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慕澤知道自己身上還背着一紙婚約那年，只有六歲，還是個什麽都不懂只知道每天氣他爹的頑皮小孩。
慕爍很鄭重其事的告訴兒子，他的祖父為他定了一樁婚事，女方是姑蘇林家的姑娘，慕澤當年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孩，知道聽了這話只為了應付他爹點點頭，心裏還惦記着趕緊出去找小夥伴們玩，慕澤的母親張蔓對此卻是很不滿的。
慕爍和張蔓的婚姻開始于情投意合，張蔓亦不想自己的兒子盲婚啞嫁，西北風氣開放，女子沒有什麽不能抛頭露面的規矩，是以這裏的人成婚時，不會有像慕澤和黛玉這種新婚之夜才第一次見到對方的情形發生，而既然見過，當然得選一個自己見過的最合心意的成婚。
而慕澤的這樁婚約，卻讓慕澤失去了這個機會，身為母親的張蔓當然不高興極了。
慕爍卻有自己的理由，當年慕爍的父親慕增定下這門親事時，慕爍都尚未出生，老爺子也不是沖着他的孩子定的，只是後來慕爍的嫡母有了親子，漸漸的對慕爍不怎麽好了，當時老爺子年紀大了身子不好，許多事都力不從心了，很怕自己一遭蹬腿走了，庶子會被嫡母虐待，便悄悄将這紙文書給了年幼的慕爍，指望着将來林家能顧念着慕爍要和林家結為姻親，能護佑幫扶他一二。
慕爍後來靠着自己的本事掙下了爵位，不必依靠老爺子給他定好的親家，但他始終顧念着老父親當年的一片慈心，想要履行這樁婚約。
聽完慕爍的心裏話，張蔓惡狠狠的罵了劉氏一通，又讓人去查查當年和老爺子訂婚約的林老爺子家裏有沒有和慕澤同齡的姑娘，林家支庶單薄，很容易就查清楚了，沒有，林家的大小姐那年二月剛出生，跟慕澤差了六歲，等慕澤十六歲議親時，人家姑娘才滿十歲，還是個小娃娃呢！
之後慕爍和張蔓沒再有別的孩子，林家倒有過一個男孩，但沒活下來，這樁婚約似乎要因為兩方的年紀懸殊而無疾而終了。
後來慕澤慢慢長大，他爹還記着這樁婚事，他卻早就将此事抛在腦後了。
直到慕爍張蔓戰死沙場，慕澤整理父母的遺物時，才再次将這紙文書翻了出來，上頭蓋着兩家長輩的私印以及見證人的印信，慕澤想起了幼年時父親曾經說過的話。
于是，慕澤讓人去查了林家的人，然後發現林家只剩下了一個十歲的小姑娘。
如今為難的人變成了慕澤，婚約擺在那裏，慕澤不能當做沒有，但是……
也不能讓林家姑娘為了一個幾十年前的婚約，嫁給一個大她六歲的男人吧？
着實過于委屈人家姑娘了。
更別說對于那時候的慕澤來說，林家姑娘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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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麽說，因着父親當年的念叨，慕澤不得不将這份婚約抗在肩頭，對于林家的小姑娘，慕澤必須得擔負起責任來。
之後慕澤少不了要多關注林姑娘的事，但他在西北很不方便，只好想方設法的安排了一個婆子進賈家，再通過商路的車隊将信送到西北。
于是，慕澤知道了林姑娘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哥，二人兩小無猜情投意合，将來定然就是這二人喜結連理了。得知這個消息的慕澤就放心了，只想着等林姑娘和她表哥成婚，這樁大事就算是塵埃落定，他将定親的文書燒了，全當沒這回事。将來，他去見他爹時，他爹也不能怪他。
可沒想到的是，慕澤頭一次回京，就聽說林姑娘那個青梅竹馬的表哥同別的女人定親了，林姑娘為此生了重病，人都快沒了。
慕澤當時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麽變故，西北畢竟路遠，許多事他根本不能很及時的知曉。
但林姑娘的性命重要，他當即求了皇帝請了最好的太醫帶着定親的文書去了賈家見榮國公夫人，當然，慕澤還記得京中規矩嚴，怕有損林姑娘的閨譽，慕澤從求太醫到去賈家，都是悄悄的，沒敢驚動別人。
林姑娘治病的時候，慕澤總算摸清了林姑娘那位表哥定親的緣由——來自母親的棒打鴛鴦。
