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雷劈

第14章 雷劈

◎天打雷劈的昆虛殿◎

日升月落,星鬥移轉,時光悠悠,天羲湖仍舊籠罩在巨大的結界之中,湖面平靜如鏡,浮舟如片羽,漂浮于天地之間。

結丹、固丹,一番閉關,待到林風致正式醒轉出關,已不知過了多少時日。

四野俱寂,宛若與世隔絕般。

她伸個懶腰舒展身體,展目望去,正巧撞上對面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交,彼此一怔,一個別開眼,一個扭開頭,皆望向茫茫天羲湖。

想他二人彼此算計了半天,一個絞盡腦汁要逃,一個煞費苦心要留,莫名其妙鬥了幾個回合,最後卻似乎沒有輸贏。

祁懷舟雖然将她留在昆虛宗,卻失去至寶鲲丹,還費了好大力氣給她護法結丹。

而她……看似所求皆如願,又意外結成金丹,但鲲丹兇險,來路危機四伏,也談不上贏。

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大抵說的是他們兩了。

“你笑什麽?”祁懷舟聽到毫不掩飾的清脆笑,轉頭問道。

這次林風致沒再回避他的目光,笑出兩頰梨渦,道:“我笑仙君你為了留下我這低修,耗費這枚仙界至寶鲲丹,又和我結下魂契,可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此言差矣,小友不必妄自菲薄,你怎知你的價值比不上這枚鲲丹?再說了,一個人的價值,又豈是區區一枚妖丹可比的?我不覺得我會做賠本買賣。”祁懷舟勾唇微笑。

林風致失笑出聲。

不是她要将自己與妖丹相提并論,只是妖祖鲲鵬的元丹有多珍貴,她就算再沒見識也能想到。這東西若放到九寰修仙界,必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的厮殺争鬥,到時死個把大修都不在話下,更遑論那些境界低下的小散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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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是外界修士的普遍想法,可不是她的。

她向來對自己挺有信心,哪怕這一路走來,在強者為尊的修仙界中,她一直沒獲得過什麽認同。

祁懷舟的話,就算是違心之言,也大大取悅了她。

“仙君,實不相瞞,我覺得你挺有眼光。”林風致向前傾身,眨了眨眼,朝他舉起手掌。

“謝謝誇獎。”祁懷舟點頭致謝,又疑惑地看向她的手。

“你放心,我不會讓我們做賠本買賣的。從今往後,我幫你賺靈石,你保住我的小命。有錢一起賺,有難一起當。”林風致搖搖手。

祁懷舟擡起手,以掌飛快叩擊她的掌心。

“擊掌為盟,這是你我之約。”林風致笑了。

祁懷舟亦笑了,很淺,但眼眸卻彎去。

冰釋前嫌,正式合作,以後不會再出現這樣兩人都賠本的局面了。

嘩啦——

舟畔忽然水花飛濺,一道小影子從水中躍起,直撲向林風致衣角。

“猊獸?!”

才多久沒見,這只幼猊都長這麽大了?像只小老虎,還學會了泅水?

林風致看着金色小獅子般的火猊在自己腳邊又蹭又拱,還不斷撲騰着自己垂在裙上的禁步,不禁望向祁懷舟。

“你已經閉關三個月,它長這麽大很正常,也該将它送還母獸了。”祁懷舟盯着撒歡的幼猊向她解釋道。

再不送走,他這一湖的仙鯉也遭不住了。

三個月?!

林風致吃了一驚。

真是閉關不知時日過,她一點都沒感覺已經過了三個月之久。

“那還等什麽?快走吧?”想着母獸三個月未見幼崽,也不知變成什麽模樣,她催促道。

“等等。”祁懷舟叫住她,伸手淩空一點,将結界關閉,“你閉關期間,有人給你傳音。”

無形屏障消失,泛着些微金光的符鶴慢悠悠飛了過來。

“天音符……”林風致喃道,一下子便猜到是誰給自己傳音。

天音符乃是封默昔年收的一張上品靈符,雖只用于傳音,亦不能像傳音玉那樣随傳随通,卻可以藉由對方留下的氣息,循蹤将話帶到對方身邊。

熟悉的聲音在符鶴飛至她身邊時傳出:“林風致,我要閉關了,出關之時,我想見到你。我可以再陪你,釀一壇千山醉。”

