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變聲期

第16章 變聲期

混混名叫黃成義,根據諧音同學們經常叫他“黃襯衣”,大抵是家庭教育缺失,脾氣陰晴不定,開心時與人勾肩搭背好不快活,生氣時橫挑鼻子豎挑眼總要找點事情引人注意。花麗是班級裏為數不多願意搭理黃成義的女孩,并且花麗也覺得社會人很酷,讨厭學習,願意和黃成義結伴去網吧打游戲,給他買煙。

總之在黃成義心中,花麗是個好女孩,他願意為了她對抗全世界。

全世界特指明月鋒和印寒。

這兩個成績優秀、相貌出衆的男孩是班級的焦點人物、老師的掌上明珠,從黃成義的視角,他們是命中注定的敵人。

明月鋒無法理解黃成義的心理活動,他甚至懶得探究,小孩子的眼界狹窄,與井底之蛙一般,受了委屈便覺得全世界都欠他。明月鋒自認比這些腦子有病的小混混強一些,他學習好,朋友衆多,家庭條件優越,天然有着高人一等的傲慢,即使他僞裝得溫柔得體,潛意識的居高臨下輕易能刺傷某些敏感脆弱的靈魂。

“好了。”明月鋒決定開口中止可笑的鬧劇,他坐在沙發上,手肘撐着膝蓋,看向趴在地上的黃成義,“你要是閑的,就去找你的寶貝花麗,別在這裏耽誤我們唱歌。”

印寒看向黃成義,視線掃過對方憋屈的表情,黝黑圓潤的瞳仁仿若枯井,艱澀無光。通常嬰兒的瞳仁才會又大又圓,眼白稀少,成年人稱贊初生的孩子眼神純淨,多半是因其光澤透亮,印寒的眼睛沒有光,也沒有情緒,空洞無物,宛如寂寥無垠的沙漠。他看了一會兒黃成義,覺得無趣,調轉視線落在身邊的明月鋒身上,瞳仁中反射出一點點破碎的暖光。

黃成義爬起來,指着明月鋒的鼻子,惡狠狠地說:“你等着。”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大力摔門,可惜KTV包廂是沉重的隔音門,力氣大也摔不出聲音。

明月鋒低聲和印寒碎碎念:“你那一書包砸到腦袋上,他怎麽腿瘸了?”

“不知道。”印寒說,他忍不住側頭躲了一下溫熱的氣息,明月鋒的說話時的吐氣弄得他耳朵癢。

“躲什麽躲,不準躲。”明月鋒揉揉印寒蓬松的卷毛,“嫌棄我啊。”

“沒有。”印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躲,他握緊話筒,看着屏幕上的字逐字逐句地唱,“風到這裏就是黏,黏住過客的思念……”

“雨到了這裏纏成線,纏着我們流連人世間……”明月鋒的聲音感情豐沛得多,他領着印寒唱,唱到殉情那句詞,紅蝴蝶結女生說:“啊,我覺得殉情好浪漫。”

“是啊,我最近在看一本小說,男主殉情的時候哭死我了。”另一位短發女生說。

明月鋒輕咳一聲,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來:“同學,看點正常的東西成不。”飽含笑意和調侃的一句話,惹得兩名女生沖過來撓他,明月鋒直往印寒身後躲,笑呵呵地摟住小夥伴的脖子,“別鬧我,讓我唱完。”

印寒穩穩擋住明月鋒,專心致志地唱歌,他音律一般,每個發音都踩在調上,但沒什麽感情,柔情百轉的歌詞到他嘴裏,成了一串沒有意義的字符。

明月鋒嘆氣,與他合音,一曲終了,他轉頭對小夥伴說:“你這念經似的,快出家了是吧。”

“不好聽嗎?”印寒問。

“好聽是好聽,但幹巴巴的。”明月鋒擡手點點印寒的額角,替他把垂落的卷發別在耳後,“你得用心去唱。”

印寒不明白喉嚨裏發聲跟心有什麽關系,他放下話筒,彎腰去拿桌子上的橙汁,便聽到明月鋒說:“不早了,唱完這首回家。”

“一會兒去吃晚飯?”班長邀請道,生怕明月鋒走,這人是班級的中心,明月鋒一走人心就散了,“這附近有家新開的燒烤。”

