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以牙還牙

第102章 以牙還牙

◎隔着人海,祁懷舟與她對望。◎

第三輪鬥法, “蕭勝”對戰蒼虛子這個消息,讓昆虛所有人都陷入不安。

若只是抽到厲害的對手,最不濟就是被打下蓮臺落敗而已, 斷不會像蒼虛子那樣變着法子耍陰招折磨人。

上回她在蓮臺之上公然挑釁天羅山和蒼虛子,新仇舊恨之下,對方這次必定鉚足了勁來報複,也不知會用上什麽卑鄙的手段, 由不得人不擔心。

“兵來将擋, 水來土掩。大不了我認輸, 外頭有顧清崖守着,他要不了我的命,曾叔寬心。”林風致安慰道。

她倒沒什麽害怕的, 那日蒼虛子折辱餘陌的場景歷歷在目, 她心底的憤怒還沒徹底消散,遇上了反而更好, 就讓她好好替宗門出口氣。

說來也奇怪, 這上神當得久了, 她覺得自己似乎和從前也不一樣了。從前她怕事, 遇到麻煩只會躲着走, 凡事都講個忍, 能避則避,能逃則逃,哪像現在這般竟要替人出頭。

可能……獨行與結伴終究不同吧。一個人的時候, 怎樣都可以,當身後有了人, 便不同了。

————

一夜休整無話, 林風致再睜眼時, 天已透亮。

雖然接連幾場鬥法,可她體內的靈氣恢複得異常迅速,并不像其他修士那樣還需要服用回複靈氣的丹藥來保持狀态。

可能這是鲲丹帶來的好處吧。

小啾早就帶着其他人去觀戰席上占位子,只剩他兩人,林風致已改扮成“蕭勝”模樣,與他并肩往蓮臺掠去。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一點也不擔心?”看着精神抖擻的她,淩少歌戲谑道。

林風致斜瞥他一眼,道:“正缺個報仇的機會,他們就給送上門來,有什麽可擔心的?”

“很好,不愧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小狼崽子!”淩少歌的手搭上她的肩膀,全然忘記她現在是“蕭勝”模樣,就要将人摟到臂彎內。

林風致一把甩開他的手。

什麽小狼崽子,比喻得這麽難聽!

“你放心,你是要被他打死打殘了,我給你報仇,一定将那人送到你面抽魂剔骨!”淩少歌又道。

沒有最難聽,只有更難聽!

林風致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吐不出象牙,就把你的狗嘴閉上!”

語畢,她催動靈氣,加快速度朝着目的地掠去。

淩少歌擡眉笑笑,緊随其後趕到了觀戰席上。

林風致第三輪的場次排得靠前,為第七場,開場沒多久就能輪到,是以她到場的時間很早,但沒想到的是,她剛踏進蓮臺鬥法範圍,觀戰席上立刻就報以熱烈的歡呼聲。

潮湧般的聲音幾乎将觀戰席掀翻,她詫異地望去,只見整個觀戰席幾乎都坐滿了修士。按理來說,雖然這已經是第三輪鬥法,但這麽早的時間,觀戰席上不會坐得滿滿當當,大家還是會挑選自己心儀的修士前來觀戰。

現下這些歡呼聲,似乎是沖着她來的。

林風致大惑不解,只能在人群中尋找昆虛所在的位置,但這回不像前兩次那麽好找,她看了半天,才發現昆虛所處位置的旁邊,簇擁滿了其他修士,小啾正站在席間努力地朝她揮手,她的身邊坐着全部的昆虛修士,星野也在其中,連金婆婆也來了,除了這些熟面孔之外,四周還圍坐着無數陌生的修士,全是自發組織,來替她喝彩鼓勵的看客。

“蕭勝!蕭勝!”他們的口中,不斷喊起同一個名字。

這陣仗,是沖着她來的?她有這麽出名?

林風致默默咽了咽口水,她不怕與蒼虛子對陣,但她現在有點怯場。

卻是不知,經歷前兩場鬥法,“蕭勝”如同一匹黑馬脫穎而出,已在這些普通修士眼中成為英雄般的人物,本就收獲了許多追随者,兼之這場又是和蒼虛子的鬥法,衆人的激情加倍被點燃,便都湧來觀戰。

當然,天羅山那頭傳出的歡呼聲也不小,他們本就人多勢衆,自然不甘下風,便也鉚足勁頭叫喊,以至一時之間觀戰席間如同水入沸油,炸起亂響。

兩廂對陣,戰意大沸。

林風致受寵若驚,避入候戰臺,外頭的呼聲仍舊一聲大過一聲,傳來她耳中。

“不必在意這些,沉住氣。”不期然間,封默的聲音響起。

她轉頭望去,只見封默雙手抱胸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朝着她開了口。

“沒遇到過這種陣仗。”她坦言道。

她不像封默,活在衆人贊賞的目光中,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都是虛的,哪天你失勢落敗,這些就都如煙花散去。”不知為何,封默今日談興倒是不錯,竟然主動和她聊了起來。

林風致點點頭,問他:“封兄是排在第幾場鬥法?”

