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宋憑在隔壁。”

“嗯,我知道。”

季枝宜無視了段元棋的暗示,不依不饒地纏着對方繼續先前那個庸常的吻。

他好像沒有在其中加注過多少情感,因而更顯得倉促與彷徨。

段元棋察覺到對方的睫毛微顫着掃過自己的鼻梁,輕絮地,羽毛一樣陣陣拂落。

他将季枝宜帶到床上,壓着被子,同第一晚那樣讓到了靠牆的位置。

後者不明所以地注視着,看段元棋盯着牆上一截晃動的樹影,出神地将呼吸調整均勻。

“宋憑很喜歡你。”

半晌,段元棋突兀地将這句話放進了岑寂的空氣裏。

“嗯,我知道。”

季枝宜敷衍地将先前的話重複了一遍,勾着少年的食指輕輕搖了兩下。

他開始在不曾有過的漫長分別之後難以抑制地想念段景卿,但此時此刻在他身邊的卻只有段元棋,一個頗為雞肋,又确實沒有更優解的替代品。

“所以你更喜歡誰?宋憑?還是我?”

季枝宜不好回答這個問題,他幾乎不經思考地便要回答說‘你’。

可是話到了嘴邊,最終又咽回去,變成一個根本無法解開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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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元棋與養父肖似的輪廓在一開始就注定了不公,他帶着這樣一副皮囊去與宋憑比較,甚至不需要完整的邏輯,便能得知最終的答案。

季枝宜抛不開這項最重要的因素,同樣想象不到段元棋以陌生的,與段景卿全然無關的姿态出現。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吧。”

對方遲疑着做出選擇,季枝宜便如願地給出答案。

他悄然松開了牽着段元棋的手,繼而側過臉,斟酌着說:“我喜歡先生,而你恰好和他很像。”

時間在這句話後愈發顯得漫長,段元棋一度認為它不存在,可桌上的電子時鐘卻在某個瞬間躍至下一種排列,将其定義成尚且流動着的稠滞。

他在最初的數分鐘裏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季枝宜誠實的回答讓他不可避免地産生了挫敗。

段元棋用食指去摳攥在手裏的床單,死死地握着一角,無聲無息地将其揉皺又松開。

他花了些時間去平複這些本該預料到的負面情緒,稍後松開手,無甚波瀾地開啓了新的話題。

“昨天奶奶和我打了電話。”

“嗯?”季枝宜不太明白地應了一聲。

“今年聖誕他們要去紐約,爸爸也會一起去。”

“你想去嗎?”段元棋接着問,“去了就可以見到他了。”

季枝宜猶豫了。

他不想去紐約。

段景卿将公司總部設立在曼哈頓。

季枝宜的印象裏,對方以往總會在那裏與美麗優雅的女士們邂逅。

他們像所有虛僞而醜陋的成年人一樣調情、親吻、共度一夜,少有的也會發展成為更穩定的關系。

幾周,數月,甚至小半年。

然後等來其中一方的厭倦,禮貌又體面地收場。

在此期間,季枝宜會給段景卿打電話,問對方什麽時候才能回勞德代爾堡。

他編造出一堆蹩腳的理由,拿老師與學習當作借口,迫使對方提前登上返程的航班。

勞德代爾堡才是只屬于季枝宜與段景卿的城市,沒有寒冷的天氣,也不會有他所不了解的陌生人。

可是現在,他似乎必須離開這裏了。

季枝宜好像知道了這一次段景卿不會回來。

他只能去紐約,只能暫且告別南方海濱湛藍廣闊的天空,再去瞧一眼深冬的曼哈頓被高樓擠成一線的灰敗。

“想的。”

