手下對你可真敬重。”
呂洧安掃過那一群人,幽怨地說道:“他們這是對你敬重。”
楚茨先進馬車車廂,呂洧安随後,他一進來,楚茨覺得熟悉的逼仄感又來了。
面對着他,有些不自在。
楚茨有些後悔沒帶上細辛了。
也不好掀開簾子看外面,只悶悶地坐着。
對面的呂洧安坐下後就閉上了眼。
一陣異香。
聞着還有些熟悉。
呂洧安……他,也去了花樓嗎?
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麽一個挺拔翩然公子,也落入俗套了。
楚茨悄然察看,不覺對面的人突然張開了雙眼,瞳仁漆黑如墨。
猝不及防,兩眼相對。
“我臉上有什麽嗎?”呂洧安盯着她的眼睛,雙眼灼灼,摸着臉道。
“不是,我聞見有香。”楚茨心虛地低下頭。
楚茨頭上的,是再尋常不過的木簪,別在烏黑而濃密的秀發上。她一低頭,露出雪白的脖頸,飽滿的耳垂。只這樣看着,就像公主府裏挂在牆上,那美麗娴靜的仕女。
“你是說這個嗎?”
楚茨擡頭,看到一個粉色的香袋。
“這是常稚給我的。他太小,還不适合帶這個。”呂洧安面不改色地撒謊。
常稚?
哦~~
楚茨想起來了,那個調戲她不成,反被她訛走銀子和玉佩的少年。
好像後來被眼前人叫走了。
“你和常公子是?”
“是表兄弟。”
“上次是我不對,訛了他玉佩。”楚茨後來看了,那玉佩成色極好,拿到當鋪估價是要二十兩銀子的,“回去後我将玉佩給你,請你還給他。”
“不用。他本就不對,成日在街上無所事事,無事生非。就該受些教訓。”
呂洧安:“喜歡看書嗎?”
楚茨點點頭。
呂洧安從身側拿出一個書袋,掏了一本書,遞給她,“不喜歡悶坐的話,你湊和着看吧。”
竟是連這個也想到了。
楚茨接過,高興地翻開:算術。
楚茨:“……”
頹然合上,人與人的愛好果然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