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見慕澤久久不語,黛玉悄悄觑了他一眼,見到他神采飛揚的模樣,更是羞的不知如何是好,捂着臉轉身撲到榻上去了。
慕澤坐在榻邊,捏了捏黛玉燙人的耳垂,輕聲道: “你還沒解衣裳呢。”
黛玉人還埋在被子裏不肯出來,但腿倒是擡起來想踢人了,頗有方才小兔子踢她的風姿。
慕澤和她打着商量: “我閉上眼睛,你先睡,可好”
說完慕澤就緊緊閉上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慕澤聽到窸窸窣窣幾聲,便知是黛玉擡起頭來看他了。
黛玉把手放在衣帶上,忍不住又看向閉着眼睛的慕澤,但見他鼻梁挺直,唇角上揚,輕快的笑着。
黛玉的手頓時就沒辦法再動了。
但這個覺到底還是得睡,黛玉鼓了鼓勇氣,道: “你……你先到屏風外……外頭去……”
慕澤不多話,依言過去了。
黛玉咬了咬唇,就着燭光看屏風外頭慕澤的影子,他是背對着這處的。
慕澤總能在這種時候精準的擊中黛玉心中最柔軟的地方,黛玉揉了揉眼睛,覺得這個人實在太過分了。
慕澤聽到黛玉讓他過去的聲音再轉過去時,黛玉已經卧在了錦被裏,被子緊密的将黛玉包裹在其間。
慕澤不由得瞧了眼外頭的冰鑒,想着若是冰不夠了,夜裏他還得起來添些,否則黛玉怕是要中暑。
床榻外側另有一床被子,慕澤掀被時,忽然發現,枕邊有一團白色的毛絨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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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黛玉将小兔子放在了那裏。
身邊有人躺着,對于黛玉來說并不是多陌生的一件事,才到賈家住的那時候,每每史湘雲被賈母接來,必是和黛玉同住一處。只是後來,史湘雲更喜歡後到的薛寶釵,漸漸就往那邊去了,黛玉也就總是一個人睡了。
但慕澤畢竟不是史湘雲,黛玉沒法子坦然自若。昨夜隔着一張屏風黛玉都不敢動彈分毫,何況今日慕澤就在她身旁躺着。
夜裏,四下無聲,只外頭的蟬鳴蛙叫偶爾透過窗戶傳到人耳朵裏,惹得人心亂意亂心浮氣躁。
慕澤忽然笑了一聲,道: “這只兔子待的很不是地方,再往下擱一擱,就是一出戲了。”
黛玉不解道: “什麽戲”
慕澤笑答: “梁祝呀!”但不等黛玉說話,他急忙又道, “不好不好,這個故事很不吉利。”
黛玉卻笑道: “若是梁祝,就不該是一只小白兔了,該是十幾只或是幾十只才好。”
慕澤聽了沒說話,黛玉又道: “何況,梁祝不能成親化蝶而去,你我……自然不會和他們一樣的。”
慕澤頓時再度笑起來,沒錯,他和黛玉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我還是接着昨日給你背《詩經》,如何”慕澤笑道。
黛玉輕聲應了,慕澤便從桃之夭夭開始背起。
黛玉卻疑道: “昨日背到了這裏嗎我怎麽記得是……”黛玉費勁想了一番, “樂只君子”
慕澤便笑道: “許是我記錯了,不過我覺得桃之夭夭更好……比梁祝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黛玉頓了會兒,低低一聲: “嗯。”
于是,慕澤便從桃之夭夭開始背起。
黛玉這一次睡的很快,等到慕澤背到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時,黛玉已然熟睡了。但慕澤很不喜歡這篇漢廣,他已經求到了,于是慕澤便低聲将這篇漢廣背完,才住了口亦合眼睡去。
過了一刻鐘,黑暗中,慕澤又睜開眼睛。
黛玉就在他身邊,只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的位置,但慕澤什麽都不能做。
黛玉身上的香氣飄蕩着晃進慕澤鼻子裏,他的心跟着浮動起來。
但慕澤什麽都不能做。
半晌,慕澤嘆口氣。
他真的要成聖人了。
……
次日醒來時,屋裏仍舊只有黛玉一個人,連帶着枕邊那只小白兔也跟着慕澤不見了蹤影。
黛玉抱着被子呆呆的笑了一會兒,才喚人進來伺候。
今日慕澤回來得早,黛玉将将梳洗畢,他就進門來了。
除了手裏拿着的一束花,慕澤還給黛玉帶來了一支蒲公英。
黛玉小心的将蒲公英接過來,笑道: “你又到外頭去了”