同一句話,重複了三遍後,符鶴自燃。

林風致靜靜看着符鶴化作灰燼,未等灑落便被風吹散,無影無蹤。

破曉的晨露,日暮的花蜜,雖然過了很多年,她也清晰記得那段在他被視作虛度光陰的日子,她以為他早已将那荒廢的時光抛在腦後,卻原來……他記得千山醉。

然而,她寧願他已經遺忘徹底,情願他就是個冷心冷肺的男人,也好過如今。

他明明知道那壇千山醉于她的意義,卻依然在它被打碎時那樣的雲淡風輕。

那是她從少年懵懂的歡喜,到放下後的豁然,從對兒女情長的期待,走到朋友之情,再融為親人的獨自成長,是她對他最真摯的祝福。

他可以遺忘,卻不該這般輕視。

那壇千山醉,不是他想釀就有,不想釀就可以輕易打碎的。

“小友?”祁懷舟的聲音響起。

林風致回神,望見祁懷舟帶着些微好奇的目光,天音符的傳音她并沒遮掩,也被他聽了去。

“小友可是為情所困?”祁懷舟問道。

他敏銳察覺到她的失望與淺淺的憤怒。

“不算,已經放開了。是一個……少年時期曾經愛慕過的人。”林風致展顏回他。

許是獨自放在心中太多年,從前羞于啓齒的心事,在徹底放手後,便無懼再向人提及,她并沒掩藏自己的感情,反忽生出與人分享的心來。

“原來如此。”祁懷舟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并無下文。

“仙君可曾喜歡誰?”林風致湊近他,打趣道。

“不曾。”他一邊回答,一邊掐訣結印。

“您活了有些年頭了吧,竟連一個喜歡的人都沒有過?連心動都不曾有過?”林風致大感詫異。

都修煉到化虛返體境界,這沒有三千歲,也至少一千歲,活的越久見的人越多,可他竟然不知男女情愛?該不會修行什麽無情道、絕情道吧?

“确實不曾,小友可有指教?”祁懷舟面色不改。

這事誰能教他?林風致可沒那本事。

“這個吧……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機緣到了,仙君自能領會。”林風致學着他的語氣回答,只是話音未落,音調忽揚,“啊——”

原本飄蕩在湖面的小舟突然被湧起的湖水送離水面,舟身震動,随着祁懷舟一聲“起”,浮舟展翼,化作巨鳥騰空而起,轉眼飛到高空,朝着遠山飛去。

“這是什麽寶貝?可入水可上天,好厲害!”林風致先驚後喜,瞪着圓溜的眸子俯望重巒疊幛,小猊獸更是興奮地扒拉着她的衣裳一路攀到她頭頂,趴在她腦袋上嗷嗷直叫。

“神兵千演。”

“它是一件兵器?”林風致的腦瓜子轉個不停,話閘子也打開了,“機關兵器?”

“差不多吧,應該可以幻化千種形态,我也沒試過它的全部形态。”祁懷舟雙手環胸站在鳥首,望見她好奇且興奮的目光,不由道,“想不想試試控制它?”

“我可以?”林風致指着自己鼻尖。

“小友已經結丹了,如何不可?”祁懷舟淡笑,“此物以靈氣驅動,內部裝有特殊機芯,可以通過外界自動吸納靈氣運轉,你要做的就是控制它的形态,比如現在,就要以靈氣控制起落平衡前行方向等等,考驗的是你對靈氣的運用。”

林風致看他站在鳥首一派輕松的模樣,也不見他怎麽施法,忖道應該不算太難,加之她剛剛結丹,也想試試自己結丹後的修為,便幹脆點頭。

“站到這裏來,嘗試将你的靈氣注入其中,你自能感受到其中奧妙。”祁懷舟一邊說明,一邊将她召到身側,“準備好了?我撤靈了。”

語畢,他又朝鳥首處示意,鳥首正上方有個繁複的金色符印,大抵就是這件寶貝的關竅所在。

林風致剛一點頭,鳥身就是重重一沉,祁懷舟已經撤去靈氣,她慌忙接手,指尖聚起青光,豈料才将靈氣彈進千演,鳥身忽然下墜,她只感受到千演內部有無數細脈,仿如人體經脈,她需将靈氣灌注到每條脈絡中,才操縱這件神兵。

可脈絡成千上萬條,十分精密,她金丹初成,于靈氣的控制還很稚嫩,顧左不顧右,轉眼之間原來平穩飛翔的千演鳥,已經左搖右晃,向山間墜落。

小猊已經吓得狠狠抱住她的腦袋。

風嗖嗖的刮,兩側白霧山石如同幻象,她道了聲不好,以為祁懷舟會接手,哪曾想這厮竟然仍舊雙手環胸,像腳底生根穩穩站在原處,眼睜睜看着千演鳥墜落。

山上的樹木已經近在腳下,再這樣下去,他們都要随着千演鳥墜毀,林風致急出滿頭汗,正是千鈞一發之際,祁懷舟聲音響起:“小友,用神識。”