“不了,晚上有別的事。”明月鋒搖頭,“你們吃吧,我們走了。”他拉着印寒離開,一場聚會讓他深刻意識到,當他離開某個熟悉的環境,再回來便有一種格格不入的別扭感。

他是初中生,要大步往前走,不必和小學時期的破事糾纏不清。

很煩。

唱完一首《東風破》,明月鋒将錢A給班長,站起身,舉起啤酒罐,說:“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下次再聚。”他仰頭喝完,倒扣啤酒罐示意自己的誠懇,潇灑地朝大家揮揮手,帶着印寒轉身離開包廂。

甫一關上包廂門,明月鋒立馬說:“再也不參加小學聚會了。”啤酒把他苦得夠嗆,故作的潇灑消失無影,他眉頭緊皺,奪過印寒手中的橙汁漱口。

“不好喝為什麽要喝?”印寒問,語氣中有些責怪。

“很帥啊,你不覺得嗎。”明月鋒說,“像那些大人。”他聳肩,将聲音壓低,“這樣說話就很酷。”

“不好聽。”印寒直白地說,“你正常點。”

明月鋒仿佛找到了新的興奮點,回家的路上一直用低音說話,叽裏咕嚕像個泡泡機。印寒忍無可忍,伸手捂住小夥伴的嘴巴,威脅道:“你再煩我,我就要揍你了。”

明月鋒比了個OK,一路安靜到家門口。

印寒用脖子上挂着的鑰匙打開家門,楚悠的聲音傳來:“玩得怎麽樣啊寶貝們?”

“挺好……咳咳,挺好……!”明月鋒震驚地瞪大眼睛,他的聲音變不回來了!

印寒疑惑地看向明月鋒,用眼神詢問小夥伴的異常。

“啊啊啊啊。”明月鋒踩掉鞋子,光着腳丫沖向茶幾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涼水,“悠悠阿……”聲音仍然粗啞難聽,他原地蹦跶兩下,拎起保溫瓶往杯子裏倒開水,仰頭往嗓子眼裏灌。

“怎麽啦這是。”楚悠不明所以,走到明月鋒身邊,拍拍小男孩挺拔的脊背。

明月鋒深吸一口氣,說:“阿姨,我聲音好難聽。”說完,他眉毛緊蹙,連鼻梁都皺了起來,聲帶像被锉刀剌過,音節毛毛刺刺,不見以前的清亮靈動。

“哈哈哈哈哈我的小寶。”楚悠愛憐地撫摸小男孩的脖頸,“你是到變聲期啦,要變成大人的聲音了。”她挽起袖子,轉身朝廚房走去,“穿上拖鞋,姨姨給你蒸個梨吃。”

“吃梨就會變回去嗎?”明月鋒問。

“多吃梨,會變成更好聽的聲音。”楚悠說。

“那寒寒的聲音怎麽沒變?”明月鋒問。

“有的小孩發育快,有的小孩發育慢,寒寒是長得慢的那一批小孩。”楚悠說,她從冰箱裏拿出三個圓滾滾的胖梨,清洗削皮,切塊上鍋,放入幾塊冰糖,“等一段時間,鋒鋒的聲音會變成電視劇裏那種很有磁性的大人聲音。”

“真的嗎?”明月鋒的心情多雲轉晴,開始期待未來的自己。

印寒扒着門框,脆生生地說:“媽媽,我想學搏擊。”

小孩子的想法風一陣雨一陣,變幻莫測,楚悠笑眯眯地問:“武術和搏擊有什麽區別啊?”

“搏擊打人更疼。”印寒說。

明月鋒開口:“我們聚會遇見了,”他十分不習慣自己的粗野嗓音,“一個混混,吵了兩句。”

“黃襯衣要打明月,被我制止了。”印寒打小報告四兩撥千斤,“制止”這種輕飄飄的詞彙,被他拿來概括“五百頁刑法解析砸頭并把人弄瘸了”這一整套事件。

“搏擊太危險啦,小朋友。”楚悠說,“等你學好武術,再長大一點,自己決定好不好?”

“好。”印寒乖巧點頭,“要是有人欺負我們,我把他們都打死。”

“也不用都打死。”明月鋒說,“咱們可以報警。”

“先打再報警。”印寒選擇折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