慕澤笑道: “晨起外頭涼爽,好練武,再過半個時辰,就要開始熱起來了。”
黛玉卻還記挂着昨日慕澤說自己着涼了的事,遂道: “昨兒你才受了涼,今日怎麽還貪涼”
慕澤心裏苦笑,面上忙笑着道: “哪有受涼,只是一時咳嗽幾聲罷了,不要緊的,昨兒喝了兩碗姜湯,今天一早起來,我已然全好了。”
“再者說,你看看外頭那日頭,昨日我曬了一身汗,別說是咳嗽,就算是風寒,也早好了。”慕澤指着外頭道。
“這幾日,日頭是一天比一天毒了。”黛玉瞧了眼外頭那一清早就顯得有些毒辣的日光道。
慕澤怕她還要讓自己喝姜湯,忙轉移話題道: “中午太熱,咱們吃了早飯先去那邊莊子上,回來你也好歇午覺。”
黛玉剛想說這兩日夜裏睡得多,白日不必歇午覺,慕澤又說話了: “昨天和前天,中午你都沒有睡,晚上便覺得困了吧所以這兩日起的晚了些。我問過這丫頭,她說你日日都是要歇午覺的,只這兩日到了莊子上貪玩,便不肯睡了。”
話都被他說完了,黛玉氣鼓鼓的盯着人,不滿道: “誰貪玩了明明是因為晚上睡的多,白日裏我才不要歇午覺的,你卻把因果颠倒了,還來派我的不是。”
慕澤陪笑道: “好,這話是我說錯了,不過你都習慣了歇午覺的,乍然改了,我怕對你身子不好,你還是乖乖歇着啊。”
這話說的頗有幾分哄小孩的意味,黛玉一邊覺得難為情,一邊心裏熨帖甜蜜着,兩廂拉扯之下,她倒忘了說話。
慕澤見黛玉并無反對之意,過來拉住她的手往前頭去用早飯,口中道: “那就這麽定了。”
從出發到莊子上來這兩日,慕澤時不時就要握一握黛玉的手或是扶一扶黛玉的手臂,黛玉漸漸的已經有些熟悉這番不十分親密的親近,不會次次都要羞的面紅耳熱手足無措了。
但那也不能當着一群下人的面牽着手呀,黛玉臉皮薄,不好意思當着外人的面親近,回過神來就輕輕掙開了慕澤的手。
“……嗯,你不會還不曉得紫鵑的名字吧”黛玉眨眨眼睛,想到方才慕澤指着紫鵑說的話,又想到昨日紫鵑的話,正好拿來遮掩她的不自在。
慕澤一笑,道: “我怎麽不知道,她是紫鵑。”說着,他還伸手指了指紫鵑。
黛玉指了指雪雁,問道: “她呢”
慕澤答道: “雪雁。”
黛玉想起來前日她才叫過雪雁的名字,慕澤必然是那時候記住的,又指向春纖,再問道: “她呢”
慕澤頓了頓,道: “我有點餓了,咱們快些去吃飯罷……”
黛玉撲哧一笑,就知道他記不得。
黛玉平日裏叫她們都很少稱名字,都是跟前伺候慣了的,一句話說出去,她們自然知道誰該做什麽。
不過慕澤倒也不是從來都不知道她們的名字,黛玉才嫁過來時,紫鵑給慕澤行禮時一一說過,只是慕澤沒将這些小事放在心上,轉頭就忘了。何況慕澤吩咐她們做事也不必叫名字,只擡手指指,也沒人敢不從的,就沒有非得知道誰叫什麽的必要了。
但眼下這并不重要,黛玉也無心笑慕澤了,她一直拿在手裏的蒲公英被她一笑之下吹散了。
黛玉忘手裏還拿着一支蒲公英,笑起來擡手掩唇時,一口氣過去蒲公英就飄揚而去了。
黛玉苦了臉: “呀!我的蒲公英!”
慕澤也不覺得窘迫了,失笑道: “外頭好些呢,我再去給你找兩支來就是了。”
黛玉怏怏不樂: “再尋來的,到底不是那一支了。”
慕澤道: “但為你找蒲公英的人沒有變。”
黛玉怔了一怔,擡眸看着慕澤問道: “一直都不會變嗎”
慕澤專注的望着黛玉的眼睛,坦誠篤定: “一直都不會變。”
黛玉抿了抿唇。
一直到了坐上出門的馬車,手裏再次握住兩支蒲公英,黛玉仍有些心神不寧的。
慕澤擡手撫過黛玉如玉般無暇的面龐,輕聲道: “咱們是出來玩樂的,別想那些了,高興些。”
黛玉搖搖頭。
慕澤的承諾,慕澤的保證,慕澤的貼心,他給了黛玉那麽多,黛玉卻不知道該給他什麽。
黛玉還不能像慕澤那樣坦然的剖白心意,雖然她心裏那層高高的圍牆已經被慕澤灑下的種子所開的花爬滿了,但是……
黛玉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心如亂麻,不知該如何回應。
可分明是她一時心有所感,先将那話問了出來。
慕澤又道: “你我已是夫妻,前路還那樣長,有些話不是非得立即說出來,有些事不是非得一時半刻就能做到,我們還有那麽長的路,還有那麽多的日子,盡可以慢慢來。”
黛玉眼眶微紅,她話音裏帶了哽咽: “有一件事我一定會始終做到,不管前方路有多長,有多曲折,我總會同你一起走下去的。”
既已是夫妻,就要禍福與共,黛玉絕不做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事。
慕澤握住黛玉的手,到唇邊輕輕一吻,道: “得卿此諾,已然足矣。”