神識乃是結丹後才出現的,林風致對此極為陌生,此時聞言也顧不上許多,逼出神識融于靈氣,一同注入千演。剎時,一張完整的脈絡出現在她腦中,她集中精神,以神識操縱靈氣展開,總算勉強平衡鳥翼,穩定了鳥身。

林風致長松口氣,可沒等她緩過神,一側鳥翼忽然撞到樹上,鳥體一歪,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被打破,千演鳥再度失控,只聞“轟”的一聲,整只千演鳥墜到地上,壓塌了一大片草木。

幸而已經離地不遠,并沒造成傷害,只是一人一猊滾了滿身草泥,難免有些狼狽,倒是祁懷舟穩穩落地,朝她來了句:“不錯,小友有些天賦。”

林風致已經分不清他是真誇還是嘲諷,恨恨瞪他一眼,抱起小猊拍泥,剛想開口,卻又聽到前頭一聲巨嘯。

前數裏處,有淺金光芒圍成的獸籠,一只龐然大物正匍匐其間。

“火猊?!”林風致駭然道。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成年火猊,猊獸毛色如烈焰,額間有三道金紋,四足如雪,已經探爪而出,爪色赤金,鋒銳無比,十分威武。

許是認出幼崽,它不斷嘶吼,又見幼崽被人抱住,它分不清敵友,已露兇相。

“別靠近它,把幼猊放在此處便可。”祁懷舟沉聲道。

林風致照做,将幼獸放在地上,小猊看了看前頭的巨獸,又看了看她,懵懵懂懂間似乎意識到什麽,向前邁了兩步,又跑回林風致腳邊繞了繞,才往母獸方向走去。

許是因為第一口奶是她喂的,也是她出面救下的小猊,又或者是祁懷舟沒她溫柔,是以雖說閉關期間都是祁懷舟幫忙喂食的,但小猊似乎與林風致更加親密,兩步一回頭地看她。相處時間雖然不長,但林風致對這虎頭虎腦的幼猊毫無抵抗力,自然也有不舍,于是一人一獸依依不舍地眼對眼,直到幼猊走到母獸身畔,祁懷舟撤去獸籠,拉着林風致迅速跳上千演鳥飛起,幼猊終于嘤嘤嗷嗷地沖她叫了一聲。

一道金光自它額間閃起,直飛林風致,在二人皆未反應過來時,沒進她的眉心。幼猊的第三只眼終于睜開,是一只幽紅的瞳眸,睜眸之後,它才歡快地朝母獸飛奔而去,再未回頭。

“這是什麽?”林風致摸着自己眉間問道,她沒有什麽異樣感。

祁懷舟看着一臉懵然的她,道:“這是獸印,靈仙之獸認主亦或結侶都以獸印為契。那只異變火猊靈性極高,它喜歡你,所以給你下了獸印,待它成年之後,會循獸印回來找你。真是傻人有傻福。”

前半句話還聽得林風致挺高興,後半句話讓她臉色一沉:“誰是傻人?”

祁懷舟只一震衣袖,催動千演鳥朝着更高的山巒飛去。

“得加快速度了。”他道。

“要去哪裏?”林風致問道。

“昆虛殿,你也該正式召見宗門弟子了。”祁懷舟遙望遠山道。

已經過去三個月,快到與幽瀾山約定的日子了,她得盡快上手。

林風致蹙眉,一下子從結丹的喜悅回到現實難題中,她得扮演上神秋月明。

她正兀自思考着,千演鳥忽然間劇烈颠簸起來,晃動的幅度比剛才她操縱之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祁懷舟在搞什麽?

她回神望去,只見祁懷舟正單手按在鳥首之上,滿面凝重的望向遠方。

昆虛宗宗門第一主山,昆虛殿所在山巅上,籠罩着一團黑沉厚雲,數道電光如同蛇般游竄其間。

四野的靈氣像被抽空般,千演鳥內部失去靈氣,難怪不穩。

發生了何事?

那雷雲看起來非比尋常。

林風致的心情随之發緊,正想發問,卻見一道驚電劃破雷雲,直直劈在了昆虛殿上。

她看得目瞪口呆。

這昆虛宗是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嗎?一宗主殿遭遇天打雷劈這樣的事,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作者有話說:

驚不驚?吓不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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