他說着又去牽段元棋的手,将對方從層疊的被褥中解救出來,貌似深情地凝視着。

後者仍舊不說話,但他清楚地知道季枝宜正在想些什麽。

這就是他區別于宋憑的地方,一張相似的臉,以及無數的,宋憑不可能給予的機會。

——

翌日清晨,季枝宜的生物鐘讓他守時地在沒有鈴響的情況下醒來。

他在尚未完全清醒的情況下往身邊一瞥,恍惚還以為自己回到了許久之前,段景卿哄累了,正安穩地陪在他身邊。

這樣的認知霎時帶來驚喜,可随之而來的卻是一瞬落空後的清明。

季枝宜很快恢複了平靜,坐在段元棋的床上發了會兒呆,繼而拾起衣褲,蹑手蹑腳離開了對方的房間。

客房的門虛掩着,幽弱地從屋內溢出些微亮的晨光。

季枝宜在經過時不自覺地将視線探進去,做賊似的,試圖找尋宋憑的身影。

他并不希望對方真正意識到自己與段元棋幾近越界的關系,那應當不會長久,也不該在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心裏留下什麽無端的影射。

細小的塵埃在一束金色的光芒裏飄得很輕,從房間的窗邊斜越,跨過床鋪,而後掉到走廊沒有開燈的角落裏。

它們聚成一道顯眼的亮色,抹在棕色調的地磚上,畫出太陽似的一個圓。

季枝宜跟着它往房裏看,宋憑卻沒有出現在那張挨着窗的床上。

他心虛地在門外多停留了幾秒,扶住門把,猶豫着要不要進去瞧瞧。

“哥哥?”

正在他決心放棄之際,宋憑的聲音驀地從身後傳了出來。

季枝宜被驚得一怔,遲遲地回眸,對方便站在客廳與走廊的轉角處,頗為好奇地望着他。

“哥哥起得好早啊,我剛剛在餐廳都沒有看見你。”

宋憑的話語實際上沒有任何的暗指,然而到了季枝宜的耳朵裏,卻因過分的警覺而将其當成了一次質詢。

他匆忙為自己假想的命題編造出借口,下意識攥緊了手裏的東西,小聲解釋到:“我去叫小元起床。”

宋憑沒有說話,視線被季枝宜莫名其妙的緊張引向了對方手中的衣物。

他無聲地将目光掃過,末了定格在一條垂落的發帶上,悄然皺起了眉。

“這個月底我過生日,哥哥可以來嗎?”

季枝宜為宋憑同語調不相稱的表情往回退了半步,無意間便讓那些衣服撞進了角落的光束裏。

它們像是霎時成為了被标注出來的重點,奪走後者全部的注意,甚至沒再仔細去聽季枝宜的回答,獨獨只盯着從對方的指縫裏流出的褶皺。

“可以的,到時候你讓小元跟我說一聲就好。”

季枝宜答完,匆匆忙忙從走廊裏躲開了。

他在經過宋憑時心虛地低下了頭,回避掉對方跟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當作看不見一般,徑直走進了房間。

緊繃的精神并未立刻歸于平靜,季枝宜心有餘悸地進行了幾次深呼吸,稍後才想起自己手上還拎着昨天換下的衣物。

他後知後覺地将它們舉到眼前,看那條發帶搖搖晃晃地垂在緞面的襯衫邊上,跟着他的呼吸,微不可查地晃動。

理智告訴季枝宜,宋憑一定也注意到了這點。

可他更願意自我欺騙,努力地嘗試安慰自己,用宋憑在最後的沉默去說服,那就是對無關事物的忽視。

這麽想着,季枝宜丢下那些衣服走進了一旁的衣帽間。

他随手拿了一件薄毛衣,走到鏡前準備将前夜的睡衣換下,才剛擡眼看向鏡中的自己,先前的暗示卻驟然被打破,變成一道更為明确的指向。

季枝宜的身上甚至還穿着一件不合身的T恤,晃悠悠遮住腿根,又在寬松的領口露出大片被揉紅的皮膚。

那是段元棋的衣服,也是段元棋的惡劣。

宋憑一定看見了,宋憑一定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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