“第三十九場。”他答道。

林風致一怔。

第三輪是晉前五十的鬥法,三十九場排在倒數,應該要下午才到,他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這個疑惑她剛要問,卻望見對方深的目光,裏面藏着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意味,她便将問題吞下。

前邊叫到她的名字,歡呼聲更大了,林風致抱了抱拳,只道了句:“預祝封兄得勝。”

語畢,她也不等他回答,便掠上了蓮臺。

————

這一回鬥法的位置,是最正中的蓮臺。

場下傳來一波又一波的歡呼聲,像打在沙灘的浪花向,一浪蓋過一浪。

“蕭勝!一招定乾坤!蕭勝!一招定乾坤!”

林風致的腳趾摳了摳地,這口號好讓她羞恥。

“一招定乾坤?”對面傳來笑聲,蒼虛子已經飛落蓮臺另一端,臉上挂着儒雅的笑,像個和善的方士,并無半點陰險之色,只有他手裏的骨扇,散發出讓人發寒的森冷之氣。

“大家過獎了。”面對他和氣的像什麽也沒發生過的神色,林風致抱以同樣溫和的微笑。

“上次之事,在下受師門所托,并非在下本意,還望蕭道友不要往心裏去。”戰鼓已經擂響,蒼虛子卻沒急着出手,只擺開架式,竟向她道起歉來。

“好說,閣下在我師弟身上開了三十七道口子,也讓我在你身上開三十七道口子,這茬就算揭過去了。”林風致笑眯眯道,身形晃動,已在蒼虛子面前失去蹤影。

蒼虛子亦笑了笑,衣袂微動,迎向林風致。

場下衆人緊張地盯着蓮臺,只等二人發力狠鬥,哪想今日臺上這兩人卻都不肯發力,并沒出現他們預期中搏命鬥法的場景,未免有些洩氣。

林風致的神識早就釋放出來,覆蓋整個蓮臺,感受着臺上靈氣微弱的變化,以此來判定對手的動作,不斷與蒼虛子斡旋着,像前幾場那樣,希望找到對方的破綻,但她可以感受到,蒼虛子和自己一樣,正在不斷試探着她的底限。

畢竟前兩場鬥法,她都沒施展什麽厲害的法術與招式,全憑本能在最後關頭取勝。蒼虛子現下應該想要試出她的深淺,再出手對付她。

兩廂游纏了許久,竟沒人出招,慢吞吞地比起初戰還要無趣,看得衆修漸漸焦躁。根據鬥法的規則,若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無法決出勝負,則比試的兩人均算落敗。一炷香的時間轉眼過了一半,蒼虛子沒想到對方能如此沉得住氣,竟執意與他游纏,不過如此一來,他也心生疑窦,這“蕭勝”的步伐似乎并無章法,會不會此人根本就沒有所長,僅憑本能鬥法?

如此猜測着,蒼虛子猛地展開手中骨扇,身形陡然間加快,在蓮臺上劃出無數殘影,将林風致包圍在其中,骨扇脫手,化作數十枚薄刃旋繞身側,随着他的身形攻向林風致。

林風致被一股極陰寒的氣息包裹,蒼虛子手中骨扇應以特殊材質所制,能夠麻痹對手經脈,她斷不能被此器傷到,不過好在這股陰寒之氣讓四周靈氣都受到影響,讓她更好辨認。

蒼虛子只覺得林風致的動作陡然間加快,速度竟比他更勝一籌,他不為所動,雙手掐訣疾速施法。

蓮臺的地面忽然一變,化作晶亮鏡面,一只手從鏡中倏地伸出,猛地抓向林風致的腳踝。林風致不曾遇到過這樣的法術,竟被那手抓住腳踝,動彈不得。她垂眸望去,只見鏡中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是她在鏡中的倒影。

這個發現讓她心中一驚,手中長戟立刻斬下,将那只手斬斷,她拔地而起,閃至他處。然而不論她閃至何處,鏡中的倒影都會立刻被照出,不斷攻擊她的下盤。

林風致試過要打碎這片巨大的鏡面,但長戟落下,卻只能撞上鏡中長戟,破鏡的打算落空,她只能不斷躲避着鏡中倒影的攻擊,一邊勉強應付蒼虛子。

一時之間,她陷入劣勢,席下看客也為她捏了把冷汗。

蒼虛子的唇邊依然挂着笑,像是看透了她的招數般,道:“蕭道友,你的一招,該不會真的只有一招吧?”