賈寶玉的生母在賈寶玉妻子的選擇上，和最疼賈寶玉的賈母以及賈寶玉本人産生了分歧，從前因着賈寶玉年紀小，這件事還能糊弄過去，可這兩年賈寶玉眼看着大了，再拖下去不像樣子，王夫人怕老太太搶在前頭說服賈政定下黛玉，就趁着賈政如今外放，去宮裏慫恿女兒去求太妃，搶先把賈寶玉的婚事按自己的意願定下來。
此事已經無可轉圜。
林姑娘今年已經十五歲，京裏這麽大的姑娘少有不定親的，賈母這些年為着撮合成自己最喜歡的一對，将林姑娘全然蹉跎了，她又父母雙亡，唯一的依靠就是年邁的外祖母，往後該何處何從……
慕澤想了兩天，忽然發現最好的辦法也許就是自己依照婚約，娶了林姑娘，否則嫁不成心上人的林姑娘嫁到別人家裏去未必有好日子過，而慕澤，至少他能保證可以盡自己所能護住林姑娘。
當然這只是慕澤一廂情願的想法，願不願意還得看林姑娘的意願。
之後，便是黛玉點頭，順理成章的走過三書六禮，依照祖輩的婚約，他們成了婚。
從一開始，慕澤就知道黛玉心裏有別人，那時候其實他并不在意此事，畢竟，基于祖輩的婚約和父親的挂念，慕澤選擇了履行這樁婚約，他的目的也并不純粹，再要求黛玉對他三從四德，豈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慕澤娶黛玉的目的就是為了照顧并且保護好林姑娘，與她心裏是否有別人無關。
而後來，慕澤心裏頭開始對黛玉有了一二分意思後，他倒是想吃醋呢，但慕大帥在戰場上對敵人毫不留情，回到家對自己的妻子卻是百煉鋼化成了繞指柔。
他實在不忍心。
才新婚那兩日，黛玉生病時，慕澤都願意體諒她，更何況是如今對黛玉有了更多感情的慕澤呢？
不就是一個賈寶玉麽？
慕澤想，難道我還勝不過他？
我才是黛玉的夫君，不管以前她喜歡誰，日後她只會喜歡我。
慕澤信心十足的想着。
……
翌日，張夫人來找黛玉辭行，說是自己正在打點行裝，不過三五日就要啓程回西北了。
張夫人之前雖說過自己要家去的話，黛玉卻沒想過會如此突然，忙出言挽留。
張夫人笑道：“這裏你和慕澤都好好的了，家裏卻還有一攤子事等着我去料理呢！”
黛玉聽張夫人言談中提及過，她有一兒一女，如今都已成家，孫兒孫女自有兒媳婦照料，家事亦早就交給兒媳婦了，否則慕澤也不會請她來京城，哪裏有什麽事須得她回去料理？
黛玉忙道：“姨媽來京，前前後後只顧着忙碌了，尚且還沒有領略過京中風光，該多住些日子才好，我陪着姨媽到外頭好好轉一轉。”
黛玉從前是閨閣女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閨訓極嚴，如今嫁作人婦，倒是好了些，至少出門能比從前便宜許多了。
張夫人笑道：“有什麽好逛的，我看着京中哪裏都一樣，到處是達官顯貴的宅子，一片樹葉子砸下來，得砸到五個大官，我可不愛在這裏待着，回回出門都生怕給慕澤惹點事出來，讓陛下他老人家不快了，那才是災禍呢，到底不如我們西北，天高皇帝遠的，自在！”
黛玉失笑，道：“姨媽這樣一說，我都想去西北看看了。”
“你來呀！”張夫人熱情道，“等過幾年，慕澤不做這個京營節度使了，仍然回西北去，就像他爹娘一樣……”說到這裏，張夫人有些黯然，“這話不吉利，不說了，你想來就讓慕澤帶你來就是，他從小在那裏長了二十年，沒誰比他更熟了！”
黛玉知道張夫人是想起慕澤的父母英年早逝之事，但見張夫人随即又振作起來，她也不再提起讓張夫人傷心，而是笑道：“改日我一定去西北看姨媽。”
黛玉雖和張夫人相處的不多，但這些時日多虧了有張夫人在，否則黛玉怕都是無法安心養病，是以，對于張夫人黛玉是心存感激的，自然還是要再三勸張夫人多留些日子。
張夫人顯然是早下定了決心，誰勸都沒有用：“等慕澤回來你問問他，我早和他說過了，家裏雖然什麽都用不着我，可我到底還是挂心的，說起來不像大人的話，可這些年了，我還沒離家離這麽久呢，早急着想要回去了！”
提到家人，黛玉感慨萬千，她早已經父母雙亡，等哪一日外祖母也不在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她的歸處……
慕澤的身影闖入黛玉的腦海裏，他……
他會是黛玉的下一個歸處嗎？
黛玉出神的想，慕澤自然是願意的，如今卻是黛玉來選擇願不願意了。
“……再不回家啊，我看我得得個思鄉病了！”
張夫人的話喚回了黛玉的思緒，她略顯僵硬的笑着道：“姨媽如此說，我都不敢留姨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