說話之間,他的攻擊愈加兇狠,周身骨刃再度合一,趁着她被鏡中像纏住之刻飛去,劃向她的咽喉。

這是致命的攻擊,沒有絲毫留手之意。

淩少歌霍然從席間站起,便連雲端的顧清崖也已掠至雲邊……

危險逼近,四周靈氣頓變,腳下的危險與蒼虛子的攻擊,林風致只能選擇其中一樣。

只聽喀嚓一聲,她的左腳腳踝被鏡中之手擰折,劇痛襲來,她卻騰出機會借着這崴腳之機歪倒避開蒼虛子的攻擊。

滴嗒……

骨扇從她的右臂劃過,殷紅血液湧出,滴落鏡面。

糟糕,祁懷舟!

林風致立刻捂住自己的手臂。

那頭蒼虛子已然蹙眉——對手的肉身似乎非常強悍,以鏡像之力竟無法扭斷她的腳,骨扇也只能給她造成皮肉之傷。

若想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他恐怕得另想他法。

林風致卻捂着手臂,看着地上的血液,忽然間想到了什麽,縱身掠起掐訣施術。剎時間蓮臺地面湧起一陣濃霧,霧氣将鏡面遮得嚴實,鏡子再也照不出外界的

景象。

這并非什麽高深的術法,只是普通的逃遁幻術,只是林風致施展起來,因着對靈氣的強大掌控力,這霧氣凝聚得相當吓人,竟是源源不絕,不論是以風以水都難以驅散。

鏡術頓破,可蒼虛子卻露出古怪的笑來。

“蕭道友,你知道你師弟當日在我手下是怎樣情況嗎?”鬼魅的聲音般響起。

一縷幽香鑽入林風致鼻間。

“他被我的骨刃切開皮肉,露出骨頭,我看得出來他很痛,但他不肯求饒,他想逃,但是他逃不掉……”那個聲音無孔不入,響在林風致耳畔。

似乎有許多畫面浮現她的腦中,切膚而入的痛,斷骨的痛,驚恐的目光,逃不掉的牢籠,以及身後步步緊逼不肯放過的刀刃……

“蒼虛子!”林風致仿佛感受到當日餘陌的痛苦,怒極而吼。

“來啊,來殺了我!”充滿蠱惑的聲音響起,讓林風致身陷迷亂,再看不清四周景象。

幾道銀光閃起,蒼虛子手中骨扇飛出,扇骨化作巨大銀刃将蓮臺四周團團圍起,困作囚牢,看得席下修士盡皆站起,不知臺上出了何故。

蒼虛子眼見對手目露瘋狂,唇邊虛假的笑化作冷意,蓮臺作籠,“蕭勝”再也逃不出去,他的手中聚起黑光,朝着對方腹部毫不留情地攻去。

剝腹取丹,毀他修為,不惜代價。

這是主子給他的命令。

不好!

顧清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已顧不上什麽規矩不規矩,如同疾光般掠自蓮臺之外,正要出手,便在此刻,蓮臺上異變陡現。

“蒼虛子,你當我這麽好騙嗎?”冰一樣寒冷的聲音,在蒼虛子的身形逼到林風致身邊之時響起,“蓮臺鬥法之中,你竟敢用毒?”

蒼虛子心中一驚,對上“蕭勝”的眼。

這雙眸清流如水,哪有一絲一毫的瘋狂之色?

對方并沒踏入他所設的心術陷阱。

這個認知讓他更加心驚。

既然沒有踏入陷阱,卻又任他将蓮臺化作囚牢,這只有一種可能……

林風致藏在衣襟之內的幽瞳正綻着紅光,她當然沒有受到他的心術蠱惑,哪怕他在心術之上又添加了媚惑用的香毒,對她也無效。

她将計就計,只是為了一招。

“啊——”

凄厲的吼聲響起,蒼虛子的手被一柄匕首穿透,又釘進了蓮臺的地面。匕首帶着她的靈力,沒地三尺,蒼虛子便被釘在地上,掙脫不得。

林風致并沒放過他,一腳踏上他的左腳腳踝,手中長戟隔空而落,劃出讓人眼花缭亂的光芒。

一道一道,割破蒼虛子的手臂、後背、前胸、大腿……

鮮血傾湧如注。

“這三十七處傷,我替我師弟還給你,另外多出的兩處……”她說話之間腳下又一用力,“算是還我的。”

她的,和祁懷舟的。

噴濺的鮮血灑到她的衣裳之上,染成點點紅梅,讓她化身羅剎。

還完這些傷,林風致飛身半空,手執長戟旋斬一圈,竟将豎在蓮臺四周的銀刃齊根斬斷,迎向浮身蓮臺的修士。

顧清崖在,淩少歌也在,還有封默,亦浮于半空。全場靜默,無人喝彩。

林風致的目光,卻不與任何一人交彙,她只望着遠空。

在衆人都未曾注意到的地方,靜靜浮着一個人。

隔着人海,祁懷舟與她對望。

作者有話說:

寫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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